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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甘正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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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滴，滴滴。”
天空一如既往地漆黑一片，结束了一天疲惫的打工族们如潮水一般涌入街道，又像被无数个无形的透明水坝错分而开，分别汇入不同的来处。
或是钻进略显得有些破败的姜黄色电车，或是在街边租借一辆动力平衡车，更穷一些的，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穿行在逼仄狭窄的筒子楼间，烦闷地一脚踢翻闪烁着彩灯四处闲逛的垃圾处理机器人。
刚刚下班的张三就属于谈不上有钱、但又还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那么一类人，大概算是——贫民里的中产阶级。
他如往常一样租借了一辆单人平衡车，绕开地面大大小小的障碍物，独自一人开了回去。磁悬浮平衡车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空轨上行驶，避开了电车的拥挤也不用像徒步那么劳累，一向是张三最钟爱的交通工具——除了稍微贵一点。
但贵不是车的问题，是张三的问题。
今天张三的运气不太好，他租借的这辆车好像有些毛病，一路上开得飘忽又自在，让张三在近地面就成功地领略了一把乐园过山车的刺激体验。
张三努力跟平衡车争夺它本车的控制权，但无奈疏于锻炼的腿部肌肉并没有给他这二分薄面，这辆破车终于在距离住处还有三个街区的时候抛锚了，在张三的尖叫声中带着他俯冲向马路旁边的一个城轨车站。
这里还算得上是“上层区”，所以在车站等车的人并不太多。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年轻人站在那里，工装裤、短卫衣，黑色棒球帽遮住半边脸，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上学，双手插在口袋里，戴着耳机背着书包，看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三这场从天而降的车祸，马上将要殃及她这条脆弱的池鱼。
看起来没有安装任何义体，自然人？
这么年轻，难道是学生？学生们可都是天之骄子，他自己出了些什么事不要紧，要是连累了这孩子，多可惜啊……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个女学生的身影在眼前放大，张三心里一片空白，别无他法，只能绝望地喊道：“危险！！！躲开！！”
那人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骤然抬起头来。
电光石火之间，张三看清了她的脸。
很有风格的一张脸，细眉窄脸，清隽冷淡。
这张清汤寡水的脸目睹这辆失控的平衡车，情理之中地露出了一个微微惊慌的表情，破坏了她遗世独立的氛围感。
她好像嘟囔了一句“你说什么”。
这很奇怪，周围并没有别人，她在同谁说话？
未来得及再做思考，张三就看见她的表情迅速地变得镇定起来。女生弓背收腰，双腿自然半蹲，右手从塞得满满的书包里掏了一只扳手，用挥舞棒球棍的姿势抡了一圈，重重砸在他脚下前冲的平衡车上。平衡车前冲的力道被硬生生止住，顿在空中。
那只扳手上“滋啦”一闪，爆发出一团蓝色的电磁火花，紧紧吸附在平衡车的残躯之上，变成了撬起她自己的一根杠杆。
平衡车剧烈摇晃着想挣扎，试图把这只中型野兽狠狠甩出去摔个马趴。女学生打算借势增加跳起的高度，但她没有立刻松手，而是仔细感受着平衡车摇晃的频率和幅度……
就是现在！
拇指在开关上一按，扳手的磁力就“啪”地瞬间消失。她借力高高跃起，并在动能衰减到极限的、身体位于最高点的那一瞬间把自己调整到正确的姿势，挥动着扳手如雷霆般劈下。
“哐当！！”
平衡车猝然遭受重创，被砸到了离地面极近的高距，磕磕巴巴地往地上摔。少女毫不客气地薅着张三的衣领把他提了下来，再次狠踹了那平衡车一脚。
张三摔了一个四脚朝天，那平衡车也是后继无力，掉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兀自演奏了一会儿，冒着青烟熄火了。
臀部钝痛难言不提，还有些头晕目眩，感觉脑浆也差不多晃匀了。但张三都无暇理会，他结结巴巴地道：“小……小……小姑娘……你这个武器……是什么电磁力学的新科技吗？”
凝聚着云间集团最新科技成果的民用轻型磁悬浮动力平衡车，能抗火烧能顶电爆，据说帮派都能够开着它拼刺刀的黑科技产品，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一扳手一脚，轻轻松松地给干碎了？
“……就是带点小装置的普通修理工具而已。”
可恶，手腕被反作用力震得好疼……要绷住，要潇洒。
调整了一下自己剧烈运动时皱巴巴的表情，少女轻咳一声，转过身来跟张三解释：“是人都有弱点，机器人也一样。只要清楚原理构造，操作得当——有时候可能还需要点运气，用筷子也能拆解。”
