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墨》知白不报

5、逢魔时

　　黄昏时分，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匆匆忙忙推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行走在大马路上。

　　他原本可以早点回家的，只不过自行车的车链坏掉了，他停在了路边，伸手去复位车链。
　　只可惜男人不懂车，忙活了半天，链条都没回归正轨，无奈他擦了擦沾了十指的黑色污油，推着自行车一边往回赶一边去找街边修车的师傅。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平等照在每个人身上的夕阳将众生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

　　“明天就能发薪水了。”男人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他能察觉到额头上正聚集起薄薄的一层汗水，目光触及到的，是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女人们，几个女人坐在电瓶车或者是自行车上躲在树荫下，时不时朝着左边的小学望去。

　　男人用稍微沾到点油污的小指掏出衣服里的怀表看了看，上面的指针正好指到五点，此时正是孩子们放学的时间。

　　男人推着车大步往前方走去，悦耳动听的下课铃飘进他的耳朵后，他忽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去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反射着金属光泽的‘希望小学’。

　　“我儿子……”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高兴地扬起了眉，但又在下课铃声中变得平和转而露出一副悲伤难过的模样。

　　离开了小学门口，他继续往前走去，前面是一排又一排的商店，开着门的、关着门的的商店里鲜少有客人，一阵卤肉类鲜香的气味从前面不远处传来，男人闻到扑面而来的味道先是一阵陶醉，然后他摸了摸裤子口袋里干瘪破烂的钱包，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决定要走。

　　“爸爸——”

　　眼前一阵恍惚，男人的袖子似乎被一个小男孩扯住了。

　　“爸爸，买——”

　　白衣黑裤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围着他转，清脆的笑声似乎能迷惑人的心智。

　　“好，那就去看看吧。”

　　他答应了，小男孩坐在车上，男人推着车，吱呀吱呀地停在了喷香的卤肉锅前。

　　“哎呦，想要点什么，您随便挑。”
　　摊位老板瘦得厉害，他穿了一件毛糙的白衬衫，手里不停地在剁肉和装袋。

　　男人先是看了一眼小男孩，柔声道，“想吃什么，自己去看看吧。”

　　小男孩一路欢呼雀跃地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然后来到老板的面前，“好耶——”

　　“别要太多。”
　　看着小男孩手舞足蹈的样子，男人说完无奈地朝老板笑了笑。

　　“要吃鸭腿，还有鸭脖子，还有猪耳朵……妈妈喜欢片皮烤鸭……”

　　小男孩扒在桌子边嘟囔着，男人掏出钱包用手指一撑看了一眼，没有红的。

　　他神情有一瞬间僵硬，手脚熟练地将车停好了，走到了卤肉店老板的面前。

　　“想要些什么？”

　　面上带着一条疤的男子对他扬了扬下巴，带着塑料手套的手上沾了不少卤煮汁。

　　“……来两个鸭腿，一根鸭脖子，还有十块钱的猪耳朵。”

　　老板熟练地切肉、切菜、装卤水，最后将一个略鼓的白色包装扔在了男人面前。

　　“57，不讲价。我都送你俩山东大葱了。”

　　说着他先是指了指包装里那显眼的绿色，一双粗肥的手从肩膀上拉下来一条染褐的毛巾，将刀上的汁水和肉屑都擦掉。

　　“啊，嗯……”

　　他揭开那个黑色的掉末的皮夹，指甲抵住一张50，然后掏出一张五块，在老板锐利如刀的注视下没能成功摸出两块钱。

　　于是他拿着弯曲的略显陈旧的一张青的，一张蓝的递给了老板。

　　“好嘞，找您三块。”

　　三枚圆滚的硬币到手，他收起钱包，再次推起了自行车。

　　世界无声地注视着他，注视着一个中年男人往前走去。

　　卤菜，好久没有吃过了，虽然他人到中年，口腹之欲变得可有可无，无论吃什么都没关系，但是他的儿子不一样，他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吃腻这些东西。

