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的篮球/青黄】画地为牢》苏梨子

6、第5章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黄濑凉太知道自己会输，却没想到自己会输得那么快。
　　他参加团队合作类运动的机会其实不多，因为他需要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学习上，保持优异的成绩以换取下一季度的奖学金，减轻原本领养家庭和院长阿姨的经济负担。
　　后来他被青峰慎一带在身边，于是就连参加社团活动的机会都没有了。由于青峰家营生的特殊性，他会被要求学习对抗、射击等自保类的技能。
　　15岁，对于大部分需要从小就磨练的技能来说，这个年龄开始学习已经有些晚了。
　　但黄濑凉太是有一些体能天赋在身上的，在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后一次次突破极限。这就导致他的耐力比一般人要强，反应的敏捷性也要高于同龄人。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成为可以站在擂台中央的人。
　　除此以外，他的动态视力和立体视觉也很好，五感皆敏锐，好像能调动出身体的每一寸土地去感受周围的每一丝变化，否则也不会快速在TFC拥有自己的独立训练室，并在三年里根据自己的身体素质逐渐完善，打造出了最适合自己的射击场地。

　　不同于射击场的寂静，篮球场内充满了欢呼、夸奖、调笑的声音，头顶的灯光也把人照耀得暖呼呼的。
　　黄濑凉太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头的时候，正好对上青峰大辉的目光。
　　青峰大辉身边聚着很多人，黄濑凉太独自一人站在球场中央。
　　二人目光交错的瞬间，他们都在彼此的眼中读到了与这个场合不符的复杂，可他们谁都没有办法移开视线，因为他们都试图凭借这短暂的交锋读出彼此内心的想法。

　　在那个林荫小道上，青峰大辉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黄濑凉太，是因为他曾经从那个角度看到过黄濑凉太的脸。纵然只是以照片的形式，但黄濑凉太那侵略性的美貌很难让人忘记。
　　照片是去年被送到青峰大辉手上的，镜头虽然捕捉到了一个正面的视角，可画质确实算不上太佳，应该是用了特殊设备的偷拍。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射击训练室，黄濑凉太正做着举枪的动作，而他的身侧站着另一个人，普鲁士蓝的长发随意扎在脑后，露出半边侧脸，他伸着一根手指托着黄濑凉太的手腕，被镜头捕捉到的那个瞬间，他双唇微张，看起来像是在指导黄濑凉太持枪的姿势。
　　看到这，青峰大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微动。
　　而将照片递过来的人也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迟疑，他弯着腰，将自己的身形低于青峰大辉的身形之下，他恭敬道：“本来是想给辉少送更清楚的照片过来的，但中间出了一些差错。我们买通了这个射击俱乐部的一个服务员，将镜头安在了红心中央，那人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小杂种从来没有击中过，可偏偏就是那一天，一下子就把那颗针孔摄像头击穿了，这张是花了好多功夫才恢复过来的。”
　　那人模样谦卑，可说出来的话却犹如炫耀，好似自己干了多么了不得的事。
　　青峰大辉只瞥了一眼对方的发旋，没有让他起身说话的意思，而后又将视线转向了手上的照片。
　　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可那双眸子却宛如被后期锐化过一般，穿透了镜头与自己对视，给人一种“他最终的目标不是那个靶子，而是自己”的错觉。
　　情绪的波动只是一瞬，很快青峰大辉的面上就不再有什么表情。
　　他漫不经心地将照片还给了那人，声音里听不出什么起伏：“也难怪你们会觉得这是我流落在外的兄弟，他有一头和我母亲一样的金发。”
　　对方觉得青峰大辉话里的重点有些奇怪，可一时又有些说不上来，便再度躬了躬身，选择暂不开口。
　　果然，青峰大辉没有要对方搭话的意思，他伸手弹了一下这张照片，发出一声清脆的弹响，同时一声哼笑：“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他这业务能力不行啊。上一个人给的可是清晰一寸免冠照，同时还打包了他的个人资料给我。”
　　他用照片托着对方的下巴让他抬起头，却没让人直起腰。
　　照片被他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翻了个面伸到对方面前，自己却始终保持着单手抱怀的姿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额头渗出密密细汗。
　　骤然贴近面孔的照片，黑洞洞的枪口即使是照片都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压迫感，长时间紧绷的腰部也让他浑身不自觉地颤抖。
　　“你们稍微用点心就会知道，他只比我大两个月。流落在外的兄弟？在你们眼里我还有没有一点智商？”
　　青峰大辉将照片缓缓插入那人胸前的口袋，用指尖一寸一寸推了进去。
　　“你的主子没教过你吗？筹码在你们手上，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值钱，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直到青峰大辉转身踱步离开自己面前，那人才如同被解了禁一般身体松懈，他倏地直起身：“那辉少就甘心任由一个外人踩在头上吗？”
　　青峰大辉停住了脚步，他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后仰着脑袋偏过头，视线扫过那说客故作镇定的面孔。
　　“人人都知道青峰大辉就是个在美国打篮球的二世祖，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便收回视线，背对着那人摆摆手：“回去吧，别再来了，我遵从父亲的一切决定。”

