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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Vellichor09 ...

  •   琦玉之行后,梅雨季很快就来了,天气闷闷潮潮,气象台说是什么气压什么暖流,总之各种因素多重影响之下,今年夏天或许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熬酷暑。

      我摁熄电视,头一次觉得气象台不靠谱的预测靠谱了一回。

      松下前辈打来电话说假帮我请好了,但回公司后需要我补交一份诊断证明到人事部留档。

      我道了谢,他又变得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文刊校对我会在截止日期前提交的,至于加须老师最近的联动企划,”我喘了口气,继续道,“营业部安排的对接人是冈树,我已经和他提前打过招呼了。”

      “我不是想说这些……”松下前辈在电话那头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把吐到一半的话收了回去,“好吧算了,没什么。总之,你最近还是多注意身体,有事找我或者蒲园都可以。”然后没等我和他客套两句就挂掉了电话。

      但说实话,我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客套什么了。

      这一次发-情期来得猝不及防,距离上一次发情的间隔比以往几次都短,症状也是来势汹汹,部门大会我正低头做着记录呢,只记得眼前一黑,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已经是自己公寓令人熟悉的天花板了。

      后来问了松下前辈才知道当时大家有多手忙脚乱,不过幸好我一直有用沉默剂的习惯,发情的诱导信息素没有影响到别人造成什么不可预计的后果。

      想到这我慢吞吞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序垒放着好几排omega专用的发-情期营养液和一盘盖着保鲜膜的炒饭,最外面一排还贴了一张画着Q版人头的便签,从字迹看应该是蒲园前辈留下的。

      「事发突然所以只买到了水,冰箱里现成的素材也不多,饭吃完了记得叫外卖喔(此处附上飞吻小人速写)」

      「ps.注意安全,实在不行打我电话」

      我揭下便签。

      这种产品……实际上就是打着专用噱头提高价格的电解质运动饮料啦,一般omega都不会买,赚的就是你们这些不知情beta的钱啊,蒲园前辈。

      纸上潦草却颇具蒲园前辈神韵的小人对我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隔空送着热情洋溢的飞吻。

      也是。

      我笑了一下,拿出一瓶水,关上冰箱门时顺手把标签粘了上去。

      就算自己知道,但买给别人的时候还是会抱着「万一真有用呢」「贵总归有贵的道理吧」的侥幸心理。

      蒲园前辈就是这样的好前辈嘛。

      看来事后还是要请两位前辈吃饭好好感谢一下才行。

      我拧开瓶盖,冰镇过的水浇进喉咙转眼就被热度蒸发,脑袋昏昏沉沉,视野失焦,刚刚为了看清便签上的字也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我讨厌发情期,它明明不是生病,却和生病一样可恶。

      人被乏力的身体和滚烫的热度摊成一张薄薄的饼,水分从眼睛、从毛孔、从各种能与外界相通的地方渗出来,干巴巴又湿漉漉,连意志力也变得脆弱起来。

      倒进床里的迷迷蒙蒙间,房间内的一切被快要黏上的眼缝挤成团块状的阴影,米黄色的,是什么,和老家的墙壁好像。

      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在响,喔,是妈妈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声音。

      大白天睡觉被她看到了又要挨骂了吧。

      她会说你怎么又躺床上去了,但是一旦发现我在发烧又会立马紧张起来,先是往楼下高喊一声爸爸说你女儿又生病了,然后呢,然后她冲进来,嫌我被子盖得不够严实,一边嘀嘀咕咕说我平时就是运动太少,一边没好气地在床头柜里找体温计和药箱,过不了一会儿又会出去,再拿着退热贴和水壶回来。

      我睁开眼,米黄色的光影从记忆中跌回现实,意识迷迷糊糊转了两个弯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兵库、是东京。

      这是东京啊。

      我用手臂挡住眼睛,叹出一口气,在心里将这句话又复述了一遍。

      到了晚间,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在等待微波炉把热饭吐出来的间隙里继续补充水分,饭后再费劲把碗和勺子洗了放进沥水架,拿上换洗衣物和浴巾把自己从一个黏黏糊糊的环境里暂时解放出来。

