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壶》鱼相思

31、第 31 章

　　在妖界最深处有一凸起山峰，它悬于黑海尽头之上，状如半月，浑然天成一处宝地，名为月山丘。

　　微风轻拂过面，阵阵清香扑鼻，一品红遍布原野，而今的月山丘红得热烈，红得惊心。离开时还是白雪漫漫，归来时却是火红一片。

　　苏樱俯身疾冲而下，眼前突然惊现银光，一向自恃强大的妖族，竟也设了结界。她赶忙止住，脸却触碰上了结界，被反刺的生疼。忽然耳边传来了一阵讥笑声：“阿樱殿下，你怎么还是副老样子，去了趟人界竟半分未有长进？”

　　她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极为清俊的公子，正眯着眼瞧她。一双眼睛狭长而尖锐，眉梢却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花瓣唇一张一合，露出皓齿。此人似乎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或许是在梦里见过吧。毕竟连日来的噩梦总是重复着那几个相似的身影。她忽地调转过身子来，低头凝视着他，“我们见过吗？”

　　他突然颤抖着身子，嗤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后，他突然止住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答应过不会忘记我的。”

　　她答应的人，答应的事多了，连她自己也感到了恍惚。或许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又或许她曾救过他的命，可总有些事会被遗忘，有些人会被丢失，甚至连她自己是谁也会记不得。

　　“你究竟是谁？”

　　“一个故人。”

　　他漫不经心地梳起他的长发，又漫不经心地挥手打开了结界。

　　苏樱扬手间便飞入了结界内，她立于他的身前，仔细地端详着眼前的公子，眉心处有一点红，红得格外醒目。她突感头痛欲裂，往事碎片就像利刃刺痛着她。

　　“你是阿絮。”

　　他放下了手中的玉梳，微微一笑，道，“阿樱殿下，你终于记起我了。”

　　阿絮与她自幼相伴长大，在历经黑海一战后，他们便失去了对方的消息。没想到阿絮逃离黑海后便被海妖滔天捉了回去，是苏珩救了他。后来便成了苏珩的护卫，留在了他身边。

　　“殿下，你为何会来此？”，阿絮眉头稍紧，露出满脸忧虑的模样。

　　她来此自然是为了真相，而这个真相只有苏红玉能告知她。可阿絮却告知了她一个可怕的真相，那便是姑姑是假的。苏红玉不是她的姑姑，而父亲也不是上清派害死的。那个灭了她全族的凶手就是妖王苏屠，帮凶就是妖后苏红玉。而她也不叫苏樱，她本姓龙，是龙越之女。

　　她几近怒吼道，“阿絮，你为何要骗我？你编出这些谎言就是为了你现在的主子吗？”

　　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一把捉住她的手，放至胸口处，“你的阿絮从不会骗你。”

　　是啊，她的阿絮从不会骗她。可为何那些记忆就像凭空消失了般，任凭她如何努力回想，却只有头痛欲裂。

　　“阿樱，不要太过逼迫自己，你已经记起了我，你一定会记起所有的。他的声音极其温柔，眼神贪婪地停留在她身上。

　　一阵风刮过，李倾城脚踏忘尘而至。苏樱快速地抽回了手，向他们彼此说道，“这是阿絮，他是李倾城。”

　　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对方，谁也没先开口，气氛开始变得诡异。

　　李倾城抬脚踏了下忘尘，以命令的口吻道，“苏樱，过来。”

　　苏樱前脚刚踏出去，后脚便被阿絮拦住，他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走。

　　她从未见过李倾城有过这般可怕的眼神，亦从未见过阿絮有过如此无赖之态。她夹在他们二人之间，跟谁走也不是，被留下的那个一定会失望。她转身负气而走，徒留下他们二人面面相觑。

　　苏樱腾空而起，飞向月山丘下的黑海，有些真相绝不会被埋藏，她要自己去寻到这个真相，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

