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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谷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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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下的人影动了动,黄阙听见梁晏清哼笑一声。
“王为谦,你生意做挺大,偏偏缺这一辆商务车是吧?”
王为谦直乐,顺着他的话接:“你以为我这生意怎么做大的,还不都是一点一滴省下来的。”
黄阙不大喜欢这样的时刻,她感觉自己像个行李被打包、推送、托运。
很不喜欢。
“不用麻烦。”黄阙起身,走到屏风前,“我可以打车,冯教授给我转了车费,两百呢。”
月光透过天井,照亮她认真到近乎天真的眉眼。
“两百啊,”王为谦被逗笑,附和道,“那挺多了,够晏清送你两个来回。”
服务生小跑着过来,一左一右提两个红色纸袋,还有一个保温袋,站定后递给黄阙。
王为谦一一介绍:“这是点心,给你的,常温能放一周,要尽快吃。这两壶酒就劳你带给冯教授。
嗨……等这么久,也不知道你吃没吃饭。刚做好的夜宵,当赔罪了。都是这个月出的新菜式,外面尝不到的哦。”
他可真是能屈能伸。
黄阙瞬间短了气焰。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人家业主都低头了,她一个连吃带拿的,骨气散得比饭菜的香气还快。
“那……那谢谢王老板。”
“不叫我王先生了?行,回吧。”
王为谦抬手向外一指,一辆大G停在门前。副驾车窗降下,梁晏清偏过头来,视线越过王为谦,看向黄阙。
“外面冷,先上车。”
他什么时候走,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黄阙晕晕乎乎在后排落座,眼皮合拢之前,猛地被一个念头惊醒:王为谦是不是听出她阴阳怪气了?
她突然有点后悔,跟他置什么气呢?那可是老师的业主!
话说回来,图都出了,定金早给了吧?这么大的单子,可不能被她几句话搅黄……
梁晏清想问车能不能开进学校,一抬眼,后视镜映着黄阙一点一点的头,小鸡啄米似的,快要睡着。
还真是冯椿带出来的学生,和他如出一辙,半点不懂设防。
他也闭眼,后仰靠坐,直到车速降下来。
黄阙下车前很客气地向他道谢,又说:“梁老板又帮了我一次,这次我都没有礼能回。”
小小年纪,还知道有来有回。
梁晏清想起那盒被他随手送给栗裕的茶叶。是什么来着?龙井?临州特产就是龙井。
他轻咳一声,逗她:“你手里不是有几个袋子么,随便挑一袋送我就行,正好我也饿了。”
黄阙一想,是了,他们那些人在饭局上都不怎么吃东西。你敬我我敬你的,酒喝了一堆,连肚子都填不饱。
“那给你这个吧。”她把保温袋递了过去,很贴心地解释,“点心不顶饿,吃多了嗓子还疼。”
梁晏清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眉骨在眼下投出阴影,看不真切。
“五点半到现在,你没吃晚饭吧?回去啃点心,你自己嗓子不会疼?这是王为谦让人给你做的,我拿走他回头得找我算账,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吧。”说完,他调整坐姿靠上座位,而后阖上眼皮,一副“就这样”的态度。
黄阙是真困了,懒得再思考。梁晏清怎么说的,她就怎么做。确认好车里没有东西落下,就径直下了车。
梁晏清真细心。
送佛送到西,车就停在宿舍楼下。
夜已深,校园里的路灯早灭了。黄阙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往常从图书馆回来都需要找手机开电筒,今天怎么这么亮?
扭头一看,他的车还停在那里,打着车灯,照着楼前台阶,如同白昼。
黄阙小跑回去,站在车外。
梁晏清换了车,她得仰着头才能看见他。
见她回来,梁晏清也探出头,问:“有东西忘拿了?”
黄阙困得要死,瞪着眼摇头。
“你真不饿?”
不然怎么还不走。
梁晏清失笑,手肘撑上车窗:“你是怕我饿还是怕欠我人情?”
黄阙脑子转不动,没琢磨清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等你有空请我吃饭,就当是谢礼了。”
黄阙面无表情地点头:“哦。”
回到宿舍,尝了几口鱼汤,确实是好吃的,但黄阙早饿过劲了,加上抵挡不住睡意,便胡乱塞了几口黑松露炒饭果腹。
之后洗漱上床,刚闭眼,又一个念头击中她:梁晏清是怎么知道她从五点半就开始等的?
