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初霁》青鱼山

3、第 3 章

　　炎炎夏日带来的暑气总让人觉得日子特别漫长，那梧桐树上藏着的蝉放肆鸣叫，叫得人烦闷，让暑意更盛一分。
　　当苏禾晚着一身正装出现在股东大会上时，方淮初并不惊讶，只坐在首位，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用平静的语调说：“欢迎苏小姐回来。”
　　“方总，好久不见，您不感到惊喜吗？”
　　“意料之中，苏小姐，该回来了。”
　　他的声音一如从前的好听，温润又淡然，苏禾晚有一瞬间愣神，这声音似乎能填平两年的沟壑万千。
　　会议内容多是方氏的顶层设计架构和未来商业规划，与苏禾晚并无关系，她毫不关心，她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作为子公司的代表，与其说来参会，不如说是来旁听的，听听方总裁的丰功伟绩，听听他的昭昭宏图。
　　若是两年前，看着首位那人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含笑眉目，苏禾晚一定被迷得神魂颠倒。
　　可如今，她看不透，那谦谦君子的外壳之下藏的是七窍玲珑心还是司马昭之心。
　　议程最后，大家轮流发表意见，一些了解当年事情渊源的老董事有意无意看向了苏禾晚，可她从始至终低着头无话可说的模样。
　　主持人宣布散会，苏禾晚坐在后排看着一群人鱼贯离席，方淮初向挨个跟他打招呼的人礼貌颔首，但却坐着没动，是在等她。
　　她自嘲一笑，这么多年相处，他们对彼此的习惯和想法了如指掌，哪怕隔着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年，却依然没有消弭这条件反射般的了解。
　　等人走差不多了，苏禾晚起身朝方淮初走去，在他身前站定：“不知是否有荣幸能跟方总单独聊一聊？”
　　“苏小姐，方某也正有此意，烦请移步我的办公室。”
　　“那方总，带路吧。”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便微弯下腰，曲起一只手臂放到方淮初身前。
　　只见他一手撑住助理的手臂，另一只手撑着桌面缓慢站起，又从座位边拿起什么撑住地面，放开助理的搀扶，率先抬步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步子有些沉重，看得出来明显的腿脚不便。
　　走开两步，苏禾晚看清楚了，那是一根黑色的手杖，她心下一沉。
　　手杖的声音和皮鞋的声音交替在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如同一下一下敲在她心上，她五味杂陈地默默跟在后面进了总裁办公室。
　　落座的时候，助理又扶了方淮初一把，苏禾晚看到他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像是倏然卸了力，稍显狼狈的跌进去。
　　“麻烦晏文，替苏小姐冲杯咖啡，双份奶。”他用一贯温厚的声音说：“抱歉，苏小姐，请坐。”
　　那个叫晏文的男人应声出去。
　　“你…”苏禾晚不知如何开口，目光不由自主朝他的腿看去。
　　循着她的目光，方淮初拍拍膝盖，不甚在意说：“老毛病，见笑了。”
　　“不知苏小姐想聊些什么？”
　　苏禾晚敛了心神，淡淡开口：“我们之间就不需要拐弯抹角了，我想您也明白，我回来无非两件事。其一，当年的真相，希望能听方总亲口告诉我。其二，如今苏崎在方氏旗下，我也没有平白无故要求归还的道理，不过，我想在方氏谋个职，这应该不过分吧？你放心，我会走正常竞聘通道，不会让方总为难。”
　　晏文送咖啡进来，将鲜奶放在咖啡旁边，沉声说：“方小姐，请用。”又递过一杯温水在方淮初面前，欠身出去。
　　“第一件事，所见即是事实，苏小姐，请不要执着于过往，我可以作保，这个结果于当时的苏崎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声音总有一种娓娓道来的意味，哪怕是在谈公事，这不疾不徐的感觉听起来都像是在念散文诗。
　　苏禾晚没来由的一股烦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使力，她直接端起黑咖啡抿了一口，压住心绪波动。
　　方淮初面色平静看着她喝咖啡，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毛，接着往下说：“至于第二件事，不知苏小姐想要什么样的职位？”
　　“最好是，升职最快的那种。”
　　他轻笑：“听起来总裁办很合适，苏小姐若是愿意，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苏禾晚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似乎还有些正中他下怀的意味，她反问：“我这算不算开了后门，方总不介意？”
　　“苏小姐本就是专业出身，又对我们集团颇为熟悉，提交申请过会，走内部招聘流程，合情合理。况且，我们断然没有让董事会成员走外部程序的道理。”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挑不出半分不妥。
　　“那就谢谢方总了。”
　　“我让晏文与你对接。”
　　“那不打扰了。”苏禾晚起身，瞥见方淮初拿过手杖又要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还是没忍住开口道：“你…留步。”
　　她没再看他，转身快步离开。
　　从办公室出来，门内门外两个人心里都打起了鼓。
　　门内方淮初陷在沙发里，内心苦笑，小姑娘长大了啊…学会步步为营了。也好，正合他意，将她带在身边，自己也能放心些。
　　门外的苏禾晚却在想，他为什么要用手杖？他什么时候需要用手杖了？看晏文那习以为常的模样，怕也不是最近才用上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她怨他，却也无法停止爱他，那个从五岁开始就无法与她的生命分割的山清水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