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36、为凡人申冤（一）：龙神庙救童子童女

　　那半根残烛突然灭了。

　　龙神庙阴气过重，怪不得已荒废许久。

　　赤羽掐指一算，已了然于胸：“千年女鬼，道行不浅。”

　　他眼珠子随阴风而动，最终锁定身后，一赤色锁魂符倏地立于两指间。

　　赤羽猛然转身，手指随即点了上去，那鬼影瞬时现形，变为一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面色惨白，脖颈上还留有蝴蝶状於痕，那分明是手的勒痕。

　　她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是何人如此歹毒竟对一女子下如此狠手。

　　赤羽愣了一会儿，这个女鬼很眼熟，不过转念一想，天底下的女鬼都大差不差，白衣墨发，面色惨白。他刚抬起手欲将她送入幽冥忘川投胎转世，那女鬼却突然开口了。

　　“你是来找那位姑娘的么？”

　　虽然她并未提及那位姑娘就是青遥，但赤羽却突然慌乱了起来：“什么…什么姑娘？”

　　白衣女子定在赤羽身前，回忆起那日所见，不禁轻轻笑了一声。

　　一日前，龙神庙内来了一貌美女子，她将烛火烛点燃，向龙神虔诚地一拜：“龙神，今日多有打扰，还请担待。”

　　她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力量瞬间自她体内迸发而出，将龙神庙内搅得天翻地覆。

　　神像雕塑，供奉台以及所有物品皆悬浮于半空中，她仔细地翻找着什么东西，翻找了一夜始终无所获，这才离开了龙神庙。

　　听了女鬼的一番描述，赤羽已然确定那姑娘就是青遥无疑。

　　“没拆了龙神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赤羽微笑着，不知不觉便说了出来。

　　那白衣女鬼突然瞪眼看他：“你喜欢那位姑娘？”

　　这女鬼瞪眼如同翻白眼，赤羽惊骇一瞬，立马恢复正常：“你在世间游荡千年也不肯轮回转世，可是有冤情？”

　　女鬼看着他，他亦看着女鬼，他们都在等彼此的回答。

　　赤羽率先败下阵来，毕竟与女鬼对视久了，心里发怵。

　　“是，我喜欢她，比喜欢还要多一点。”

　　女鬼点点头，并不惊讶，似乎早已猜中，“那你为何不告诉她呢？”

　　赤羽：“……”现在，究竟是谁拷问谁呀？

　　“姑娘，你若没有冤情，我就送你去投胎转世。”

　　女鬼摇摇头，叹气道：“我不会投胎转世的，他还没死，虽然也不知何时会死。”

　　“他是谁？你的情郎？”

　　赤羽突然有些怜惜她，或许是境遇相似，或许是爱而不得的痴情……总之，他第一次露出了除悲悯以外的神情。一个不该属于神明的神情。

　　“不，他是杀害我的凶手，他是罪恶之源，是万恶之首，是恶神。”女鬼的脸上亦浮现出不该属于女鬼的神情，她显然有些激动。

　　赤羽在她脸上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恨意，此刻，他突然并不觉得她是鬼，反而她更像个人。

　　“姑娘口中的恶神可是龙神？“赤羽几乎是脱口而出，若他猜得不错，那么一切也都合理了。

　　龙神庙阴气过重，无凡人敢来送香火，那么龙神之神力亦会随之削弱，那么她就有机会报仇。

　　白衣女鬼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虽然她并没有点头，但赤羽已从她放大的瞳孔和凶狠表情中看出来，那个凶手就是龙神。

　　赤羽暗自骂着：究竟是哪个混蛋敢冒充龙神行凶？

　　“天神，我就是李梓鸢，而李明博就是我表哥。”

　　他惊诧一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前有李明博大闹神庙，后有龙神庙遇李梓鸢……不对呀，她是如何知晓他是天神的？还是说这对表兄妹有心灵感应？

　　赤羽虽有些许疑问，但他是神啊，怎么能问出口呢，只能憋回去。

　　“你既知我是天神，想必也知我是为何而来吧。”赤羽佯装淡定，点了一下女鬼身上的缚魂咒符，那咒符顷刻间便消失了。

　　女鬼点点头：“其实那日，表哥带着我的棺椁去神庙求众神申冤，我就在他身后跟着，七十二座神像里，唯有天神您肯显灵为我申冤。”她停顿片刻，眼神突然由浑浊变得澄澈，“您与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同，您是仁慈的神。”

　　如今，怎么连鬼也学会拍马屁了？

　　赤羽冷不丁被这么一夸，突然有些许羞涩，面上一红连带着耳根子都红了起来。

　　“天神在上，请受我李梓鸢一拜。”她突然跪下叩首，赤羽赶忙将她这鬼魂扶起来，“不用拜我，我现在又不是神像。”

　　就在此刻，天上响起滚滚雷声，瓢泼大雨瞬时而下。而庙外却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红漆庙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赤羽赶忙拉着李梓鸢躲进龙神像后。

