《随君去风雪》江上葵

2、第二章

　　姜清宁跟着周绫尘来到皇帝的宫前，因为周绫尘的身份皇帝倒也没晾两人太久。

　　被皇帝身边的徐公公领进去后皇帝正坐在桌前看着奏折，近些年来特别得宠的莲贵妃也在下面坐着，只是那身上的衣服怎么看都觉得穿的有些凌乱了。

　　姜清宁收回打量的视线，压下心底那沸腾的快要溢出的仇恨，跟着周绫尘行了个礼。

　　皇帝开口问道：“绫尘这么晚了来找朕有什么事吗？”

　　“回皇上，臣原本奉命为国师送葬，途中发现国师的墓碑所书似有不妥进而来禀报皇上，避免皇上成为百姓口中不明是非之人。”

　　周绫尘声音低缓坚定，仿佛他真的是为了君主的声望而担忧。

　　“哦，墓碑所提之字有何不妥吗？”皇帝也不是好糊弄的，也没被周绫尘的话牵着走。

　　姜清宁听见他说这话，忍不住默默吐槽道：“老东西，真会装傻。”

　　周绫尘倒是没太大的反应，只是继续劝道：“皇上写的东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但百姓愚钝恐怕会不明真相妄加猜测，从而影响皇上你在名间的声望。”

　　皇帝坐在桌前听了这话也没急着开口，他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姜清宁的身上问道：“这不是你府上的养女吗吗？她怎么也来了，莫非她也觉得我题的墓铭有问题？”

　　周绫尘刚想开口替姜清宁解围就被打断了，姜清宁缓缓开口道：“回皇上，臣女并不知国师为人如何，只是听家父说过国师大可作为百姓的一种信仰，所以在听兄长说过墓碑的题字有问题后便有些担心皇上被刁民言语中伤，这才急着和兄长一起来劝皇上多为自己的声誉考虑，绝不是认为皇上的话有问题的意思。”

　　姜清宁言辞恳切，倒是让本来以为两人是来找事的皇上听的满面春光。

　　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任何看听起来像挑衅他权威发言就算是真的为他好他也要装的为难一番。

　　“罢了，朕本来想着实话实说，让大顺朝的子民们知道他们所敬爱的国师到底是种什么人，却没想到却还要受此猜忌。”

　　他演的看起来还挺是回事，这副样子落在姜清宁眼里可把她恶心的不轻。

　　皇上提笔重新写了张墓铭，向两人递了过来。

　　周绫尘正准备接过就被一道娇媚的女声打断了。

　　一直坐在旁边当背景板的莲贵妃坐直了身子，提了提将将滑落到胸口的外衫，出口的声音娇的能掐出水：“皇上，臣妾倒是觉得你先前写的词就很好，那寻死的国师本来就没什么作为，皇上你那样写只不过是陈述事实罢了，现在为了让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愚民高兴就改了墓铭，倒是让别人觉得皇上怕了她似的。”

　　姜清宁扭头看她，脑子里倒是对这个宠妃有些印象。

　　从前皇后的贴身侍女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姜清宁早早就听说过她的大名，无子嗣没后台却稳坐后宫四妃之首，原以为这人是个厉害人物，现在看来倒仅仅是个傻的。

　　经莲贵妃这一劝，皇帝手中的墓铭是递出去不是留在手里也不是。

　　姜清宁看出了皇上需要个台阶下，连忙开口道：“娘娘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可娘娘你也要看看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无枫在学堂就听先生说过当今圣上乃心胸开阔，不拘一格之人，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已死之人的墓铭觉得丢了面子。娘娘这么懂皇上的一个人如今却是关心则乱了。”

　　姜清宁怕莲贵妃下不来台，也赶忙给她递了个台阶。

　　本来脸色不太好的莲贵妃在听完姜清宁最后一句话后脸色稍霁，顺着姜清宁的话说道：“确实是臣妾的不是了，皇上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

　　说完还接了句：“周丞相的养女倒是个能说会道的主。”只是这声夸赞里怎么听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在里面。

　　姜清宁像是没听出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垂下头向莲贵妃微微行了个礼恰巧掩去眼里的盈盈笑意。

　　至此，这张新的墓铭也算是成功到了周绫尘手里。

　　完成此行的目的以后两人坐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路上满街的白幡在姜清宁的眼中化为萧瑟凄凉。

　　姜清宁听见周绫尘调侃她道：“小枫失忆后倒是能说会道了不少，不向以前只会耍小性子了。”

　　姜清宁心中咯噔一声，一瞬间看着有些泫然欲泣：“小枫虽然失忆了，但却仍是觉得一国的国师不该这样被对待，兄长怕是还是不够了解小枫，小枫也是太过伤心才这样的。”

　　周绫尘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打量了半响后他开口：“嗯，是哥哥的不是了。”

　　姜清宁沉默，她看不透周绫尘，就只能减少和他说话的次数免得有什么破绽。

　　马车之上，两人之间一片静默。

　　周绫尘去送葬已是三日之后的事了，刻着新墓铭的墓碑也刚做好。

　　姜清宁站在巷口，看着她的送葬队伍渐渐远去，路过的百姓总会停下脚步向她的棺椁拜上一拜。

　　姜清宁心中微动，她重活这一世见到了太多这样的场面，早已能从这些举动中窥见国师到底在这些百姓心中占着怎样的位置。

　　可她上一世占着这样的位置却为他们做的少之又少，这一世她总该弥补些亏欠。

　　道路上的队伍早已走远看不见背影，初春清晨的街道上寒气还很重，姜清宁搓了搓有些泛凉的手指，像是和身后的惊春说也像和自己说道：“我总要做些什么吧。”