      因为高热,不能泡汤,这让原本就不美好的发情期又变得可恶了几分。

      脖颈后的腺体蓄着无处排解的信息素变得饱胀,皮下血管的搏动声在独身一人的公寓里那么响,总是催促着我在愰神间做出各种有关犬齿杂七杂八的联想。

      失去了缓解剂的庇护,我终于知道了从前自己根本不能理解的——为什么omega择偶标准里牙齿这一项排名居高不下。

      omega渴求alpha,就像鱼渴求水。

      发-情期的热汽蒸腾身体,而通过alpha的牙齿注入体内的中和信息素是能让omega顺畅呼吸的腮。

      这种事情明明通过中学生理课本都知道了。

      但自己切身体会后还是会因本能反应的出现而感到沮丧啊。

      我坐在沙发上对着灯光看了好半天人alpha信息素提取物的使用说明,好不容易看清了字却发现上面写的全是外国语。

      ……我讨厌外研药品,听到了吗,日本厚生劳动省和PMDA*。

      打开手机在谷歌上搜索用法,LINE顶着数字为22的红色气泡,但不管是同事还是朋友的消息我现在都没有余力让它们跳成已读。

      说是初次使用不建议行腺体注射以免产生应激反应什么的。

      ……但我又没买雾化器。

      雾化……总之就是气道吸入,那香薰仪应该勉强可以?里面的空气清新剂也是液体,倒出来正好可以装aplha信息素诶。

      我蹲在床头动作迟缓地捣鼓半天,最后好歹是飘出来点味道了,但到了第二天,蒲园前辈牌炒饭存货即将告罄,发情期症状还是完全没有一点改善的迹象。

      ……不知道是浓度低了还是这个信息素本身就和我的匹配度不高。可能两者都有。

      视野里玄关门晃来晃去,地板是扭动的海绵,多肉蹲在阳台晾晒架上被擦掉形状模糊成粉绿色的团影,当公寓里唯一的居住者保持沉默的时候,连屋檐外淋漓不尽的雨声听上去都像在聒噪地大声叙话。

      高热磋平了味蕾,微波炉里吐出来的饭我用勺子盛着象征性地吹几下,放入口中咀嚼时依旧分不清是温是烫,饭粒滚过舌尖,只觉得好苦。

      不想打的抑制剂。

      遥遥无期的发情期。

      以及快要赶不上交稿日的文刊校对。

      我叹了口气。

      第二次使用抑制剂的体验还是那么糟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这次的起效时间比上次慢了很多。

      最先恢复正常功能的是眼睛,我灌了自己两瓶营养液打开电脑,一下午的时间就在工作中费劲爬到了18时。

      窗外雨还在下,积云压在城市上空、闷住落山的夕阳,余晖的红沾染着暗调的灰,晚霞脏脏的,这是一个不透光的傍晚。

      我点完保存,抬手给自己测了个体温,37.9℃,低热,还没完全起效,果然不是错觉。

      体温计的荧光熄灭下去,空荡荡的房间还没来得及被灯点亮,空荡荡的胃已经急不可耐地喊起了饿。

      明明是脑子和眼睛在工作,不服气讨要休息的却是肚子,这也挺奇怪的对吧。

      在Uber Eats上看外卖的时候刷到了饭团宫的店铺,我才突然记起几个月前在窗边晒太阳时和宫治的对话,点进去,退出来,再点进去,充满怀疑的目光落在结算键旁的最低起送费上,好贵,简直能多买一个饭团,Uber Eats是什么黑心平台。

      最终还是选择老老实实拨通饭团宫的座机电话。接的人是圣徒川,那轻浮的说话语调很有辨识度,但他没听出我的声音。

      “嗯嗯,收到啦,明太子、鲑鱼和梅干共三份,备注:调味重一点,需要beta无接触配送,配送地址是西五反田3-7-15 三井Mansion 801,对吧?”

      我正打算回复,他又连忙跟了一句:“不好意思,这位客人,麻烦您稍等一下。”,听筒里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起来,只能听到细碎的交谈和应声,听不清具体在说些什么。

      他很快回到电话跟前,语气还是那么热情洋溢:“让您久等啦,刚刚是我们老板,他说客人您是第一次委托本店配送可以免除外送费喔!”