黄阙明明记得,到达后第一时间给冯教授发了消息汇报进度。她不信邪,翻出聊天记录,时间显示17:48。
随口胡诌的吧,不用太纠结。
她心宽,很快入睡。
梦里,黄阙给梁晏清打了无数个电话,说要请他吃饭,每一次都被对方告知:你找错人了。
清醒后才回味过来,什么请他吃饭,什么谢礼,都是哄她的。
她根本就联系不上他,他们大概也不可能再见。
那就算了吧,一顿饭而已。梁晏清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她也还有很多事要忙。
学期过半,小组作业和期中论文deadline接近,黄阙泡图书馆的时间拉得更长。
周六下午,终于搞定期中论文。
编辑好邮件,确认附件,点击发送。
窗外已近黄昏。
黄阙伸了个懒腰,像是与飞过的鸟群一起张开翅膀。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转而拿起扣在桌面的手机查看。
群消息先后弹了出来。置顶的是宿舍群,唐佳欣问她今天几点回寝。
刚提交论文,黄阙还兴奋着,在群里连发三个表情包。
【解放啦!!今天不用给我留门啦!!!!】
【一会儿就回来,你们要吃什么吗?我现在就去食堂打饭:)】
【@夹心糖 @sweet ivy @巧克力脏脏包过时不候嗷~】
等回复的间隙里,黄阙收好书包,下楼时顺手点进了徒步社“99+”的红点。
群里热闹得过分,近乎狂欢的氛围令人忐忑。往上拉到社长周至川的消息,赫然是一条群公告——
【本学期的户外徒步计划已拟定,具体安排详见群文件。最近的一次是下周末,周六出发周日返回,要去的在群里接力,去不了的也都说一声。大家都踊跃报名啊!@所有人】
大一入学时,学生会和社团同时招新,在宿舍楼前摆了一溜的小桌。黄阙对学生会没什么兴趣,跟着室友在小桌前逛了一圈,收获无数宣传页。
大致扫了一眼,只有徒步社稍稍对她胃口。犹豫间,身旁几个室友已经填上了报名表——学生会的、摄影协会的,甚至还有美妆社的。
唐佳欣碰碰黄阙手肘:“加一个呗,你不想看看大学生的日子有多精彩么?到时候体验过不喜欢再退就是了,而且这会费比上外面的课要便宜好多,羊毛都送到你手上了,还不赶紧薅?”
“就是就是!”负责招新的学长更来劲了,“我们社活动可多了!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学生活。”
黄阙稀里糊涂填了表,后来才知道徒步社是个新社团,负责招新的学长和他招来的成员都被周至川忽悠着参加了三个学期的理论研讨,讲些基础的常识和紧急情况处理案例。
年轻人对于未知的领域总是跃跃欲试,但枯燥的理论没有人喜欢。
时间久了,坚持参加的人越来越少,黄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另一个全勤选手则是当年负责招新的余潜。
她是真的感兴趣,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
社团像起死回生似的,活跃了一下午。
但下下周一第一节课就是小组汇报,她们组排在第二位。
时间上前后脚,可黄阙担心出差错,更不想拖整个小组的后腿。万一汇报前有什么改动,总不能人不在场,也联系不上。
涉及到大家的成绩,她不允许一丁点出意外的可能。
黄阙的回复在一众高涨的情绪里显得有些扎眼,周至川和余潜轮流打了好几个微信电话,黄阙都一一拒绝了——她怕自己被动摇。
又一个电话打来,黄阙条件反射地按下了红色圆圈,挂断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一闪而过的备注名是“冯椿”。
课程相关的沟通都是经过邮件,班里的活动事项也都会发在班级群里。冯教授突然来电,难道是期中作业提交出了问题?
担心影响绩点,黄阙第一时间回拨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冯教授张口就点她:“有人跟我告状,说你在外边……闯祸啦?”
“我?闯祸?”黄阙有点懵,下意识就问,“关键是,谁告的状?”
冯教授:“这个你别问,但你还真别说,给你闯出点名堂来。”
冯教授什么都好,就是讲课给自己讲开心了,喜欢打点哑谜。黄阙时常听得一头雾水,下课追着问他到底在讲什么。
现在好了,这个习惯都延伸到了课后。
“老师,给点提示。”
冯教授很慷慨,笑说提示是“礼物”。
黄阙更懵了。
闯祸还能收礼物?
耳畔一串嘟声,黄阙捏着手机决定:不探究竟。
就算真的闯了祸,冯教授不也没说什么,说明并不是什么大事。
吃咸点,看淡点,天塌下来也要吃完饭再说。
黄阙按照室友点的单,提着四份拌饭和奶茶回去。门一开。唐佳欣跑上来,乐呵呵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辛苦啦!学姐刚刚来找过你。”
“学姐?李兀么?”
“嗯,送了张工作证过来,让你自己贴一张一寸照。东西我放你桌上了,你找找看。”
黄阙拿起“第七届燕美学术论坛志愿者工作证”,工作人员那一栏已经印上了她的名字。
论坛三年一届,之前就听李兀提过。她忙这件事很久了,也是因为她有更重要的工作,黄阙才顶上了跑腿打杂的工作。
她把工作证挂好,拉开椅子坐下,一边拆筷子一边嘀咕:“这么突然……之前还说研究生院够人手,不用帮忙的。”
“帮忙?”唐佳欣从拌饭里抬起头来,“不是帮忙哦!学姐说,是梁女士点名要你接待的呢。”
黄阙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自己认识一位梁姓女士。
“就是在森美术馆的创始人,梁季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