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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李宜澄的话不仅不合时宜,还算是个恶意的提醒——提醒陆予珠她的特殊身份、她的不得不、她的进退两难。

      很气人,但确实是实话。

      她现在明面上还是傅霓的秘书,是泰康集团敌对势力的心腹,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和绍莼打成一片;

      更何况她在暗地里又是北地重工的疑似线人,虽然之前也考虑过后面润去泰康的想法,只是从章衡的经历来看,就连正牌赘婿都在想方设法给自己准备保障,可见泰康比之傅氏北地都算是更糟糕的去处,属于是企业网里的苏里南,资本家中的马西埃。

      她只是想活命,不是想为了社会的进步捐躯。

      真是糟糕的世界,总感觉无论往哪里走最后都将会是死路一条。

      陆予珠的神情崩裂了一会儿,这让李宜澄感到了快乐,尽管他知道这对于自己计划中的的亲近和利用是不大有利的,但他就是不愿看见这个Alpha中的异类如此神气十足。

      同样是异类,她又凭什么不时时痛苦?

      可惜他的得意并没有支撑太久,因为陆予珠很快便恢复了表情管理。

      她大概也被这番话所激怒,因此张口就是客气地反驳:“谁说不是呢,但我不是因为宜澄你的邀请才来的吗?”她微笑着,看过来的眼里装满了赤裸的戏谑,“宜澄的身份虽然神秘,但傅霓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这不是正是你想要的效果吗?”

      李宜澄自然无法说什么不是。

      这当然是了!

      他虽然的确对这心软又聪慧的懦夫有些微妙的兴趣,然而那是不足以让他放下门第去挽上她的。

      他这样,无非是为用她做事罢了。

      既然是做事,那就要讲效率、讲风险。

      傅霓肯定是知道他的底细的,因此哪怕傅霓是个有塔利亚热容病的A同,也绝不会就此阻挠陆予珠与他亲密。

      这是几乎零风险的收益。

      何况本来他能投资的项目就不多,因为他的获准清单里没有这项权利。

      所以,哪怕手握着巨额的当下与未来的财富、甚至往后还会手握着无数人的精神支柱,他的钱、他的权力、他的社会地位与一切荣华富贵都是建立在他没有基本人权的基础上的。

      他根本是被困在了权力的铁处/女里,让欲/望的钢钉贯穿,却迟迟无法死去。

      一想到这,李宜澄就难过得浑身发痒。

      “互相攻讦的话说出来很没意思吧,”看他这样,陆予珠忽然觉得无趣,又想顺水推舟地卖个人设,于是话锋一转,“何必呢。”

      她这话说得很是温柔,温柔到连章衡都抽出空闲瞥来一眼。

      只是陆予珠很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愿意当着绍莼的面说些太残忍的话。

      人性果然是复杂的,绍莼摆明了并不是真像他表现得那样值得一个底层屁民的真心喜爱,可她却还是忍不住会心软。

      而且做人也不能把承诺说得太死,那样会不容易反悔。

      同理,在李宜澄这种性格反复无常的人身上,更不能把人设塑地太用力。

      否则他多半会逆反。

      得亏她已经在傅霓这里磨练出了无限的耐心与魄力,才不至于在跟李宜澄过招时过于落入下风,至少现在看起来还算体面。

      唉,她果真是在这堕落的上流世界里太子陪读了太久,连思想都着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注重做事的面子了。

      毕竟这玩意在这里真能当饭吃。

      陆予珠心生感慨地搁置了与李宜澄的对话,转而关切起章衡和绍莼。

      章衡的慰藉明显不如她与李宜澄咬耳朵有效,后者只消几句,便能剥夺走绍莼方才还在忧郁的精神。

      绍莼的视线几乎粘在了陆予珠身上,这让陆予珠着实很想收回自己之前对他虽然看起来有病但也不算太糟糕的评价——他这个状态显然已经不是一般的糟糕。

      因为一个相对正常的、青春靓丽的、富可敌国的大学青年,是不会由于漂亮闺蜜跟对家的河童秘书多说几句话就嫉妒漂亮闺蜜的。

      哪怕只是塑料兄弟情。

      “你们的感情真好。”他又在重复。

      ……说实话,比起我们的感情,我现在觉得你的医疗服务全套检查订单更重要一点。

      事实证明,人——至少是陆予珠——在坏事上的预感往往特别准。

      她前脚才担忧过绍莼的健康状况,后脚便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上竟渐渐生出了病理性的颤抖。

      “真羡慕啊……”他说完,两眼一翻,身体当即软下去,腕间的手表爆发出刺耳的警报。

      在人倒下那一瞬间,陆予珠清楚地看见了章衡眼里的厌倦,她下意识地伸手将他接住,直到把他搂在怀里时,才发现一个青年竟然能这样瘦。

      简直薄得像纸片,连骨头都比常人轻。

      陆予珠的眉头蹙了起来,她大概自己都没有认识到,但一旁的两个活人却看得很清晰。

      “啊,哈。”章衡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语气词,他摁下了绍莼腕表上的某个隐藏键,在更多人过来凑热闹前停下了警报声。

      他向前几步,又在与陆予珠捡的距离近得快要越过怀中人贴在一起时停下,伸手接走了轻飘飘的绍莼。

      “你也要跟着去吗?我看你好像挺不放心的,”他抱着人就往舞台背后走,原来是后面有个备用的安全通道,“怕我偷偷掐死他?”