　　无人回答。

　　姜清宁觉得在丞相府当大小姐的日子当真比她在罗浮宫里当国师还要闲，以前好歹会让她时不时的主持几场祭祀去为百姓求风调雨顺，现在那可真是在府里从早坐到晚，每天只能坐在自己院子里赏花，她面前的白玉兰都快被她揪秃了去。

　　就在姜清宁即将向另一朵完好的白玉兰伸出魔爪时，惊春及时赶来叫住了她。

　　“小姐，今个大人和世子回府回的早，说让你晚饭去前院吃。让奴婢先帮你收拾一下，省的到时候赶得紧。”

　　姜清宁搓了搓沾了花汁的手听话的起了身，坐到镜前的时候才开口问道：“惊春，听说西北还在旱年，现在严重吗？”

　　惊春站在姜清宁身后仔仔细细的梳着头发，听见这话也没想太多只是实话实说道：“奴婢对这些事并不是太了解，只是近日能明显地感觉到皇城的外来人多了些也不知和这旱灾有没有关系。”

　　姜清宁没再问下去，只在心底默默盘算了起来。

　　仔细收拾了一番后姜清宁带着惊春来了前院，丞相和周绫尘也正好刚从外面回来。

　　姜清宁端端正正向两人行了礼，喊了声父亲大哥。

　　周子书从来都是疼爱他这个养女的，这会见到人也是开心的不行，连忙挥手让下人们上了菜拉着姜清宁在桌前坐了下来。

　　被两人忽略的周绫尘只得自己默默走上前去。

　　席间姜清宁觉得周丞相老是偷偷观察她，她怕被两人发现蹊跷便只能一直吃饭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但没想到怎么躲还是没躲过去，坐在主位上的周丞相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姜清宁面露愁容：“小枫还是没有好转吗？现在变得这么安静，以前一起吃饭话最多的便是你了。”

　　姜清宁暗暗吸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桌下的手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根一下，那本就亮盈盈的眸子里瞬间蓄满了泪水，接着她抬头看着桌前的周丞相道：“父亲别伤心，近日我也有些好转的迹象了，今日话少是另有其他原因。”

　　周子书正了正神色，问道：“什么原因？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姜清宁赶紧摇头，眼中泪水犹在：“不是的，前两日我同惊春出街游玩，看见京中多了许多看着不像本地的人，看着很是落魄，细问之下才知道西北那边的灾害早已严重到危及人命，看着那么多难民女儿心里实在难受这才话少了许多，希望爹爹不要责怪。”

　　周丞相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有这思想觉悟，姜清宁这一番话下来倒是也将他的心情弄得沉重了几分。

　　姜清宁看周丞相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余光却恰好发现周绫尘正看着她，神情仍是令人捉摸不透。

　　姜清宁心里一咯噔连忙收回了目光，但下一秒就听见周绫尘那清润和缓的声音响起：“父亲不必忧心，皇上既然派我去治理那旱灾，孩儿定会带回来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完他顿了顿，又把视线转到了姜清宁的身上接着道：“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小枫居然也有此忧国忧民之心。”

　　姜清宁迎上他的视线：“大哥这样说就有些伤人了吧，我虽身为女子却也算大顺朝的一员总该为自己的国家上点心。”

　　周丞相也适时的插嘴道：“清融，别这样说妹妹。”

　　周绫尘点点头显得颇为听教，但他那总是挂着淡笑的表情却让姜清宁觉得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听这人说：“既然小枫这么关心国家大事，不如就和我一同去西北吧，也好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爱国情。”

　　还没等姜清宁回话，坐在前方的周丞相就忍不住开口道：“清融你胡闹，你妹妹身上还有伤，失忆也还没好，况且她一个小女孩怎么能跟着你去那种地方。”

　　周绫尘没理他，只是看着姜清宁继续道：“小枫觉得呢？还是说你口中为灾难忧心只是为了骗父亲编的谎？”

　　姜清宁看着步步紧逼的周绫尘默不作声，半响后才出声道：“自然不是，哥哥愿意带我，小枫高兴还来不及呢。”

　　“哥哥自是希望小枫能多出去走走才是。”

　　“多谢大哥好心。”姜清宁低下头，再不看对面坐着的那人。在没人说话的情况下一顿饭的时间过的倒是很快，晚饭结束后周丞相就回了自己院子，姜清宁带着惊春也往自己的梨棠苑走去，脑子里想的是晚饭时周绫尘给她说的话。

　　他那么步步紧逼傻子也能看出来那是在试探她，一顿饭下来姜清宁已经可以确定周绫尘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至于怀疑什么，仍是不得而知。

　　说要带着她一起去西北治理旱灾也不过是为了把她带在身边严加看防，不过这番操作倒是正好撞到姜清宁心口上，她正愁着怎么去西北看看呢。

　　周绫尘也算歪打正着给她铺好了路，且需先不论周绫尘怀疑她身份这件事今天晚上的意外收获还是挺让姜清宁开心的，想通了之后连走路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