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棋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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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容闻言抬头看向商霁，就见这位传说中的魔教教主正起身一步步走向自己。
他咽了咽吐沫，喉咙有些干涩的开口道：“阁主，我来是想求你......”
商霁一边走，轻轻拂袖，殿中空地上聚起一团黑雾，黑雾散去，出现了一张小小的棋盘，棋桌两侧摆好了椅子，只等人入座。
“是我派人将你接来的，我自然知道你要干什么。”商霁打断景容，他说着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又朝着对面比了个请的手势，问道：“会下吗？”
帝王出身，四书五经六艺景容自是不会缺席，但商霁的语气，却显得景容是个隔壁村口放牛的小童似的。
景容点头，愣愣的在商霁对面坐了下来。
“现在瀛洲之外已是哀鸿遍野，阁主我......”
“我说了，我知道。”商霁一边说，一边从旁边拾起黑色的棋子，随后他歪了歪头，郑重将棋子放在棋盘的一角。
景容：“......”
他拿起白子，思索一番，放在了同那贴着边的黑子相对的另一边。
商霁嘴角轻轻勾了勾：“明日日出。”
“什么？”景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商霁轻声重复：“明日日出之时，妖祸便会平息。”说罢，他又拿起一枚棋子，挨着自己刚刚下的黑子摆了下去。
景容看着棋盘，思考这位魔教教主不会是要和自己下五子棋吧。
随后，他突然一激灵，瞪大双眼看向商霁：“真......真的......您真的能.......愿意出手平息妖祸？”
商霁看了看景容：“你是想说明明外面都说这妖祸是沧海阁干的，可现在沧海阁的阁主却愿意平息妖祸，属实稀奇？”
“不......不是......”
景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却还是脱口否认，但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是......也不是！”
商霁：“没关系，要说这妖祸是我们干的也行，你就权当......我这是坏事做够了突然良心发现，解铃还须系铃人。”
“啊，不不不，阁主您愿意答应我解决妖祸，大恩难报，这妖祸怎么会是您做的。”
“谁说我答应你了？”商霁一手支在小桌上，轻轻向前探了头。
景容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又觉得是五雷轰顶，半晌，他轻声：“啊？”
这阁主当真是喜怒无常，阴晴莫测......
商玄台继续说：“平息妖祸是我自己要做的，你既没开口求我，也没拜托我做什么，何谈‘答应你’。”
“阁主您......还是愿意救？”景容有些底气不足，生怕说错什么。
“就算是今日你不来，又或是换别人来，这妖祸明早日出时都会平息。”商霁的指节轻轻叩着棋盘，继续说：“不过我没想过来的是你。”
景容有点懵。
商霁抬手摘了面具，红色的瞳孔划过一丝光亮，他盯着景容，眉眼间是一贯的深情意味。景容脑袋嗡了一声，那双红色的眼睛，不就是自己刚刚进门时“看到”的......
“商玄台。”商霁说：“别一口一个‘您’啊，‘阁主’啊的叫了。”
“这......不不不，这不合适，我还是叫您......商阁主吧。”
商霁叹气：“随便吧。”说罢，他又拿起一枚黑子，三枚黑子并排放在棋盘之上，他手指抚上其中一枚，继续说：“我不会下棋，只是......”
只是你曾经说过再见面上想要和我下一盘棋。
“我不常欠人情，但却欠过你一个，现在既然你来了，我就还给你吧。”商霁轻声说着。
景容却越发不解：“商阁主......我们何时见过？要说这情，也是我欠您......”
正说着，景容突然发现对面人刚刚棕红色的瞳孔此时鲜艳的吓人，他眉头轻轻拧着，像是再忍受不小的痛苦，他的指尖却没离开那一枚棋子，良久，一口鲜血从他嘴里流了出来，滴到他玄色的衣衫之上，消失不见。
商霁肤色本便白皙，此时更是白的出奇，他指尖有些颤抖的将那枚棋子推向景容面前。
“好好利用它，挽救你的河山吧。”
之后发生的事，景容后来才知晓，至于商霁给他的那一枚黑子里面，是商阁主从自己身上生剥活剐下来的一缕魂魄，蚀骨剜心不及此间痛苦万分之一，而那天，商霁活生生经历了两次。
送走景容后，商霁又重新将面具带上，他靠着袖笼中的黑雾勉强站稳身体，推开殿门，门外是沧海阁的一众弟子。
现在只需要送他们离开，然后将瀛洲城中不愿意走的一并送出去，随后自己只需要安静的等到天亮......一切就能尘埃落定。
商霁这么想着，正要开口，就见站在最前面的陆惊鸿第一个跪了下来，随后是南芥，紧接着一个接一个，沧海阁的所有人都跪在了商霁的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
“师父您赶走大师兄还不够，还要将我们也赶走，然后您好一个人孑然一身的去赴死是吗。”陆惊鸿语气坚毅。
“师父......”南芥努力的组织语言，随后果断放弃：“我愿为您分忧。”
“阁主！沧海阁弟子愿与沧海阁同生死。”
“阁主！”
“......”
