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壶》鱼相思

44、第 44 章

　　神女下界，东海一游，本是天机，可偏偏有些不怕死的仙者竟将如此天机泄露，害得她如今只得躲在恶臭的螺壳内。螺壳内的老海螺百年来都不曾沐浴净身，也不知为何能忍受百年之久。她用手捏着鼻子，蜷缩在螺壳最外侧，时不时向外张望。

　　老海螺笑道，“神女，可是在躲避什么人呐！”

　　不笑还好，一笑满口大黄牙，臭气扑面而来。梨樱屏住鼻息，缓慢吐出一句话，“本神也不知道为何要躲。”

　　老海螺却怔住了，愣是一句话也不再多言语。

　　如今她成了神，堪破天道，算得天机，自然不在话下。看透了一切，就更加无趣。天道既然选了她与月城为神仙眷侣，就不该如此玩弄于她。

　　此刻，月城已于东海外设下了茶宴，他端坐于桌前，一遍又一遍添水，烧水，再接着浸润，洗茶。

　　红发小仙对月城说，烈女怕缠郎，神女亦然。一句烈女怕缠郎，倒是正中其下怀。从初到天界为仙，到一月有余，他所结交的仙人也唯有红发小仙一位。虽然他还不知红发小仙为何仙，又是何封号，但是他已与其交了心。

　　从申时一直躲至子时，海螺壳内，老海螺早已沉浸梦乡。

　　三更天，梨樱方才从海螺壳内缓缓爬出，而身后月城仍身躯笔直立于茶桌前。她赶忙缩回头，再次爬进海螺壳内。恶臭袭来，可她却浑然不觉，反而觉得比最初要惬意许多。看来在恶臭之地待久了，也就习以为常，她不再掩住口鼻，而是背向老海螺，侧卧于海螺壳内，缓缓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在海螺壳中躲了多久，梨樱起身，“砰”地一下，头顶撞上螺壳，她忍住痛，压低声音淬了一口。

　　海螺壳狭窄曲折，一端闭塞而不通风，她受够了躲避，与其窝在此处不如主动出击。她弯曲起手指朝头顶螺壳叩击了两下，老海螺“哎呦”一声，捂住耳朵从内壳里爬了出来。

　　“从即日起不躲了，向东海而行。”

　　老海螺望着其气定神闲的模样，直挠头，这神明可真是难以琢磨，平白占了他的海螺壳数日，又对其发号施令。他可不惧神明，大不了要命一条。他这么打算着便又钻进了壳內。

　　而梨樱也瞧出了他的不满，毕竟是她搅扰在先，而海螺，贝壳，鱼虾这些都好些金银珠宝，虽是俗物，但在人界凭些金银却可拥有一套宅院。如今，人妖两族也太平了千年，人妖混居已成平常事，习俗自然也就互相融合。

　　她将腰间上的锦囊取下，将锦囊交给老海螺，展颜一笑，道，“这点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老海螺先是推辞了两句，继而又偷偷掂了掂锦囊，忙喜笑颜开道，“神女爱世人，体恤苍生，真乃三界之福啊！”

　　怪不得人间又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得了钱财，老海螺的精神头瞬间从萎靡不振变为容光焕发。海螺终于动了起来，虽缓慢，但好歹是踏上了东海，远离海岸，远离月城。

　　她立于海螺壳上，随着海螺缓慢爬行入海内，一没入东海，梨樱随即化形为龙。一条银龙穿梭在东海内，没一会功夫便没入深海，消失不见。

　　*

　　月城一连守在东海海岸数日，却仍不见神女，他抬头望月，月却被一片乌云遮住，海面陷入无尽黑夜。

　　他愣住了。这熟悉的月色，这熟悉的海面，这熟悉的场景，无一不令他陷入过往，他真想就这般一梦不醒。

　　老海螺刚缓慢地爬上岸，就见眼前的仙君立于东海之上，忽的径直躺下。这可吓坏了老海螺，这几日不是遇见怪神就是遇见跳海的异仙。他怕是触了扫把星的霉头，连连遇见祸事。可总不能见死不救，他接着拖着疲惫的身躯，缓慢爬进海里，寻那仙君。

　　而那仙君此刻也被海水呛醒，他猛地从海里一跃而起，而脚下却有个东西将他缓缓托起，他低头看向身下，是一海螺壳。一个巨大的海螺，缓慢地向海岸游去，他叹气道，“你们这些做神仙的怎么不是躲人就是跳海，全无半点神明之姿，您究竟有何想不开呀？”

　　月城听到“躲人”二字，眉头紧皱，问道，“可是有位神女来过？”

　　老海螺忙点头，继而又忙摇头，支支吾吾道，“她...没来...过。”

　　月城不再问，只是蹲下来，坐于其壳上，望向远处深海。想必她早已来了东海，只是为躲避他，才迟迟没有现身。而此时，只怕是早已入东海，游龙入海，神出鬼没，再难觅其踪。

　　他将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放至海螺壳上，倏地化作青烟消失于茫茫东海。

　　老海螺忽觉背上重物变轻，他伸长脖子向头顶看去，壳上的仙君早已不知所踪，而光泽莹润的绿玉扳指突然从海螺壳上滚落下来。他突然张嘴，一口将其衔住，天界仙人行事果然大方，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扳指，是上好珍品。

　　*

　　红发小仙已在天门久候多时，眼见不远处腾云而来的月城，赶忙上前相迎，他笑呵呵道，“仙君，可寻到了神女？”

　　月城神色漠然，片刻后，方才摇摇头，叹气道，“她在躲我。”

　　红发小仙闻言神情大变，自顾自地背负双手在天门前来踱步，这可是天道所赐良缘，若是因他献策而黄，那他可就要受天罚了。

　　月城见他这般焦急，反过来安慰道，“仙君莫急，毕竟这事急不得。”

　　红发仙人反倒突然开了窍，一脸喜笑颜开地握住月城的双手，道，“梨樱神女不愿见仙君，那是因你这面貌不能令其介怀，不如换个样貌？”

　　月城经过他这一点拨，忽然想到他这样貌与在人界历劫时一般无二，看来梨樱还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或许是因有何难言之隐而不肯相认。若他变换个样貌，接近她，或许就能打消其顾虑。

　　他挥了挥衣袖，顷刻间化为一只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