　　*

　　鱼玄机一路沿途追寻苏樱的气息而来，还未寻到姐姐苏樱，便被眼前的二人惊了一跳。

　　破裂的结界下，李倾城端坐于树下，身前摆了一棋盘，棋盘对面亦坐着一位清俊的公子，他们的眼神皆定于棋盘之上。只见他们你来我往，棋下得十分果断，都不肯给对手有半分的喘息时机。与其说实在切磋棋艺，倒不如说是在暗自较劲。棋局对弈成了战场，连风声都被棋盘上的杀气所掩盖。

　　那清俊的公子忽然道，“恐怕你还不知道阿樱的灵识被禁锢了吧。”

　　李倾城手执黑子停在半空只一瞬，便干脆利落地下了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灵识被禁锢，记忆就会错乱。”

　　鱼玄机停在结界外，望着专心下棋的二人，明目张胆地偷听。原来是灵识被禁锢，姐姐才失了忆。禁锢灵识算是一种古老的邪术，早已被三界明令禁止，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偷习禁术？

　　“世上竟还有这种邪术...”，李倾城再次执棋停在半空，久久不能落子。

　　清俊公子微微勾起唇角，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棋盘，“妖族邪恶的法子可不止这些呢。”

　　李倾城撤回手中的棋，丢回了棋篓中，慢腾腾地说道，“你同我讲这些，究竟想要什么？”

　　他突然歪嘴一笑，“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李倾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挥了下云袖，身前的棋盘消失了。他缓缓站起身，冷冷地说道，“你还没资格与我做交易。”

　　清俊公子亦站起身，歪嘴一笑，道，“灵识禁锢一旦超出其承受力，必将灰飞烟灭。你舍得她死吗？”

　　“你要交易什么？”

　　“你的剑。”

　　李倾城突然握紧忘尘，转身离开。而清俊公子则依然等在原地，似乎对这个交易很有信心。鱼玄机心里很明白，忘尘是他的命，用命去交易，确实不划算。她见清俊公子如此有信心，便也停留在原地等待奇迹出现。

　　就在李倾城走出十步后，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将忘尘剑举过头顶，低沉道，“拿解药来换。”

　　清俊公子歪嘴一笑，“三日后，此地交易。”，他紧接着扭过头，对着鱼玄机眨了眨眼。

　　糟了，被发现了。

　　她一跃而起，立马逃离此地。清俊公子亦紧追了上来，他可没那么容易放过偷听的人，更何况是如此机密之事。

　　从相隔十丈开外至相隔一指间，近在咫尺，她突然明白了圣人的良苦用心，学术不精，连自保都难。

　　清俊公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时，鱼玄机突然变作一条金鱼，滑不溜鳅的外鳞，让其一下从他手中滑了出去。

　　“原来是鲛人啊，这下可难办了...”他自言自语道。

　　家族强大不仅在人界好使，还在妖界好使。谁让她偏偏生在了世家大族鱼氏呢。就在她洋洋得意时，一张捕鱼网从天而降，将她牢牢网住。

　　*

　　当她渐渐苏醒过来时，发现早已身处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内。烛火昏暗，墙壁上挂满了面具，虽然不乏些五颜六色的面具，但是仍以金色、银色面具居多。看来屋子的主人喜好收集面具，不过喜好收集面具的人还真是头一遭遇见。

　　就在她心生困惑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犹如空灵般动听的嗓音说道，“既然她得知了我们的秘密，那就不能留。”

　　另一个声音回道，“鲛人一脉，岂是能说杀就杀的，望主上三思。”

　　屋门突然被打开了，她拼尽全力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谁要除掉她。一前一后，走进来了两个人影，一个身形修长，一个身形强壮。身形修长的那个一身紫色外衫宽袖长袍，风度飘逸绝伦。他的脸色极为苍白，却美得令人心惊。

　　虽然烛火很暗，但是她还是认出了他，她几乎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墨惊鸿！你没死？”

　　他身后的清俊少年忽然大喝道，“放肆！见了苏珩殿下还敢胡言乱语？”

　　苏珩，好熟悉的名字。

　　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片刻后，她身上的鱼网消失了，而清俊少年也很识趣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