　　在美国打篮球的二世祖。
　　这是青峰大辉对自己的定义。
　　青峰副社长逐渐掌权，那当初为表衷心被送去海外的辉少处境就很微妙，关于这个少爷的处置方式分成两派，主张接回和继续留在美国的都各有说辞。
　　前者说，掌权以后就应该开始培养继承人了，辉少在海外那么久，对集团内部根本不了解；
　　而后者就牵扯出了照片上的这个人，因为这是副社长为辉少亲自培养的职业经理人。
　　同样的年纪，亲生的孩子在集团边缘游走，一个外人却处在中心瞩目的位置。
　　青峰副社长一直语焉不详不表态，而他们需要一个破坏局面的点，那就是让辉少主动提出参与集团事务。
　　血统果然是奇妙的东西，辉少从小便不在副社长身边长大，可偏偏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副社长的影子。
　　筹码有没有价值不是他们说了算，可怎么使用筹码却是他们可以决定的。
　　他们的筹码从来不是一个外来者的侵权，而是，从未在父亲身边长大的他，在看到父亲亲自指导一个和自己同龄的人，内心真的不会有任何波动吗？

　　青峰大辉内心是有波动的，却不是为照片上那个人。
　　从小被送往美国，他深知其中缘由，而父亲掌权后仍未让自己接触集团事务，他也有自己的推测。
　　他和父亲的关系不算生疏，关怀、爱护，每周固定的视频电话，都连接起了跨越大洋的父子情。
　　他很清楚，之所以还未接他回去，是因为时机未到。
　　祖父青峰博雄能在短时间内积累财富，跻身三大财团之中，与世家赤司、绿间平起平坐，仅靠一个房产经纪人的背景是远远不够的，各种黑白生意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随着时代的变迁、秩序的规范、法律的完善，那些灰色地带的营生已经越来越有了板上钉钉的条例去处置。
　　当祖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无法抽身了，为了给后代一个平稳安定的生活，必须尽快让生意走上真正的“正轨”。他的父亲承接了这个任务，而他清楚，父亲是绝对会走这条路的。
　　因为当年自己的母亲就是受了这些事情的惊吓难产去世的，父亲没有一刻不在自责。
　　但有些路走远了，就回不去了。
　　青峰家的生意经历了两代人的变迁，早没那么容易洗白，只能先将一部分产业独立出去。
　　这就动摇到了上头一些老头子的利益，如果无法阻止洗白，那就将未来的继承人先行拖进这一滩浑水之中……
　　向下凝视权力的老一辈，越俎代庖的下属。
　　他心中最大的担忧，就是那个处在权力风暴中心的父亲。

　　青峰大辉站起身，周边的人就自动给他让出了一条路，他摆了摆手，让大家该干嘛干嘛，而自己走向了与自己对视的黄濑凉太。
　　照片中的人如今真真实实地站在了自己面前，青峰大辉思忖片刻，缓缓对黄濑凉太伸出手：“勉强还行吧。”
　　黄濑凉太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青峰慎一有个在美国的儿子，两人每周总会有一次视频电话，当他听着视频那头的人侃侃而谈在梅森跳伞、在猛犸山滑雪、在格伦赛车。他发现青峰慎一是用一种难得的包容和沉静的表情注视着电脑屏幕，每当那个时候，黄濑凉太就会把自己尽可能地缩起来，直到那些话语再也影响不到他。
　　有一回黄濑凉太进入青峰慎一办公室时，二人恰好在视频，突兀的开门声传到了大洋彼岸。
　　那个少年大喇喇地道：“哟，还有人能敲个门就直接进你办公室啊。”
　　黄濑凉太的心里一紧，但他知道那只是少年的随口一说，因为他很快就把通话收尾了：“行了爸，我要进黄石园区了，信号不太好，你忙吧，我挂了哈。”
　　那轻巧的一句话，却让黄濑凉太觉得身上某个藏着秘密的位置被剖开了。
　　“过来吧。”青峰慎一向他招了招手。
　　可黄濑凉太的脚步踟蹰，一直听到明显的视频忙音后才迈开脚步挪了过去。
　　黄濑凉太将文件递给青峰慎一，青峰慎一却示意黄濑凉太站到自己身边来。
　　“觉得大辉怎么样？”
　　明明是在问自己对继承人的看法，黄濑凉太却一不小心走神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青峰大辉”，果然听起来就是一个充满光辉的名字。
　　他不是没有听到过一些高层背地里的话，他们说，青峰慎一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在培养，可黄濑凉太觉得好笑。
　　青峰慎一把他黄濑凉太当儿子，那他会把儿子当成他黄濑凉太吗？
　　虽然不知道黄濑凉太在想什么，但青峰慎一显然误解了黄濑凉太垂眸轻笑背后的含义，他一拍黄濑凉太的后腰，似是安抚又似是亲昵：“行了，知道你看不上他，但你要好好辅佐他，知道了吗？”

　　回忆在脑海里过了个场，黄濑凉太循着记忆，最终还是向青峰大辉伸出了手：“那，就请多多指教了。”
　　看似平行却早已交织在一起的命运，终于穿透了时光与距离，随着两只相握的手，真正纠缠在了一起，直到更久的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