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风》粒舟

12、立秋

　　黄阙睡醒之后第一件事——摸手机。
　　然后被微信99+的提示震惊到立马坐起来。

　　点进去才发现，是邱时把她拉进了黑莓的群里。
　　昨晚她随梁晏清提前离开，没等到零点抽奖。

　　好巧不巧，最终大奖竟然抽中了黄阙。

　　往常提前离场的客人联系不上，会重新抽一次，确保在场观众能享受免单。但黄阙昨晚对阵扔钱酒鬼的战绩有目共睹，加上是邱时“女友”，买过的单可以退回，五折券更是随时都能送。

　　从小到大，连个再来一瓶都没中过的奖品绝缘体，这次竟然做了全场唯一一个幸运儿，黄阙很难忍住炫耀的心思。

　　她截了图，挨个发给选中的朋友。

　　没有邱时就没有这次中奖，黄阙群发图片后，单独给他发了消息——你是我的幸运星！
　　兴奋劲一时没过，又选了个可爱的兔子表情发给他。

　　还不到下午一点，对话框竟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黄阙摁下语音键，问他今天这么早就回消息，是不是还在梦游。
　　眼尾却敏锐地捕捉他的头像和之前的有那么一点区别。

　　手指上滑取消发送，而后迅速撤回了两条消息。

　　再仔细一看，根本不是邱时，是——梁晏清。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心理，用的头像还都是那种去海边的单人全身照。
　　微信也有问题，头像那么小，同色系的头像谁能分清谁是谁？

　　图片发出去超过两分钟，已经无法撤回，黄阙寄希望于梁晏清没看清，又心虚地补了两条消息发过去。
　　【yeah：运气很好】
　　【yeah：有张五折券，等你回来请你呀】

　　对话框仍然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黄阙松了一口气。
　　这破微信，应该本来就这样吧？

　　-

　　黄阙在外婆家逍遥了快半个月。

　　前一周不分白天黑夜地刷手机，很快拟出一份满意的路线出来。
　　但路线制定好了，老板迟迟没动静，黄阙从忐忑到逐渐躺平。
　　眼看着假期接近尾声，她估摸着，开学前梁老板要是再不回临州，她的见世面经费怕是要飞走了。

　　接到梁晏清电话时，钱婆婆和外婆正围着八仙桌和几块西瓜，摇着老蒲扇聊闲天。

　　这边说上鹤陇小的都出去了，近的去临州，远的去上海，再远的都出国咯！光剩些老的守着茶山，也不知道还守得住几年。
　　啾啾还吃瓜不？这块甜……

　　那边问黄导……鸭子……，旅程……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她都不知道该怪信号不好还是太吵，两只耳朵各司其职，忙都忙不过来。

　　黄阙捂着电话走到屋外，问梁晏清刚刚说什么。
　　“外婆她们聊天声音太大了，我没听清。”

　　没听清。

　　梁晏清举着手机，想起不久前的一幕。
　　小姑娘也是说没听清，然后满不在乎地告诉他：装几次都够。

　　贵宾室很安静，梁晏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时针指向四点。

　　“我说，还有两个小时落地，这趟旅程黄导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黄阙小声开玩笑：“还以为可以拖到开学然后赖账。”

　　“那不能。你手里的鸭子都煮熟了，它也飞不回我钱包。”
　　所以这三天，是逃不掉的。

　　她对待客户态度很端正，问他：“梁老板希望什么时候开始？”

　　“两小时后。”

　　黄阙：“嗯？”
　　那不就是要接机？

　　“从机场开始。”

　　-

　　黄阙的旅游指南里，没有机场这一项。

　　但她也不惧。
　　当代大学生最重要的能力是什么？文献查阅和筛选。

　　黄阙在地铁上埋头查找、记录，如果临州机场不是终点站，她大概率会坐过头。

　　出站后，黄阙找了一个接头点，发了一张和图标指示的自拍照过去。

　　来接机的人挺多，有不少手里举着牌子或抱着鲜花。
　　商业化一点的，也举着一支红色导游旗挥舞。也许是为了便于游客辨认，旗帜顶端还挂了一只毛绒小熊，是经验累积出的专业。

　　相比之下，黄阙两手空空，显得十分敷衍。

　　她找了家店，点了一杯手打柠檬茶。
　　手上总要拿点东西，才像是来接人的样子。至于手里拿的是鲜花还是柠檬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店不大，位于机场生意也不如市中心，只有一个店员在忙。
　　店员一边猛锤冰块里的香水柠檬片，一边向她推荐：“我们现在点两杯可以送这个周边，有需要吗？”

　　黄阙想起挥舞的小旗和顶端的毛绒小熊，又加了一杯柠檬茶，还多要了两根吸管。

　　-

　　梁晏清不知道她所在的位置，决定随着人流的方向往外走。到了行李转盘，有工作人员引导，远远地看见栏杆外的柱子。
　　上面贴着一个巨大的蓝色箭头，指向站在柱子旁的人。黄阙一手捏着两杯饮料，另一只手举着延长的吸管，上头挂了一个很迷你的小黄鸭——还在晃。

