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司》鱼相思

21、雪鬼围城之雪鬼王诅咒（二）

　　石室里轻风骤起，青遥双耳微动，心道：“这石壁密不透风，哪来的风？”身后数条血色藤蔓瞬时缠绕住她的双脚，将她倒拎而起。青遥心里暗道：“如此小伎俩，都是你姑奶奶玩剩下的。”她口中念诀，脚踝处霎时燃起火焰，藤蔓被火烧断，渐渐褪去。

　　第三道石门倏地升起，青遥握紧手中玄铁剑，缓步走进石门，这第三个石室里血腥味更浓，她咽喉里似有东西快要吐出来。眼前是一个银发男子，他四肢被钉在石壁上，背后双翼被折断，半身赤裸，皮肤是耀眼的宝石蓝，晶莹剔透。再往下看，他下半身覆有白毛，双足似鹰爪，与外面那些雪鬼无异，想必这便是那雪鬼王了。

　　须臾，她瞥见雪鬼王身后有一红衣格外耀眼夺目，仔细瞧来是一个人，他蜷缩在石壁角落里，像是昏睡了过去。这时，雪鬼王突然狰狞地笑了：“好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他嘴里满是血红色的粘液，在不断地往下滴，一股浓烈腥臭味扑鼻而来，青遥终究没忍住吐了一口酸水。

　　青遥吐完立时屏住鼻息，这才看见雪鬼王左手腕上有一道不愈合的伤口，还在远远不断地流着血水，而手腕下面有一铁架，架子上一琉璃碗已盛满血液。喝这种恶心东西的血液能长生不老？简直是荒谬。她正欲绕过雪鬼王去看那红衣男子，雪鬼王却再次重复那句：“好孩子，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怎知我是来救你的？”青遥正奇怪他非神明怎会有预知之力时，红衣男子突然直起身，疯癫似地朝她扑过来，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红衣男子就是赤羽。他面色涨红，神志不清，眼神中充满欲望，不断地撕扯她的衣裳。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青遥一面抵挡赤羽，一面质问雪鬼王。

　　雪鬼王一副看戏的表情，狂笑不止：“他中了噬心蛊，若得不到你便会一命呜呼。”

　　噬心蛊是极为淫毒的蛊虫，它会催动神明的情欲，迫使神明灵修来获得灵力，而若强行违逆蛊虫，则会被反噬而灵力俱散。

　　青遥双手捏诀，将赤羽定住，双眸一红，厉色道：“他是来救你的，你却反过来加害，你还有没有点良心？”雪鬼王蓝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语气轻蔑：“笑话！神魔素来势不两立，他救我不过是为了再次将我封印罢了。”青遥冷漠地轻笑：“怪不得当世好人难做，既然你恩将仇报，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交出解药，否则叫你灰飞烟灭。”她高举玄铁剑，引得雷霆万钧，尘土飞扬，地动山摇。

　　雪鬼王双目凛凛，口中念念有词：“吾死后，三日内，雪鬼屠城，雪国不复。”天上雷声轰鸣，预示诅咒即将应验。青遥听着雷声正心下奇怪，三界内只有神明起誓才会应验，难道这雪鬼王是魔神？

　　此刻，赤羽的定身术被强行破解，他再次扑了上来，一把抱住青遥便在她脖子上乱啃一通，阵阵酥麻犹如被人在心上抓挠了一下。“赤羽，赤羽......”青遥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一边将手缓缓靠近他额头，手指一点，他突然停止动作，清醒了过来，“青遥？”他慌忙爬起身，眼神飘忽不定。

　　“你中了噬心蛊。”青遥赶忙将撕扯下的衣裳穿好。

　　赤羽伸出手，“捆仙绳。”

　　“作甚？”青遥皱起眉头，犹豫着变出捆仙绳。

　　“绑住我，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你。”赤羽见她踌躇，立时夺过捆仙绳绑在身上，“我宁愿被噬心蛊反噬，也绝不会强迫你。”青遥见他眼眶憋红，青筋暴起，咬得嘴唇渗出血丝，心里竟有些于心不忍。

　　雪鬼王突然放声大笑：“痴儿！”

　　“你闭嘴！”青遥瞬时闪现至雪鬼王身前，一把捏起他下巴，“解药！”雪鬼王双眼透出一股狠戾，“神明该死，人类该死，你们都该死。”青遥咬牙，将手缓缓滑落至他脖颈，欲将其掐死，赤羽突然打断她，“住手！我一人死不足惜，雪国万千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之中，莫要意气用事！”

　　青遥缓缓松开了手，语气坚定：“舍一人，救苍生，我做不到，你和苍生，我都不会舍弃。”她双指并拢于额间，源源不断地抽出灵丝。赤羽见她这是想要以灵力献祭蛊虫，惊呼道：“青遥，不可！放弃吧！”

