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重逢，但人格分裂》山野漫漫

2、深度潜意识

　　翌日，季昭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双脑互联”设备，两台洁白简约的舱房，外形像太空电影里的休眠舱，里面的空间可以躺下一个成年人，内壁上嵌着一些不同颜色的按钮，还有一些似乎用来连接身体的数据线，超清的玻璃盖子上有一块小小的显示面板。

　　舱房可以收集人体的体温、心率、感触等生理特征，必要时提供用来维持生命基础的营养物质。两台舱房前端各自通过一条手腕粗的白色线路连接到中间的控制终端——一台特制的计算机，是处理脑电波信号互传的核心设备。

　　这舱房的外形真的很像棺材啊，季昭内心腹诽。

　　常昱依旧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两人依照指示换上了特制衣服，是一件由无数个精密的微型触控原件组成的白色连体衣。常昱长腿长脚、宽肩窄腰，蓬勃有力的肌肉线条衬得衣服更加赛博朋克了几分。

　　感受着身上的陌生的触感，季昭对接下来的“脑端互联”愈发期待了几分。

　　之后两人分别在程主任和徐博士的引领下进行了“识物映射”训练——通过记忆一些给定的简单图片，比如苹果、汽车、牛仔裤等来激活大脑皮层相应区域，以此收集相应脑电波。

　　“识物映射”结束后，测试开始。两人躺进舱房，里面的数据线分别连接到衣物上不同的接口。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整个过程安静而又漫长，空荡的房间中只有仪器时不时的“滴滴——”声。

　　兀的，常昱冷清清开口，音色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意，“昭昭，你害怕吗？”

　　程韵检查的动作一顿，看向另一个舱房中已经躺好的季昭。

　　虽然对正经历的一切好奇又期待，但这两个棺材样的设备实在是有点唬人，季昭其实有些怕的。可转念又想到自己的主治医师身份，她语气坚定,“当然不怕，我们是专业的。常昱，放心交给我。”

　　“好，我信你。”在药物的发作下他逐渐失去意识，声音越来越弱，在睡去的前一秒，嘴边呢喃着，“嗯，不要怕，我会、永远……”可惜并没有人听清他最后念的那几个字。

　　常昱那边彻底沉睡后，脑波趋于稳定。只要季昭能顺利进入常昱潜意识中并获取到“识物映射”的物体，这次初试便算圆满成功。

　　待程韵交代完各项事宜后，季昭随后陷入沉睡，但又很快“醒了过来”。

　　四周漆黑无亮，感受不到空间大小，似乎只有她一个光源体，想必这便是常昱的潜意识。

　　她打开手环上的开关，这是她向外界传达信号的唯一工具。漆黑的空间便由近及远一节一节闪出光亮，是一条狭窄的长廊，长廊尽头隐隐闪动着光，还有嘈杂的说话声，那里是常昱更深一层的深度潜意识。

　　季昭回过神来，专注的去想刚才“识物反射”的物体，比如那个苹果。面前虚空竟真的浮现出苹果，甚至与刚才图片的形状、大小都别无二致。她取过来试探性地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咔哧——”清凉、酸甜、脆爽，与现实的感触一模一样。她又试验了几次，都成功的获取到了相对应的物体，这表明初试非常成功。

　　她心中一喜，按照治疗方案，后续他们会依据“识物映射”的原理，将设定好的各类情景、剧情标记在常昱潜意识中，这样可以在针对性设定的剧情中快速找出病因，他们科室也将在国内DID的治疗上开创先河。

　　多次确认无误后，季昭再次按下手环开关，表示一切无异可以结束初试。按计划，程韵接收到信号后会通过计算机切断舱室的连接，她与常昱会先后苏醒过来。

　　不知是程韵没有接收到信号还是有延迟，季昭在原地迟迟没有被唤醒，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耐心安慰自己程主任一定会发现异常的。

　　霎时间，不等季昭所反应，潜意识空间的长廊所有的光由远及近“噔—噔—”快速熄灭！

　　走廊尽头的那团光亮在黑暗的衬托下愈发刺眼，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近，像是一团蕴含无穷力量的漩涡，吞噬一切。

　　四周没有任何掩体，季昭拼尽全力往反方向奔跑。在未知的情况下卷入到常昱的深度潜意识是非常危险的，而且在对常昱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该如何与他的暴力人格正面交锋？

　　只是凭她竭尽全力也无法逃脱，终究宛若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卷入那团光亮与嘈杂中。

　　“小杂种，没娘的野孩子！”

　　“让你带的钱呢，怎么就这么点？”

　　“远哥，他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打死他算了。”

　　……

　　本该清脆稚嫩的声音夹杂着恶毒的咒骂。季昭慢慢睁开眼，阴暗、潮湿、闷热的感觉扑面而来，四周的声音逐渐回笼，眼前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似乎是在一处老旧的教学楼里，白色墙面下刷着一米多高的绿漆，或因年代久远绿漆褪了七七八八，满是杂乱的涂鸦和斑驳的污垢，还有一种熟悉的老式建筑物独有霉味。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常昱的深度潜意识。