      这倒是意外之喜。

      感谢宫老板。我会在明年新年参拜时顺便拜托神明大人也保佑你财运亨通的。

      点完单后我去冲了个澡换了条安全裤,暂时下班,无事可干,就坐在玄关处的地板上等外卖。

      期间一边回复line消息一边补吃沉默剂。

      冈树发来几张图,是联名企划合作书店的宣传立牌和周边的样品,「辛苦了。」我敲敲键盘。

      至于月室老师聊天框旁边的99+气泡,不太想点,他为什么在一天里可以给编辑发这么消息,这是什么新型地雷系小说家。

      ……最后还是点了。

      毕竟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自己面对月室老师的时候特别像公关,极少数情况提供专业建议,多数情况满足他的要求并上贡可供比格犬戏耍玩弄的情绪价值,当然,回报就是从老师那得到作品,最终提升我的年金。

      外卖员摁响门铃时我正面无表情地给他发送用于敷衍的可爱颜文字,回复已读消息是基本礼仪,就算对面是比格犬也不能因此拉低自己的底线。

      当然,没有立马开门也不仅仅是出于这种原因。

      十分钟后,我凑到猫眼上往外看了一圈,确保外卖员离开后才放下保险栓开了门。

      印着饭团宫logo的保温袋乖乖蹲在纸箱里,发情期退化的嗅觉突然捕捉到一丝足以撬动味蕾的香气,只是分不清具体是什么味道。

      我正准备弯腰去拿,视野跟着位置变化,在转瞬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双不该出现的脚。

      很大,那是男人的脚。

      胸腔里心脏猛地一缩,出于本能我立马缩回门后挂上保险链,连饭团都没顾得上拿。

      一声笑音飘进耳朵,在鼓膜上发出促狭的振动。

      我的目光顺着那双脚往上爬,有点熟悉的衣服,再往上,诶,是宫治。

      虽然今天戴了口罩,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刚被提上来的心再次安安稳稳地落了回去。

      “晚上好?”我放下保险链和他打招呼。

      “o-su。”他简短地应了一声,但仿佛刚刚看到了什么非常有意思的画面,完全没有掩盖语气里坠着的笑意。在缺德这方面依旧像个高中生。

      我用眼神追责他不厚道的吓人行为。

      “一般来说不都是先看看有没有奇怪的人再拿的吗?”他垂着眼,随后用那副评价猪肉新不新鲜的语气点评道,“嗯……警戒心,大概只有30分吧。”

      “配送员送完货为什么还会在这?”我看着他,“圣徒川没说客人要求无接触配送吗?”

      “嗯,说了。”他点点头,“但有时候太信赖别人也是缺乏警戒心的表现啊。”

      “之前让我多信赖饭团宫一点的人不是你吗?”

      “你听错了吧,”宫治轻飘飘地抬了抬眉毛,有些欠欠的,“我应该说的只是可以多信赖「我」。”

      窗边的对话已经过去,现在当然是随便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啊。

      我放过这一话茬不作任何反驳。

      一切都是看在他是帅哥的份上。

      “那怎么是老板本人在送货?接电话的是圣途川吧?”照理说应该也是他负责配送才对。

      “那家伙上晚课去了。”他弯腰提起袋子递给我,“所以很抱歉,我们店里暂时没有别的beta能满足这位客人的配送要求。”

      礼貌有加,还用了敬语,但语调平得过于刻意,这番营业性质的套话从他嘴巴里吐出来听上去就显得特别……死皮赖脸。

      ——啊啊,对不起喔,话我给你都说全了,不过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呢,不管我想不想办,说到底你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吧。

      黑心商家。

      心里某个声音免不了再次重复:……一切都看在他是帅哥的份上。

      我托着外卖袋接了过来,平稳度过发情期需要尽可能避免肢体接触,我没有碰到他的手,但外卖袋太重,和三个饭团应有的重量不太匹配。

      抑制剂没有彻底驱赶走每一份在身体里流窜的信息素,它们躲在指尖、手肘、膝盖,所有需要承重和用力的关节间隙里对肌纤维喁喁低语,肌肉变得孱弱,让我在应对超出预期的重量时不得不靠近宫治弯曲手臂才不至于让东西掉下去。