　　她哪里肯放弃，得一知己，三生有幸，连知己好友都护不住，又何谈拯救天下苍生？随着赤羽撕心裂肺地呐喊声，噬心蛊缓缓从赤羽眉心钻出，飞入青遥眉心，她笑着摸摸额头：“我做到了。”话音刚落便倒地昏了过去。

　　捆仙绳倏地松落，赤羽奔向青遥，一把将她抱起，摸了摸她的脉相，唉声道：“幸好只是脱力。”

　　雪鬼王仰天长叹：“神明竟也有了人类的感情，愚蠢。”

　　赤羽先前试过一次强行破除封印，但却被封印所伤，这是由雪女全身灵力所凝聚的封印，但也只是将雪鬼王困在此处，并没有剥夺他的妖魔之力。随着雪女羽化仙逝，封印之力愈来愈弱，这才让雪鬼王得以喘息，并将石洞内所有物控制为己用，不仅借石狮之手杀了黑衣卫还将石洞彻底变成炼狱。

　　他忽然想起雪女仙逝前交给青遥的那颗内丹，以雪女之力摧毁阵法，便能破除封印。他摸索了半天才在青遥的袖口内翻找到了内丹，这颗晶莹剔透的内丹正不断流失着灵力，神明一旦仙逝，灵力也会随之消逝，最终回到神域。

　　雪鬼王见赤羽手捧雪女内丹，眼角忽然落下一滴泪，明明是斗了上千年的对手，明明是他最大的仇人，雪女一死，他本该感到高兴，却在看到这个仇敌的内丹时竟有了一丝心痛。“她本该死在我之手，我也本该死在她之手。”雪鬼王神情落寞，眼中是止不住的哀伤。

　　赤羽点头，“老前辈，雪女虽是你的仇敌，但你早已将她当成了知己。你不愿承认，也只是不认同人类的情感会在神明身上体现，但雪女又何尝不视你为知己呢？她死前要我们来救你，而不是要我们来杀你，她待你的知己之情溢于言表。”

　　雪鬼王闻言一愣，这番话令他怅然若失。

　　片刻后，雪鬼王终是开口问道：“她死前可有何心愿未了？”

　　赤羽催动内丹之力，并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见一道白光激荡而出，石洞内忽然大雪纷飞，一片雪花飘落至雪鬼王左手腕上融进伤口，伤口瞬时愈合。

　　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你封印了我还不如杀了我！”

　　“你若死了，谁为我执笔画眉？”

　　“......”

　　雪鬼王眼神变得澄明，喃喃道：“原来你从未想过要我死......”

　　雪色照亮石洞，血雾随之散去，雪落终有尽时，朝朝暮暮长相思。

　　内丹光满万丈一闪而过，雪女封印即解，石洞亦随之崩裂，雪鬼王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雪却消失了。石壁随着“轰隆”一声而四分五裂，赤羽抱起青遥，一把拉住雪鬼王，“快走！石洞要塌了！”

　　这时，地动山摇，碎石激荡，而那颗失去光芒的内丹亦被碎石覆盖，雪鬼王最后瞧了一眼内丹，便被赤羽遁地带出了石洞。

　　数十只白毛雪鬼在天上盘旋，它们不断撞击着结界，“嘭嘭”地撞击声一次比一次猛烈。整个雪国笼罩在血雾内，血色茫茫不见五指，只闻雪鬼凄厉尖叫声，回荡在上空。

　　“雪鬼王，罪魁祸首只有国主一人，您真得要整个雪国为他一人之错而陪葬么？”赤羽望向雪鬼王，竟在他的眼神中看见了慈悲。

　　“雪国百姓皆是雪女子民，她一定不忍他们受苦，罢了，不过是一个愚昧无知的人类。”雪鬼王忽地发出凄厉尖叫声，而上空的白毛雪鬼皆停止攻击转身飞向远方，成群结队远离雪国而去。

　　雪国内的血雾渐渐散去，厚积雪亦融化，深埋在积雪里的房屋亦渐渐露出全貌。百姓们纷纷相拥而泣。

　　赤羽看着怀里的青遥，突然想到了噬心蛊未解，正色道：“雪鬼王，解药。”

　　雪鬼王拍拍他的肩膀，郑重道：“这个女娃天生便无情根，既无情根，噬心蛊就无法掌控她，无需解药，三日内噬心蛊就会气绝而亡。”

　　“无情根？”赤羽眨巴着眼睛，抿了下嘴唇，若是寻常女仙经他撩拨，早就对他芳心暗许了，回想起她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竟不是装的而是对他根本就没有动情。但只要是人就会有情根，大罗金仙也不能例外，她怎么会没有情根呢？

　　雪鬼王许是看他有所怀疑，便解释道：“唯有一种可能，便是她自己拔掉了情根。”

　　“强行拔掉情根之痛不亚于拔掉仙骨之痛，她怎么能忍受得了？”赤羽满脸心疼。

　　“情之一字最是要命，没了情根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雪鬼王叹息着再次拍拍他肩膀，“好孩子，我该走了，后会有期。”言罢，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