      啊,那这倒没有。

      我很放心,你不敢的。

      绍莼他爹虽然看着畜牲,实际上也确实是畜牲,但绝不可能会允许一个赘婿越过自己的权限去发落自己的骨血。

      这不纯纯的挑衅嘛!

      凭心而论,陆予珠是不想跟着他们参与进这一摊子烂事的,第一是因为很麻烦。

      第二则是因为假如被傅霓知道自己又为绍莼去了泰康旗下的医院,他多半会发癫。

      那可真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

      她忖度着,尚未决定到底如何离开,手腕却被一只柔软细腻的手捉住了。

      李宜澄捉着她的手腕,脸庞低垂,眼睛却紧紧抬着、盯着陆予珠的半侧轮廓,琥珀色的虹膜上垄盖着一层阴影。

      这让陆予珠想到,在电影制作里,这种拍摄方式被称为库布里克凝视,通常会被适用于各种惊悚悬疑类剧情。

      ……你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像男鬼吗?

      不过既然你这么在乎我关心绍莼,那我可就真要陪着去一趟了。

      上赶着不是买卖,她过来的确是因为剧院一事的确决不能暴露且想要找后路,但今天下午顶多算个意外,他又并不像他形容的那样坚不可摧,反而浑身破绽……更何况她的人设难道不也包括善良和执着吗?

      一个善良执着的人,对曾经向自己表以善意的可怜Omega抱有责任心。

      ……多合理啊!

      陆予珠成功说服了自己,她反手握住李宜澄的手掌,做出一个将拂未拂的动作。

      李宜澄的视线因此一会儿贴向两人相握的手掌,一会儿扫向陆予珠坚定的神情。

      “你一定要去吗?”他试图晓之以情理并动之以胁迫,“我不保证傅霓不会知道。”

      “那你去说吧,我不会抛弃他的,哪怕我们的关系会就此完了。”

      她凝视着李宜澄:“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做个恶人,假如我真的证明了我是你理想中的恶棍,那你又怎么能放心与我合作?”

      “我们都是需要帮助的人,绍莼亦如是。”

      她说着,包裹住李宜澄的手背:“不要对别人、对自己都这么残忍,好吗?”

      李宜澄被她一通话说得神情复杂,又像是不爽又像是动容,他垂下眼,无论如何,他的确不像是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强势,短时间内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替代品。

      ……所以他稍稍松口,也很正常吧?

      礼堂安全通道的门口守着没有涂装的私人救护车,绍莼被几个工作人员抬进了泰康旗下的医院——正是之前陆予珠住过的那个。

      这真是时光荏苒,她记得上一次进来还是在上一次,这一次进来身份已大不相同。

      好在绍莼的情况不算太紧急,至少不需要动真格的,在抢救室躺了半个小时后便被推进了顶楼的单人病房。

      陆予珠与李宜澄则被安排在隔壁,等待着探视资格轮到自己。

      “叫你非要跟过来倒贴人家,”他拨弄着手中的杂志,对身边的陆予珠时不时瞟一眼,“你看吧,人家根本不让你进去。”

      陆予珠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在手机上对傅霓进行了行程报备。

      [傅总,现场出了点事,有人在我面前昏倒了,一会儿陪他做完检查就回来。]

      行程这个东西,只要傅霓铁了心调查,就不可能完全骗得过。

      所以比起撒谎,她更倾向于说些不那么完整的实话,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消息发出去就显示已读,这让陆予珠不由得好奇这人到底还上不上班了,在工作时间一直蹲消息真的合适吗?

      不过估计就算耽误了工作,应该也没有谁敢阻止诘问他,谁让他是顶头老板。

      真是为所欲为的枯燥人生。

      傅霓读了她的消息,但没有多说,只是发了一个“嗯”表示了解。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算了,应该问题不大。

      想来他应该不至于在中央城被人弄死。

      死不了就没事。

      她还能摸。

      李宜澄见她不理睬自己,还想再说些半干不湿的闲话,房间门却被猛然打开,嘴角挂着一点血渍的章衡望了进来:“他喊你。”

      也许是因为陆予珠落在他嘴角的探究目光实在太明显,章衡无奈地冷笑一声,随后抬手蹭掉了那点半凝固的红褐。

      “走吧,别看了,挨打的又不是你。”

