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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九月初,登基大典。

      昭阳殿外,设丹陛大乐,檐下立中和韶乐。楚智伯衮冕入殿,升御座,奏大乐。

      乐止,宝卿置国之玉玺同传位诏书于案,引班引百官拾丹墀,行拜礼,一平身,入昭阳殿。入殿后文武分列,执笏立于北面。乐作,百官搢笏,面朝御座,复行三跪九叩拜礼,二平身,乐再止。

      三兴大乐,始振大鼓、击方响、起云镑,再接鼓箫吹管、抚笛奏莖,后以杖鼓、柏板等收尾。大乐奏毕,再行韶乐。韶乐毕,百官再四拜,即可昭示天下,宣礼成。

      是时,匏笙方息,陶埙暂止,建鼓稍停,正要以木敔止乐。

      然,木敔未响,一声厉喝骤起——

      “且慢——”吼声骤起,炸响大殿。登时,磬钟琴瑟戛止,箫笛拊柷偃息。众人面面相觑,殿内落针可闻。

      却是楚月恒着一宝蓝服褂大踏步迈入昭阳殿,直逼御座上楚智伯而来,身后紧跟时言念。二人目不斜视,如入无人之境,所过之处,携起一阵肃杀之气。

      行至御座正下首,楚月恒从容止步,衣冠凛凛,双目灼灼,直视上首楚智伯。

      楚月恒立于大殿内,面色泰然,目光如炬,哪有半点双目失明的样子?百官顿时心下大骇,当下议论四起。“当——”一声巨响炸彻殿内,百官即刻噤若寒蝉,纷纷举目望向上首之人。只见楚智伯握紧了御座扶手,手上青筋暴起,似是要将木质扶手生生捏碎。楚智伯直直地剜向伫立于殿内正中央的楚月恒,从牙关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声怒吼:

      “楚——月——恒!你想干什么!”

      这声叫嚣又怒又急,当下震得下首许多官员身形颤抖,险些握不住手中笏板。然楚月恒却是半点不惧,面上扬起一抹轻笑。

      “皇弟好问题,”楚月恒看似随意地歪了歪头,眼眸中尽是狡黠的神色,“本太子当然是来——杀了你啊!”

      此言既出,殿内百官骇然。却又见楚月恒袖袍一甩,一手直指上首楚智伯,义正言辞、斩钉截铁地喝道:

      “我重梦国的新任国主之位,岂是尔等纂改诏书、弑父篡位之叛贼可以染指的!”

      又是一语激起千层波澜,然未等殿内任一官员出声问询,楚智伯却是怒不可遏,当下从御座上一跃而起,抓过案上诏书便狠狠地朝楚月恒掷去——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王究竟配不配这皇位!”

      楚月恒仍是稳稳站立,身形不变分毫。却见那诏书被楚智伯这么一扔,当下在空中就要散落开来——霎时,原先立于楚月恒侧后方的时言念顺势而动,右足迈开,于地一划,一个闪身便掠至楚月恒前方,随即俯身一躬,借力一蹬,翻身跃起,一个旋身便将散开的诏书单手收拢住,随即稳稳落地。

      “殿下。”楚月恒悄悄对时言念勾唇一笑,缓缓抬起一手接过他双手呈上的诏书。

      “好,那便依皇弟所言,本太子倒要仔细地看一看这诏书,也请在场诸位大人,做个见证,”楚月恒眯眼扫向周遭不知所措的官员,随即掂了掂手中诏书,朗声道:“宣,刘近侍上殿。”

      “宣刘近侍上殿——”在楚智伯惊愕的视线中,刘近侍应声步入殿内。

      “太子殿下。”楚月恒向近前的刘近侍微微点头。

      “刘近侍,本太子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可否?”

      “既是太子殿下所求,微臣自当知无不言。”

      “楚月恒,你、你这是何意!”

      楚月恒不理楚智伯略显慌乱的嘶吼,转身朝南,在百官瞪大的瞳仁中,缓缓开口问了第一个问题:“敢问刘近侍,这确是我父皇留下的传位诏书吗?”

      “是的,太子殿下,这诏书确是先皇陛下生前亲笔所著。”

      “呵,楚月恒,听到了吧,你还有何话说?”

      不顾身后传来的楚智伯的嘲讽,楚月恒嘴角笑意不减反增,继续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我父皇当真于大康三十二年,也就是八年前便立下诏书指定我五皇弟为下任国君了?”