　　本能的顺着声音走过去，在拐角的楼梯下面间隙中，是散落一地的扫帚簸箕、翻倒的蓝色垃圾桶和坐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的男孩。

　　三个身量明显年长一些、约么十岁出头的男生围着他，拿着扫帚、垃圾一下一下向垃圾堆中的男孩狠狠砸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咒骂着。那男孩缩成小小一团，一头短发许是被泼了水，湿漉漉的黏成一缕一缕贴在头皮上。

　　“住手！”季昭朝着他们厉喝。

　　三人闻声转过头来，见来的是个大人都有些缩了胆。其中个子最小的那个率先开口，“你是谁，我们远哥教训那小杂种关你屁事。”

　　他口中的远哥，是旁边那个长得五大三粗不是很聪明的高个子男生。季昭没理会他，冲小个子冷声道，“我是新来的老师，怎么，你也想指使他教训教训我？”

　　这三个男生到底年纪小，稍编谎话再做生气的样子便能暂时唬住他们。

　　季昭上前一步，“还不走？你们三个把名字报给我，明天都把家长叫过来……”

　　一听叫家长，三个男生捡起地上的书包一溜烟跑掉了。

　　被欺负的男孩仍旧蜷缩在垃圾堆里瑟瑟发抖。季昭蹲下，摘掉他脑袋上的纸屑，“别怕，欺负你的坏蛋都走了。”

　　过了好一会，男孩才慢慢抬起头，一张小脸哭成花猫样，发现那三个家伙确实不在，这才看向身边的季昭，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是恐惧和警惕。

　　这孩子长得并不像常昱，难道是他的副人格？总归在常昱深度潜意识里，这里出现的人物、事物都与他脱不了关系。

　　她又柔声安抚一番，把地上散落的肯本装进书包里，“小朋友，一会老师送你回家，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稚嫩的声音怯怯，“我叫沈望朝。”

　　果然不是常昱。虽然资料上显示常昱已出现的人格多是暴力者，但并不排除会有承担痛苦的受害者人格，只是这种人格相对弱小，不常出现，却又往往是最容易且最适合作为突破口的。

　　“小朝，你家住哪？老师送你回去好不好？”季昭把男孩拉起来，他个子小小，堪堪长到自己腰的位置。

　　感受到善意，男孩终于慢慢放下警惕，“我家住在，幸福小区3号楼。”

　　季昭心头一紧，这是常昱曾说过的他们在林湾镇做邻居时的住处。说不定，她或许会在这里遇见9岁之前的自己。

　　她牵着沈望朝穿过昏暗的教学楼走出学校，手心里的那个小手由冰凉慢慢变得温热，外面天色慢慢黑下来，大街上亮起昏黄的路灯。

　　“他们一直这样欺负你吗？”

　　回应季昭的是突然攥紧的小手和沉默。

　　想着他或许是被威胁，季昭轻轻回握住，“不要害怕，你可以全都告诉老师。那些欺负你的都是坏蛋，他们做了坏事就一定要受到惩罚。老师绝不会再给他们机会去欺负你、欺负别人，我跟你保证。”

　　犹豫几番，小家伙终于弱弱开口，“他们找我要钱，我没有，他们放学就打我，我告诉过数学老师，可他们打我打得更多了。他们还说我没娘……”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你爸爸呢，你有和他说过吗？”

　　沈望朝摇摇头，“爸爸工作很忙，我们好久才能见一次。他说过，男子汉应该坚强，我不想爸爸知道。”

　　胆小、怯懦、良善、单亲，季昭心下了然。据她所知常昱是父母双全的，沈望朝这个人格，很可能是常昱幼年在林湾镇时，某一时期在父母缺乏关怀的情况下，遭受过阶段性的外部暴力、霸凌而引起的。

　　季昭揉揉他的脑袋，“男子汉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呀，你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在遇到困难时可以尽情的依靠爸爸。”

　　如果能见到沈望朝这个角色的父亲，她倒希望可以好好和他聊一聊，亲情说不定是个突破口。

　　说话间到了小区楼下，六层的老旧小区并不像想象中的拥挤破烂，当年这里尚未开发的时候，还是蛮冷清的。季昭好奇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竟真的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沈望朝家住3层，那么如果这里是常昱记忆里的样子，那么小时候的她或许就住在楼上楼下。

　　沈望朝的父亲又不在家，季昭把他送回家后，本想去楼上楼下试探性地看一看，但却发现自己只能在3层活动。准确的说，她在某些场景下只能待在沈望朝周边一定范围内。

　　好在她随手拉开附近一家看起来无人居住的住户门，总算有了容身之所。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以沈望朝和他身边的重要角色、场景为中心。至于其他，比如这间无人居住的房子，就像游戏里未被开发的区域，只是充当背景板、NPC。

　　那她呢，她这个特殊变量会不会像外挂一样，可以在既定的规则之外进行改变或是重新定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