      这个距离……不用和高中时那样在草稿纸上运用数学公式推算,它近得足以让我闻到空气中混杂着的明太子的咸鲜和梅干的酸,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厚重潮气,和梅雨不一样。

      季风迎着流经赤道的洋流卷来的潮湿水汽在日本相撞,六月的天变得阴溽闷热,这种潮淹哑了早蝉,在连绵不绝又淅淅沥沥的雨季里是一种持续漫延的恒常。

      但此刻在鼻尖爆发出来的潮气,更像是一种沉默的活物。它破开包裹着自己的外膜,然后流动。

      鼻子活了过来,其余的感官体验也随着嗅觉的回归变得鲜明,眼睛没有错过宫治视线越过我的身体望进屋内的那一瞬间变化的眼神。

      我不太确定地喊他名字。

      他用鼻子应出一声轻轻的“嗯”,没有动,眉间却蹙起一抹明显的峰。

      帽檐下黑色3d口罩像犬科顶出来的吻部,遮挡住了大部分五官。走廊坏了一盏灯,光线不够明亮,他又背光站着,只有那副没有温度的眉眼暴露在外,在夜色里闪现出危险的锋厉。

      我看着那暗色虹膜下因抬眼而留出的一点白,下意识将门合拢了些,又几乎在同时理智回归、松开了手。

      大门浅浅地开合,经由走廊穿堂而过的晚风伪装成某种自然界不经意的游戏。

      理性之类的东西膨胀开来,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本能完全不一样,身体想防备,脑子考虑到社交关系、考虑到遮掩情绪,把防备推了回去,变成一种与本能背道而驰的虚张声势。

      露怯的话就暴露了,不可以露怯,它是这么对我说的。

      因为宫治……现在有点像被冒犯了领地而龇起牙的大型犬科动物。

      诶,等等,这个比喻。

      我突然想到被我放进香薰机熏了一天的alpha信息素抚慰剂,嗯……不会吧?

      为什么那种为omega设计出来的药品对我没用,反而是宫治的反应这么大啊。

      我颇有些尴尬地空出一只手,在他的衣服下摆施加力道轻轻扯了一下。

      虽然不是肢体接触,但也能提供一点安抚意味的联结。生理课的知识点突然出现在脑海里,被我立马拿来现学现用。

      “嗯……治酱,治君……治先生?”我开始使用千奇百怪的叫法。

      这次他收回了目光。

      我试探着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回得很利索。

      但听上去还是有点凶啊。

      我一边心里一个劲胆颤,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明显超重的外卖袋,试图把气氛绕回到刚刚碰面的轻松状态。

      显然,我失败了。

      他低头瞥向那个印着自家logo的鼓胀外卖袋,光影在眼神里流转,表现形式却十分沉默。

      失策,搞砸了。

      小人A端着我的审判状在一边说:为什么记得给自己吃沉默剂,不记得屋里点着alpha香薰?小人B在另一边犟嘴:谁知道备注了无接触配送还能接触到人、还是alpha?审判长小人C夹在两者的辩论中左右摇摆,而象征正义和道德的天平在你来我往的拉扯中倾斜来倾斜去。

      我颇为头疼地缩了下嘴,一时之间想不到自己还能拿出什么缓解气氛的措施,现在趁机说再见?是不是太冷漠了,我原来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吗?

      百般纠结后再抬眼望去,准备觑一眼他现在的神色再说。

      却发现那双属于宫治的眼睛在看我。

      沉静的目光,熟悉的运镜方式,焦点同样落在我的眼睛上。

      宫治会在里面看见自己的倒影吗。

      很快打量的目光稍稍退开,我看到他眼神一晃,上脸慢条斯理地扇着睫毛,焦点随着转动的镜头在我脸上滑动。

      眼睛,睫毛?