      “这还用……”

      未待楚智伯说完,刘近侍却是躬身一礼,扬声打断了他道:“回禀太子殿下,先皇陛下确是于八年前便已立下这纸传位诏书无疑,然,先皇陛下当年指定的继承人,却并非五皇王,而是太子殿下!”

      此言一出,殿内惊骇更甚,许多官员当下瞠目结舌,眼神在楚月恒和楚智伯身上扫来扫去,惊疑不定。
      “刘近侍,你这是何意?”

      “是啊,刘近侍,这同你先前所言可谓是大相径庭!”终于有人憋不住心中惊悸,出声问道。

      “先前是微臣家室为五皇王所拿捏,实是不得已而为之。”刘近侍愤愤地一剜楚智伯,而后又对着楚月恒拱手一礼。“太子殿下,可否先将这诏书交予微臣一看。”

      “有劳刘近侍。”楚月恒从善如流。

      只见刘近侍双手接过诏书,又示意过来两位官员帮他将诏书展开持稳。

      “诸位请看,这确是先皇陛下的笔迹无疑,”刘近侍说着,突然伸出一手,直直地指向诏书上一字,“然,此处,早已为五皇王篡改!”

      众人急忙循声看去。却见刘近侍指尖所指处,正是一个“五”字,而这里的完整语意本是“朕欲传位于五皇子”。然而,待众人再凝神细看,却发现这个“五”字上有几笔墨迹偏新,俨然是近日才添上的!见百官勃然色变,刘近侍郑重一点头,随即掷地有声地下了结论。

      “不错,此句,本是‘传位于二皇子’,即,先皇陛下本欲指定的继承人,正是太子殿下!”

      霎时,在满朝文武或错愕或愤然的注视下,楚智伯惊惶失色,身形一晃,堪堪稳住。但楚月恒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楚月恒重新转过身,定定凝视着楚智伯神色张皇的面庞,半晌,嗤笑道:“既然篡改诏书的事情已经明了,那皇弟,我们接着来聊聊你谋害父皇,篡夺帝位一事吧。”

      “你……”

      这时,殿内百官渐渐回过神来,都愤愤地瞪向楚智伯。

      “好啊,想不到五皇王竟如此心狼子野心!”

      “先前赵总管发疯谋害太子殿下一事,绝对跟五皇王脱不了干系!”

      想到一炷香前他们还在为楚智伯举办登基大典,险些糊里糊涂地就成了帮凶,许多官员怒从心起,殿内不时有呵斥声四起,场面一时间有些失控。

      楚月恒信手挥了挥衣袖,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我的好皇弟,别紧张,我们现在就来好好聊聊。”

      “楚月恒,你……”楚月恒哂笑一声,不理会楚智伯略显僵硬的身躯,从容不迫地开口。

      “众所周知,父皇自七月初便已重疾缠身、卧病在榻了,当时窦御医诊治的结果……是气血不足,”楚月恒瞥了身形微颤的楚智伯一眼,嗤笑道,“但我想,大概是皇弟命赵总管给父皇的汤药里加了点料吧?而且,皇弟能如此轻易地得手,背后肯定也少不了贵妃娘娘的支持才是。 ”

      “什么……”百官闻言心中怒气更甚,恨不得用眼神活剐了楚智伯这个不仁不义不孝之徒!

      “而且,五皇王加的料应是一种慢性毒药,可以逐渐侵蚀先皇陛下的龙体。是以,当初就连窦御医也未曾察觉有异。”时言念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不过话说回来,皇兄倒是要谢谢皇弟才是。”楚智伯闻言略显错愕地看向楚月恒,却见楚月恒微微一笑。“想来当初本太子失明的消息一经传回,皇弟便指使赵总管给父皇下了一剂猛药吧?是以,父皇的病情才会骤然加剧。如此说来,皇兄在皇弟的心目中,分量还是很重的不是?”

      眼看周遭官员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捉拿自己,楚智伯攥紧了拳,突然直起身色厉内荏地喝道:“楚月恒,你不要血口喷人!有种拿出证据来!”

      这声叫嚣一出,满朝文武一怔,随即心中怒意更甚。众人都等着楚月恒拿出证据,好让楚智伯这宵小再无翻身之地。

      谁知,楚月恒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下,却是轻轻一笑,启唇却是令人愕然无比的一句。“我没有证据。”

      楚智伯闻言一愣,而后放肆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说,你根本毫无证据,只是在给我乱扣罪名!”