　　黄阙也看了过来，对视的瞬间，绽开一张笑脸。
　　她对自己的创意很满意，小跑过来，把小黄鸭举到他面前。
　　“怎么样？是不是特专业？”

　　“专业。”梁晏清配合地点头，随即调侃，“车在哪儿呢黄导？”

　　黄阙眨眨眼，看他。
　　一个出门就是司机的人，还需要替他考虑用车？

　　她略一思索，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你不是说从机场开始？那我们就开始计时了哦！”黄阙走在前面，带着他向外，“跟着我来吧。”

　　她尽职尽责地讲解机场的选址和设计，但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扶梯下行，梁晏清只能看见她侧过身来讲话时不停开合的唇，和看向前方时留给他的头顶。

　　“……机场建成很久之后临州地铁才动工，所以啊——！”
　　扶梯滚动到尽头，黄阙一边作介绍，一边在打车软件上叫车，没注意到脚下，差点踏空。

　　梁晏清眼疾手快捞了黄阙一把，顺势把人往他身侧拉，给后面的旅客让出路来。

　　掌心温热，触感紧实。
　　黄阙不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异性，但她来不及研究突如其来的紧张，快速缩回了手。

　　“黄导，”梁晏清提醒她，“不用讲解，专心看路。”

　　黄导老老实实掏出手机记录。
　　客户偏好第一点：少说话。

　　梁晏清的需求明确且突出，只有一个“随机”。

　　作为导游，她或许差点意思，但说到“随机”出行，黄阙十分擅长。

　　高中三年，每周末都会随机挑选一辆公交，任由它带着自己经历未知的路线，发掘不经意的惊喜。
　　这些惊喜藏匿在或繁华或颓败的角落，也许周遭是荒芜的村落，也可能就屹立于高楼大厦之下。

　　梁晏清不见得会喜欢那些老旧的建筑，但他应该能接受这种“随机”的旅程。

　　计划在第一步就宣告失败。

　　网约车停在面前，梁晏清两手插兜，站着没动。

　　黄阙：“怎么了？”

　　梁老板瞥一眼车，又看她：“我晕电车。”

　　可他的眼神分明在说：你就给我坐这个？

　　黄阙不死心，在软件上取消行程，还赔了四块。
　　“我重新打一辆油车。”

　　梁老板好脾气地妥协，说算了。
　　“我现在叫栗裕过来。”

　　黄阙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记下客户偏好第二点：不坐电车。

　　梁晏清问她饿了没有，可以找家餐厅边吃边等。

　　可是机场到达哪有什么餐厅，他们最后倒回去，坐在了那家奶茶店外。
　　“您好！欢迎光临！”店员见她回来，又热情推销，“是要再来两杯嘛？这边推荐情侣杯，一点五升装，周边可以送两个哦。”

　　他们看起来很像情侣吗？他们明明一眼就能断定差了辈分。

　　黄阙怀疑地打量起梁晏清。

　　也许是追求旅途中的舒适感，他这次没有穿西装。
　　很简单的针织羊绒T和一条铜氨丝长裤，确实不显年龄。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的视线，梁晏清也在看她。

　　黄阙回忆起电梯上的肢体接触，莫名慌了神。
　　她移开视线，听见梁晏清问她还喝吗。

　　黄阙：“？”
　　什么？

　　“一点五升的柠檬茶。”

　　黄阙在学校后面见过这种大杯量的柠檬茶，巨大一个桶，盖子上有两个吸管孔。这家连锁店主打柠檬茶，味道确实不错，而且便宜大碗，很适合大学生。

　　店员应该统一培训过话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时候给她们推荐，说的是“闺蜜杯”。
　　唐佳欣欢欢喜喜买了两桶，正好够一个宿舍分。大家都挺熟了，一人一支吸管，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喝，很热闹也很好笑。

　　她想了想和梁晏清额头顶着额头，脑袋凑在一起的画面，实在很为难。

　　好在梁晏清没有沿用店员的说辞，“情侣杯”这种东西，说出来都让人尴尬。

　　“不要了，我喝不下。”

　　“真不要？”梁晏清看向她刚刚拼接起来的“导游旗”，“我还以为你喜欢那个鸭子。”

　　“我没有！”

　　黄阙不肯承认。她并不喜欢鸭子，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凑齐一整套周边，这家店的，那家店的，各种各样的。
　　“闺蜜杯”也送小黄鸭，店里一共24款，她已经收集了21个。

　　可是梁晏清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她没有时间琢磨，栗裕的车已经到了。

　　“你自己去，就在三号门。”梁晏清说，“我去趟卫生间。”

　　黄阙轻车熟路找到三号门，栗裕果然等在那里。

　　见她一个人来，栗裕还有些意外。
　　“好久不见，黄小姐。”

　　“别这么正式，你叫我黄阙吧。”她笑着和栗裕聊起来，“我们好像半个月前才见过。”

　　聊了几句，车门被打开，对话也突然中断。

　　梁晏清递进来一桶巨大的柠檬茶，越过黄阙递到前面。
　　“辛苦了栗裕，给你买的。”

　　栗裕连连道谢。

　　无人发现的角落里，黄阙掌心躺着两只小黄鸭。

作者有话说

　　栗裕：[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