　　他透过龙神像缝隙看向庙门，两个身着布衣的大汉举着一座莲花台，台上童女盘腿而坐，她眨巴着大眼睛东瞅瞅西看看，显然对这座龙神庙充满好奇。而紧接着跟进来的两个大汉手上同样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莲花台，只是上面盘腿坐着的是个童子。

　　这对童子童女眉心上都点着一颗红朱砂。

　　这四个大汉显然是累坏了，他们一进龙神庙便瘫坐在地上。

　　“大哥，咱们每年都献上童子童女，也不见这龙神显灵啊。”脸上长有麻子的大汉抱怨道。

　　长得最高大的彪形大汉啐了一口：“王麻子，你娘的不会说话就闭嘴！”他抬眼看了一眼神像，示意王麻子别乱说话，“等这雨停了，咱们就走。”

　　外面雷雨交加，雨一阵比一阵大。

　　其他三人已和衣睡去，只有王麻子还在睁着眼。

　　而那对童子童女依旧盘腿坐在莲花台上，既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左顾右盼。

　　赤羽向王麻子吹了一口气，他便合上了眼睛沉睡过去，赤羽轻手轻脚地走向那对童子童女，他们除了神情有些惊异外，依旧不肯出声。

　　他心下一沉，这对童子童女不仅被毒哑，手脚还被绑在莲花台上，真是可恶。

　　李梓鸢则一直静悄悄躲在神像后不敢出去，她也是怕吓到这对童子童女的。

　　赤羽对李梓鸢说道：“今夜，我去会会那龙神，也好看看他的真面目。”他已然决心去亲自抓住那假扮龙神之人，好还龙神一个清白。

　　“天神，小心。”她点点头，满脸担忧。

　　赤羽微微一笑，将两个孩童从莲花台上救下来，并召唤出土地公，将俩孩童托付于他。

　　这才放心地一人化作两身，一童子一童女，盘腿坐于莲花台上。

　　而恰好这时，雨停了。

　　王麻子第一个醒来，叫醒同伴们，他们举着莲花台走出龙神庙，往东海方向而去。

　　*

　　夜里的东海更加幽暗，随着潮起潮落海浪翻滚不歇。

　　东海沿岸，前来接应的是几个小妖，赤羽打开天眼，看破他们原身，一个虾妖，一个蟹妖还有一只海虱。

　　只不过都是些东海的小喽啰，不足为惧。

　　但那只海虱竟有数十个脚，长得奇形怪状，却能幻化成一貌美人形，实在怪异。

　　“留下童男童女，你们可以走了。”海虱妖扭着柔软的腰肢，轻声细语地命令道。

　　四个大汉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却一时噎住，纷纷面面相觑，直到虾妖露出狰狞面目，他们才仓皇而逃。

　　蟹妖抬手勾起童子的下巴，仔细端详着：“这次的货色还挺鲜嫩，龙神大人一定会很满意的。”

　　“还一口一个龙神呢！咱们大人早就断香火了。”虾妖轻蔑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从前跟着龙神，他是仙兵，如今跟着龙妖，他就是妖兵，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一时半会自然无法接受。

　　“都怪那该魂飞的女鬼，别让我抓到她，否则立刻叫她魂飞魄散。”蟹妖一脸愤恨之色。

　　赤羽看着他这凶相里还残留着仙气，看来是刚堕妖不久，可想而知龙神是为了恢复神力才会食童子童女。看来不是有人假扮，而是……赤羽不敢再想下去。

　　怪不得在天界神谱上，龙神之名犹在，原来是用这等邪术。龙神啊龙神，你太糊涂了。

　　突然间，一道蓝光乍现，“嗖嗖”两下，那三个妖兵便被抹了脖子，送去了西天。

　　这凌厉的剑气，是青遥的玄铁剑无疑。

　　果然还是那么的冲动……

　　青遥手持长剑，立于赤羽身前，她用剑斩断莲花台上的绳子，将赤羽幻化的童子童女依次抱下来。

　　他本欲现身的，却在青遥的怀抱里放弃挣扎，这股子清香还是一如既往，他沉醉地睡在她怀里，一刻都不想醒来。

　　一想到凡间历劫种种，他数次爱而不得的酸楚，他竟然一口咬在她肩膀上，直到青遥喊疼，他才松口。

　　而这样片刻的温馨总是短暂的，土地公从地里冒了出来，将他从青遥怀里抱走。

　　他第一次这么讨厌土地公，心里暗骂：“死矮子，真爱多管闲事。”

　　只听土地公道：“瘟神大人，方才执法神也救了一对童子童女，也托付给了老身。”他眉开眼笑继续说道：“不知您们二位可是一同来的人间？”

　　青遥的眼神在听到“执法神”三个字时，突然明亮了一下，沉吟道：“他也来了……多谢，有劳了。”

　　“……”

　　赤羽抿着唇，他不仅来了，还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