　　看到这些东西，他应该会很惊喜吧？毕竟他以前不是吵着要吃么？

　　这次就大大方方地给他买点吧。

　　男人的思绪越飘越远，然后在很长一段路上都很安静，他家住的离市中心有些远，不仅仅是因为房屋天价的问题，还有他的儿子。

　　医生说他儿子病了，病的很严重，这种病目前没有根治的办法，在医学并不发达的现在，他只能选择药物治疗。

　　“儿啊，别难过，有事我替你一起扛。”

　　萧索的钟表店里有个老旧的收音机在放歌。

　　随着滋滋的电流声在收音机里响起，男人也走远了。

　　“滴——现在是北京时间，六点整。”

　　薄汗凝结成珠，从额头上滚落，男人看了一眼小卖部门口大冷饮柜，他现在口干舌燥的，恨不得喝完一壶水，但是他没有停下推车的步伐，他动了动喉结，在原地望着冷饮柜站了大约两分钟后，继续推车走了。

　　“还是不要买了，几块钱也是钱，儿子现在正是要吃药的时候，耽误了病情怎么办？而且我还年轻，少喝点水没什么，主要是不能耽误孩子，他还小，等病好了去读高中，他初中成绩那么优秀，以后还要考个好大学，不能，不能因为这几块钱，我还是走吧。”

　　他嘟囔着，眼中饱含对未来的期望。

　　他又走了许久，在双腿都要走得麻木了以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儿子在家肯定等急了，今天晚饭慢了点，我要跟他好好解释一下，明天钱到了以后去买只老母鸡炖汤，烧点红烧肉，他最近都没睡好，再去买床好点的被子，可不能冻坏了。”

　　主屋空荡荡的，除了一套方桌椅外空无一物，他先是把自行车停在后门口，然后拎着那袋鼓鼓的包装盒，拧开了那道钢铁浇筑成的大门。

　　他露出惊喜的笑容正要说什么，一道噬人的目光便迎了上来。

　　不等男人挥动手臂，冰冷的寒芒不由分说地冲了上来，男人张了张嘴，他毕竟老了，没有年轻人那么的有活力，他看着面容狰狞的少年，心里的愧疚感一下子令他失去了反杀的最好时机。

　　噗呲——刀刃捅爆了水球，水溅了少年侧面半个身体。

　　男人刚才还算有光的眼睛瞬间暗淡了大半，他一时间想说很多话，不过直到倒地不起的那一刻都没能说出来些什么。

　　随着男人身躯歪斜倒地，他手里鼓胀的包装顺势落在地上，盒子里的鸭腿和猪耳朵撒在地上浸泡在血里，他手指微微抽动，在血泊里只摸到了那个实心的大葱。

　　看起来有些凶狠，实际上是个良心的老板，下次再遇到他，要当面好好夸夸他才行啊。

　　白墨，我苦命的儿子，你又发病了是吗？爸爸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没有不要乱跑，你这样子太让人牵挂了，让我怎能放心让你出门，儿子……不要出去，帮爸爸叫个救护车好不好？

　　“救……赫赫……白，白……救护车。”

　　白墨握着剪刀的手因为大幅度做动作而裂开了伤口，此时血从手指尖溢出并滴落在了男人的发上。
　　救护车？
　　那是什么？
　　他还有后招么？
　　不管了，他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说他好弱啊，我还没用骨爪就倒了，真是不堪一击。

　　白墨并未对救护车一词做出任何反应，他朝着男人露出了个堪称是残忍的笑容，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此时，天色已晚，远处似有沙沙声，忽远忽近，令人听得不太真切。

　　“妈妈，我害怕，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的行为，你就把我关起来。”

　　“不要怕，我在这里，在天上的妈妈也会保佑你的，我们会帮你，医生也会帮你的，多依靠一点我们吧，爸爸能扛起你们，不要放弃治疗，我们要治疗到底，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

　　……

　　“不好，我恨我自己，我更恨你，都是因为你落了文件，妈妈才会不小心被失控的车撞死的！”

　　“我要复仇，我要你们付出代价！我叫白墨，我要和地狱的你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说

　　(^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