      顷刻间,殿内鸦雀无声,只剩了楚智伯嚣张的大笑。楚月恒注视着面前愈加癫狂的楚智伯,半晌,缓缓启唇开口。

      “我确实没有证据。父皇已被你匆匆下葬,窦御医已被你暗中处理,赵总管受你旨意来刺杀我,被时言念当场斩杀,死无对证,一切都只是推测。但这是解释你为何能轻易指使刘近侍修改诏书的最合理推测。”

      眼见楚智伯眸中狂妄更甚,楚月恒却是狡黠一笑,语间话音一转,“但,我也并非毫无凭据。在斩杀赵总管后,我在他的尸身上,发现了你的一块玉令。有了这块玉令,他便可在宫中畅通无阻。”

      话音刚落,一旁的时言念便上前呈上了一块纯白玉令。

      楚智伯瞥了一眼楚月恒手心的玉令。“那又如何?谁人不知,父皇死后,赵总管便成了我的亲信,他身上有我的玉令,有甚稀奇?”

      “是不稀奇,”楚月恒看了看手中玉令,“但若依我先前的推测,你给他玉令,大概是让他去药房取毒药,好借机下手。说来也巧,我后来又在他的袖摆里,发现了此物。”

      语毕,楚月恒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当着百官的面施施然展开。众人一看,竟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此物状似盐晶,色白,气味清淡。想来,便是赵总管暗中毒害父皇之物了,而且……”楚月恒举着药粉对众人解释,而后又回过头重新看向楚智伯,莞尔一笑,“之前一段时日,本太子双目失明,嗅觉却因此甚为敏锐,倒是曾在皇弟身上闻到过这气味呢。”

      “既如此,五皇王不若让在座诸位大人搜身一验?如此,便可得知,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时言念适时说道。

      听他所言,当下便有几名就近的官员欲上前搜查楚智伯。

      “是啊,搜身!”

      “搜身便知!”

      “放肆,本王怎是尔等可近身的!”楚智伯见竟真有官员欲来擒他,急忙提脚踹开来人,扬声喝道。

      “皇弟,你莫不是心虚了?”

      “呵,楚月恒,”楚智伯负手而立,强行镇定地道,“你难道不觉得自己这番话前后矛盾吗?若我真是让赵总管去的药房,那我身上又怎么会有这摄魂散的粉末?”

      语罢,殿内半晌无人回应。楚智伯以为楚月恒犯难了,刚想嘲讽他,却见楚月恒蓦地展颜一笑,眸中闪耀着狡黠的光,慢悠悠地开口道:

      “我何时说过,这粉末的名字叫摄魂散了?”

      当下,楚智伯脚底一软,身子倾翻在地。

      “时言念!”楚月恒此言一出,时言念即刻应声而动,身形移转,抢步上前,剑锋出鞘,腾身一个空翻,跃至瘫倒的楚智伯身后,曲肘一弯,平举长剑,登时制住了楚智伯!

      楚月恒勾唇一笑,伸出双手,掌心相对,看似不经意地拍了拍。“啪啪啪——”刹那间,一队身着铠甲的士兵即刻冲入昭阳殿,只听一片唰啦啦的响声,百剑齐出,短短一息间便将满朝文武团团围住!

      “太子殿下,这、这是……”在百官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楚月恒闲庭信步般地靠近被时言念架住脖颈的楚智伯,施施然俯下身,在楚智伯失魂落魄的瞳仁中,对着他露齿一笑——

      下一刻,楚月恒便迅疾出手,一把扯下楚智伯身上的通天冠服,披服起身,足下轻点,将冠服高举过头顶,一个翻转间便妥帖地穿戴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楚月恒倾身拿过案上的玉玺,置于手心,面朝正南,稳稳地将其向上高高托起——

      “本太子楚月恒,今日在此,登基为帝,孰敢有异!”

      一语毕,殿内一片肃然。片刻,立即有官员先行执笏下跪。顷刻间,满朝文武的呼喊声振聋发聩,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时言念同百官一起跪拜臣服,近乎痴迷地仰望着御座上那个自己追随了两世的身影,心中澎湃,经久不息。

      “陛下,你回来了。”

      .

      是年,楚月恒登基为重梦国第十四任国君,改年号为大和,史称霁光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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