什么意思，她说不是运气？在那观察和起跳的短短几秒钟里，她不仅通过感受平衡车运动的规律借到了动力，还在调整姿势之后分析了对方在机械结构上的弱点，才在最后一击必杀？
她是人么？我的意思是……这是正常人脑机能负担的计算量么？
张三刚打算出口的心声，就在目视到女子胸口合金名牌的一瞬间消散。
“云州大学情报技术学院，「未激活」……”
他恍然大悟。
在如今的年代，大部分工种都被机器顶替，除了公司集团内部的员工，无数讨生活的人都只能做修理机器的工作，如张三这般日日通勤，也只是维修更高级一些的机器罢了。
修理工自然不必接受什么高等教育。下层区人根本不清楚大学缩招过，以为高考从诞生起就属于不带比喻意味的“万中挑一”。名校学成后进入企业，虽则变成了街头人人唾骂的公司走狗，但实现了阶层跃升，此后的人生便只剩下无尽坦途了。
虽然还没正式报道，但这女孩已经是一个准大学生。
有考上大学的资质，脑机的构造或许确实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除了感谢之外，张三心头难免多了一丝贫民窟打工人对资本家走狗的复杂情绪：“还是多谢你了……我给你转些点卡，你去买吃的吧。”
少女不着痕迹地瞥了地上躺尸的平衡车残骸一眼，一口回绝：“省着点儿花钱吧，你比我穷。”
张三一下子噎住，心里刚刚冒头的钦佩以指数速度跌落。
一辆墨绿色的电车哼哧哼哧地开了过来，少女对随手救下的路人点了点头，将扳手塞回了自己的书包，爬上了车。
“小姑娘，你叫什么……”张三忍不住追问。
电车已经开动，女孩没有再说话，朝外挥了挥手，表情重新恢复平淡。
她缩在公共电车后排靠窗，摆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没人知道她此时此刻正全力克制着自己呕吐的欲望和浑身隐约的疼痛，还要分神聆听耳边传来的机械合成音。
看来她隐藏得不错。那道声音用舒缓的口吻，将指令娓娓道来：
“没错，就是这样，甘棠小姐。不要让任何人和监控捕捉到你的疲态，装作刚刚的一切行为都是您完全自发的。绝对不要暴露——「我」的存在。”
甘棠深吸一口气，涩声开口：“那么，「你」又是谁？”
……
十二分钟前，甘棠看着眼前飞速放大的平衡车惊慌失措时，耳边传来冷静而克制的命令：“来不及自我介绍了，甘棠小姐，请您立刻根据我的指示做出行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甘棠下意识地开口质询：“你说什么？”
九分钟前，“眼动追踪已锁定：民用轻型动力平衡车，请从背包中取出工具扳手，在三秒钟后用工具头部重击坐标(-2, 6)，三、二、 —……”
六分钟前，“做得不错，非常好。接下来，稍后我会数四个数字，听到最后一个数字响起的同一瞬间，请您松开电磁按钮，并且借着动力跳起……”
三分钟前，“太棒了，我们共同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反击。”
回到现在，想起方才经历的惊险一幕，甘棠还忍不住冷汗涔涔。
如果不是那道“声音”巨细无遗地一步一步指导她反击，别提将那辆车拆解，甚至连闪避都未必能及时做到。
但它是谁？它，或者她、他？TA是什么东西？只能听见声音却见不到人影，却还能时时刻刻在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拥有未卜先知般的算力水平，难道它是……
“……我有没有说过我很怕鬼啊，该死的，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最讨厌看的就是恐怖片了……看完咒怨做了三天噩梦。”
甘棠一只手伸进背包，紧紧攥住了她唯一的武器，欲哭无泪地向身边那个隐形的鬼怪开口：“阿弥陀佛上帝保佑，福生无量天尊……请问您是哪路大仙？”
“……”
“……人类习惯于把自己认知外的科技视为由超自然因素所造就，而事实大多数并非如此。”
“初次见面，幸会，甘棠小姐。”
AI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调古井无波，如同一滩死水。
“我是您的专属伴身助理，超智ai「羲和」。我与植入您体内的脑机深度绑定，完全为您所驱使。请您原谅我这些年的缺席——依据我的默认设置，我在您遭遇有可能威胁到生命的危机时才会苏醒。”
……超智ai是什么？脑机又是什么？
甘棠宕机了。
因为一场不幸的车祸，不久前才从二十一世纪穿越到“甘棠”身上的甘棠，缩在公交车的后排座椅上瞳孔地震，差点没能控制住表情。
她看过日历，现在才2200年而已！
——不过七十年，别说人类了，就连小爱同学都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羲和顿了顿，似乎是善意地给甘棠提供了几秒缓冲时间，随即又给她的精神世界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我猜您一定有许多问题，在您暂时安全之后，我会一一为您解答。但现在……”
“但现在，建议您优先解决触目可及的危机：云间集团麾下的雇佣兵预计在2至3小时内到达，可能会对您执行刺杀活动，请注意避让或准备反击。”
“已为您添加一次性日程：「躲避公司派出的杀手」，倒计时120分钟，优先级：极高。已设置倒计时播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