商霁没说话，他心情很不好。
“阁主啊！”
“阁主我们也愿意！”
“......”
商霁听见远方一阵喧闹，发觉是竟是瀛州城内的居民们，整个瀛洲上下的男女老少，修士百姓们，在商霁面前跪了一片。
商霁冷声：“你们疯了吗？”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耳边震耳欲聋，沧海阁高阁吊角飞檐上的无数银铃拼了命的摇晃着，叮叮当当的想个不停。
“我们没疯，师父。”陆惊鸿冷不丁出声道：“是您疯了。”
商霁整个人轻轻摇了一下。
陆惊鸿继续说：“徒弟在藏书阁里......不小心翻到了某本书......”
陆惊鸿这个“不小心”，是真的“不小心”。
一日，打扫书阁的陆惊鸿无意把身上的铃铛甩到了一边，他弯腰捡铃铛时，却看见铃铛下的地板有些不对，他撬开地板，发现了一个被刻意藏起来的暗格，暗格里放着一卷破烂的竹简，竹简上记录了关于沧海阁的一件事。
“现如今妖祸已止，但是各大仙门仍然纷争不休，我将各大仙门斩杀的妖物邪祟重新藏于地下，用以牵制仙门争斗......若是有朝一日，沧海阁曾经藏于各地的死物邪祟被强制唤醒，只需寻请修为高深之人自愿生祭沧海阁，将瀛洲制成封印大阵，自此祸患可除......沧海阁阁主修为世代积累传承，可为最佳人选......”竹简破烂不堪，缺了不少，陆惊鸿自带一段玄学体质，在藏书阁中翻找半日，竟补上了不少竹简的残缺来，拼拼凑凑出了一段沧海阁最初的故事来。
沧海阁最初同仙门百家一样，并非魔教，这样的身份一直持续到了神州之上频发的大灾大祸基本平息之后，外忧减少，内患群起，曾经的仙门百家陷入了无休止的明争暗斗之中......可神仙打架，遭殃的是平民百姓。
那时候的沧海阁主稍稍动了些心思，他偷偷收敛了大家齐心消灭的邪祟妖兽的尸身妖骨，并以此为蛊，牵制住了缠斗不休的仙门百家，当时的阁主领着众弟子退至海外仙山，各家内斗的矛头纷纷指向沧海阁，一致对外后，仙门之间的摩擦意外减少了，沧海阁自此落下了“魔教”的名号，自此得百世骂名......随着千百年的变化，当初那个只身担负起“魔教”骂名的门派却有一段时期变成了真正的魔教，但是如今在商霁手中的沧海阁从来不是那个魔教。
坏人总要有人来当，众人只是需要一个可以颐指气使，同仇敌忾的对象。
而沧海阁十恶不赦，人间炼狱，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沧海阁千百年前为了阻止纷争埋下的祸患，终于成为了祸患本身，当然，这火烧不到瀛洲，所以只要众人当作没看见，也能继续如往常一般过日子......
但遇上这祸患的是商霁，别人可以高枕无忧，他不行，他一直等着这一天，等了十年，百年......
“师父！徒弟愿同您一起，平息祸乱。”陆惊鸿眼神坚定，紧紧盯着商霁。
南芥：“我也愿意。”
“我们也愿意......”
“......”
看着面前众人，商霁半晌无言，等到热血沸腾的人们声音渐渐平息，商霁开口：“你们来到瀛洲，哪个不是因为世道吃人，国恨家仇......现在瀛洲之外祸乱不止，你们那些曾经的仇人或许就在这场灾祸里，你们愿意牺牲自己......成就他们？”
南芥抬头，干脆道：“不愿意。”
一阵嘈嘈窃窃的议论四起。
南芥继续道：“但是师父你有恩与我，救我一命，所以这一命，是还给你的。”
无关国恨家仇，不谈红尘往事。
四下静默良久，很快，陆惊鸿开口：“妖祸不息，沧海阁弟子愿永镇瀛洲！”
南芥：“妖祸不息，沧海阁弟子愿永镇瀛洲！”
“妖祸不息，沧海阁弟子愿永镇瀛洲！”
“......”
“......”
商霁不愿与众人再说什么，这情还是承了下来，最后的最后他再次剐下一魂，送了所有人一场千年大梦。
妖祸平息，景容攥着那枚碎裂的黑色棋子，掌心渗出鲜血，临走前，他说：“商阁主，请受我一拜。”
商霁再次用黑雾托起他的膝盖，平静道：“不必。”
“商阁主，此等大恩我自知是受不起的，这一拜不是为我自己，景容斗胆，代这天下人受恩，等灾祸平息，我定为沧海阁重新正名......”
商玄台轻笑，或是想要拒绝，却没说出口，只说：“不如你我做个交易，若是有再见的时候，这一拜......也不迟。”
......
虽说再见，但此约遥遥无期，也不知归途，这之后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人间史书不留其踪，万丈红尘不见其影。
那天，红日初升，一阵清风吹过浅滩，荡起层层涟漪，之后百年，便是无风无浪，无功无名。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棋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