      他拍了拍门板,示意两人快点出来。

      按照宣传手册内容来说,绍莼的单人病房并不是医院最大的一间。

      因为更大的经常会被高价订走,而住宿期间的费用和打点则又是一笔可观的生意,泰康不可能会为了区区一个儿子放弃真金白银。

      但即便如此,绍莼的病房对陆予珠开来说也还是有点大得超出想象。

      三室一厅,外加厨房书房保姆房,目测至少有个一百三十几平米。

      甚至没有公摊面积。

      出于医疗用途考虑,单人病房一进门不是客厅,而是连着打小阳台的主卧室,主卧旁边才是连着大阳台的客厅。

      绍莼就躺在主卧里,密密麻麻的医疗器械摆满了房间,无数用以监控生命体征的电线贴着他的皮肤,蓝白交织,把他衬托得愈发脆弱可怜。

      他翠绿的眼睛因为逆光有些黯淡,仿佛失去的生机在此时变成了眼底被剥夺走的、具象化的色彩。

      单薄的病号服贴在他身上,随着陆予珠有些迟疑地走近,她看见在那些褶皱造成的空隙里、挂满了电线贴片的皮肤上有着许多深深浅浅的划痕。

      ……谁家痛苦战士。

      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注视,一旁的李宜澄冷笑着开口:“他自己画的,祛疤仪频繁使用容易致癌,所以一般攒一个礼拜清一次。”

      绍莼躺在床里,极差的面色上写满了不愿让人知道这些龃龉的不堪。

      但想也知道,哪怕如此,他也不可能停下这种类似于自我发泄式虐待成/瘾行为。

      毕竟科技虽然能抹去他身上的疤痕,却无法抹平他心上的疤痕。

      ……当然,假如以后科技足够发达,说不准抹去大脑皮层上的疤痕也能可行。

      “……绍莼。”陆予珠听见自己有些沙哑和悲痛的声音,不由感到了惊讶。

      原来她演得这么投入的吗?

      另一方面,傅霓看着手机屏幕上陆予珠发来的消息,沉吟两秒后,他把自己打的百字小作文逐字删除,回复了一句“嗯”。

      陆予珠又猜对了,傅霓此刻的确遇到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

      如果她能知道这些,必然会夸自己一句言出法随,可惜她不知道。

      傅霓也不打算告诉她。

      傅氏集团三十五层总裁办公室内,傅霓办公桌正对面,坐着一个身着联邦高级军官制服、面容约莫四五十岁的壮年女A。

      女人身边则站着也身着军官制服的杜芳山,他恭敬地接过女人的手套,为她奉上文件,而就在两人身后,十来个荷枪实弹的海军特勤兵拱卫封锁住了办公室的大门。

      “姚中将,好大的阵仗,”傅霓摁灭了手机屏幕,脸上的笑容晦暗不明,“难道中央城已经是海军的后备基地了?”

      ——那当然不是。

      姚琅知道自己的行为无疑是要点燃中央城内岌岌可危的平衡、公然地藐视中央城的权威,但眼前有更大的需求迫在眉睫。

      就算是为了保住联邦海军的一切,她也不得不铤而走险。

      “小傅,别误会。”姚琅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自加热的珐琅烟壶,拔开塞子细细嗅闻。

      热烟丝的气味飘散在空气里,让傅霓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这都是我的特勤卫队,你也知道,中央城历来人多口杂,我又不常驻,出于对你我的安全考虑、也是为了保密,这才不得不清场。”

      她合上塞子,咔擦一声,将傅霓随着热烟丝味飘飘然的思绪拽回地面。

      “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绕圈子,所以我就和你直说了,”姚琅将烟壶放在桌上,傅霓的眼神便控制不住的瞟过去,“朱城的事,是我管教不严的错,让你受了委屈。”

      她说着,招手示意杜芳山弯下腰。

      杜芳山顺从地弯腰,垂着眼睛,还顺带摘了头顶的帽子。

      砰。

      身材矮壮的姚琅毫不留情地直接给了他侧脸一掌,力度之大,让他的脑袋都被打得偏了过去。

      杜芳山抿了抿唇,二话没说,顶着那张流血的赤红的脸,又沉默地凑了回来。

      砰。

      又是一掌,这次落在了另一边脸上。

      他像只任劳任怨的沙包,在挨了结结实实的两个耳光后戴上帽子,后退两步,继续恭敬地立在一边。

      “你看,他是不懂事,但也的确曾经为联邦海军立下汗马功劳,”姚琅说着,“我呢就此给你表个态,合作的事情,我们照样谈。”

      她站起身:“至于这烟壶,你要是喜欢那就送你了,”杜芳山立即带着那张血糊糊的脸跟上,“月中的开支会,希望我们能够互相照顾,合作共赢。”

      姚琅带着人走出门,只留下傅霓自己坐在办公室里,楼下的下属们立即发消息通知他围着傅氏的装甲车已经开走。

      他没有过多理会那些消息,反而拿起桌上的烟壶,拔开那枚精致的塞子,像是哮喘发作般地深嗅起来。

      一边闻,一边在脑海里绘制着某个正在与旁人私会的面孔,甚至感觉到桌面下的身体部位越来越肿胀、越来越僵硬。

      ……他真是完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