      然后是中庭,鼻尖。

      嘴唇隐隐约约开始发烫,细碎的气流随着下落的焦点逡巡下巴,绕着脖颈的肌肤打转。

      这一秒被感官拖长了。

      所谓了解一个人,就是在拆解不断堆积的自我理解。

      记忆影响着我,记忆里留存的感觉影响着我,我在自己对宫治的理解里挑挑拣拣,拆掉突兀的角,削掉某处不对劲的地方,努力让自己对他的理解更贴近相对而言的真实。

      这一秒的宫治很陌生,但我知道他也是宫治。

      他没有呼唤它们,可身体里留存的信息素还是被目光勾着慢慢渗了出来追寻解放和中和,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本能。

      就在我的身体快要无法承受这种打量时,他像是回过神,突然开始大步往后退。

      一脚踩到楼廊阴影的边缘,分给眉眼的光线跟着躲进帽檐,只有肩膀以下的身体还泡在灯光里。

      我不太确定地问他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我好得很。”他勾下口罩一角,用指尖敲了敲,“叮——”,清亮的实心金属音穿透梅雨季闷稠的溽气,回音犹在耳边。

      夜色里灯光下,阴影没能成功淹没金属亮银色的光。

      我看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防咬器。

      一个被提前穿戴起来又藏进口罩后的……口笼。

      宫治收回手,口罩回弹,那东西便再次藏匿起身形。

      “不知道是生病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就过来看看。”他扬起眉,笑意稍纵即逝,又归于沉寂的眉峰。

      目光沉淀下来,他依旧看着我。

      “以防万一。”他说。

      却没说是什么以防万一,也没说以防万一什么。

      宫治走后,我打开外卖袋,在里面找到了酸梅干、感冒颗粒、退烧药和一块折起来的枕巾。应该是洗过的枕巾,上面有洗衣粉干净的味道,只是因为缺少紫外线的照射,闻上去有些潮。

      从那天开始的每一个夜晚,我都会在梦中浑浑噩噩地醒来。

      无数次睁开眼,无数次推开门、看到一双站在远处的脚,再无数次视角倒悬、画面翻涌、意识回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活了亿万年的橡木树下打盹,浑身爬满青苔。

      树根盘桓虬结,抬眼绿荫如盖,光从天顶星星点点碎了一地,泥土是湿的,而风不说话。

      在那种不受撼动的安静中我一次次入睡,树还是树,苔藓却仿佛在一次次的攀爬中翻新了我的身体,梦中的每一次苏醒都是一场新生。

      发情期彻底结束的那一秒,我恢复神志从梦中醒来,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顶灯,阳台的窗帘没拉,光从外面涌入。

      梅雨季过去,天在一夜之间蒸出夏天独有的溽热。

      临近中午,阳光眩目,在我眼中晕出一丝熟悉的绿调。

      我侧过身枕头夹着脑袋面壁反省。

      维持这个姿势很累,很快我就放过了自己。

      不受力的记忆海绵落回它原本躺着的床面,而软绵绵的枕巾依旧顺着被施加力道的方向弯腰,在我眨眼间用边角剐蹭睫毛,不发一言,存在感倒是和它的主人一样强烈。

      没看到他的牙。

      但宫治还真是alpha啊。

      我换成被枕巾夹着脑袋转向另一边,拔掉电源插头坐在床头的香薰机很呆,茶几上是被合上的笔记本电脑,垃圾桶里营养液的空瓶七零八落,喔,还有一板新拆的沉默剂掉在椅垫旁边。

      脑袋一抬,手再微微用力,拉出来的枕巾变成宽边眼罩盖住睫毛下漏来漏去的缝隙。

      他知道我是omega了啊。

      我蜷着腿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像个通灵的萨满。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没有橡木树,也没有灵媒,只有一个试图通过遮挡视野来逃避现实的人类。

      他怎么知道我是omega的?

      ——他当然会知道我是omega。

      我坐起身,枕巾顺着重力从脸上掉下来,小口小口地粘着腿窝里被闷出来的薄汗。

      心里的小人一声长叹。

      在alpha面前,备受发情期困扰的omega试图隐藏自己是omega这种事果然很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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