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祂》巴别塔毒妇

29、彼端爱人

　　其实虞秋隐约能猜到，从于铮这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论是名人墙上凭空出现的照片，还是那日街角咖啡店推开门只点了一杯甜品，从他进店到离开，空荡荡的咖啡厅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天是星期一，客流量大，以往虞秋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可偏偏那日却没有客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一位女性好友推荐他看的霸总小说，里面狂拽酷炫的霸总为了夺得爱人的全部注意力，无论走到哪都恨不得进行清场活动赶走其他的路人。

　　当时虞秋只觉得莫名其妙，毕竟代入他是围观霸总和小娇妻爱情的路人甲，这种全世界为他们爱情让路的蠢事，让虞秋只是草草看了那本书的一半剧情就把书丢在一旁置之不理了。

　　如今，这种事情疑似发生在了他身上。

　　虞秋轻笑一声，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咖啡厅老板给的休假时间已经结束，如果他没有在明天赶回店里，虽说老板看在情面上并不会对他过分苛责，可他自己并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在告诉和隐瞒之间，虞秋选择了后者。

　　于铮已经离开了酒店，据说要去参加什么当地的特色活动，而虞秋订了今天傍晚飞回a市的机票。

　　他拉开窗帘，深蓝色的海洋静谧而又温柔，鼻尖似乎还涌动着浪潮带来的特有味道。虞秋深吸一口气，他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行李，走的时候也是一身轻松。

　　虞秋换上自己的衣服，那天晚上背着的挎包还有些潮湿，他不得不把里面的东西翻出来以免被水打湿。
　　特殊材质的木雕制品被沉甸甸地握在手心，或许是做了防水处理，除了手机之外，这是包里唯一的“幸存品”。

　　不知怎的，虞秋忽然想起那个纪念品店老板的话。
　　手指下木制品独有的粗糙触感，顺着雕刻的纹路，虞秋把木雕翻到正面，熟悉的面庞让虞秋无法抑制地蹙眉。

　　或许有几分梁修宴的影子只是他的错觉，事实上，哪有什么靠木雕就能得到的好姻缘，不过是一个借着爱情之名更好骗取钱财的噱头罢了。

　　虞秋笑着摇了摇头，把木雕放进已经晾得差不多干燥的包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蔚蓝的海域，随后轻轻地关上酒店房门。

　　收到游戏开发商的消息，这是虞秋没有预料到的。

　　虽然他玩这个游戏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并且自愿跳进“资本陷阱”，即使在生活并不算富裕的那些年，零零碎碎也为这个游戏充值了不少钱。

　　他也曾听说过游戏高层偶尔也会听取某些氪佬的意见，为他们制定游戏中意想不到的小惊喜，但虞秋并不在意，于他而言，哪怕爱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在游戏机屏幕上出现那么短短一瞬，虞秋也觉得心满意足。

　　后来游戏宣布停服，虞秋大受打击，倒不是因为心疼这些年投入的成本，而是一想到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爱人会随着游戏服务器的关闭而永远消失，在那一刻，虞秋承认自己有些茫然，像是心脏被人凭空挖去了一块。

　　他的运气不好也不坏，优渥的家境，体面的学历，甚至被很多人所喜欢褒奖的清俊外貌，比起这些，似乎家庭给予他的压迫根本不值一提，很多人都说虞秋不识好歹，假如他愿意在父母面前装一装卖卖乖，或许情况会大不相同。

　　虞秋看着手机屏幕上游戏客服发来的邀约，默默点下了“同意”按钮。

　　[尊敬的玩家，感谢您对游戏《恋爱法则》的高度认可，为了回馈您十年如一日对本游戏的支持，本司诚邀您参加本游戏内部最后一次测试活动，为该游戏画上完美句号。]

　　后面附上了游戏公司的地址邮和负责人联系方式，虞秋记得《恋爱法则》的公司总部并不在a市，比起真的被游戏公司邀请，虞秋更倾向于这只是个针对认不清现状忠实玩家的恶意整蛊。

　　他打开八百年都不见得上线一回事论坛，随便往下翻了翻，并没有看到有人收到游戏公司邀请的帖子。

　　虞秋面无表情关闭论坛，这条消息很快就被其他消息吞没，他还是按部就班地每天到咖啡厅兼职，下午去给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女孩做英语家教，晚上去公园估计摆摊卖气球。

　　直到很多天后，他顺着消息上的地址找过来，站在其貌不扬的游戏公司大门前，虞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即使是被欺骗，那也是他自己选择相信的苦果。

　　如果说在游戏即将停服之后能有什么寄托的方式，哪怕是骗局，虞秋也心甘情愿入局。

　　站在门口穿着西装的男人看见他，朝他挥了挥手。
　　“虞先生，可算等到您了。”

　　他语气热络，不停地翻动着手里的资料：“据数据分析，您最喜欢的角色是xxx，曾经为了抽到他的角色卡在一个晚上贡献了几千rmb的流水，此后没有遗漏该角色的任何活动，请问信息无误吗？”

　　那还是虞秋大学时候的事情，他还没和家里彻底决裂，父母也并不知道他性.取向的事，拿着家里给的生活费不当回事，运气太差只能动用钞能力，好在他没有错过，此后的许多年里，公司不断地推出爱人的新卡池，随着技术的进步，爱人的画风和立绘也逐渐精美。
　　可虞秋还是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季，他窝在被子里因为抽不到自推的卡面而气急败坏，其他的室友连麦打游戏键盘敲得热火朝天。

　　看着爱人那张熟悉带着点岁月感的脸，虞秋目光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把虞秋带进公司，一路上喋喋不休地向虞秋提起有关这个游戏的发展史。他推开玻璃门，除了后来的虞秋和坐在主位上大概率是老板的人物，还有其他两个和虞秋年纪相仿的青年。

　　看上去他们正在讨论游戏的相关事宜。
　　虞秋安静地落座，顺手带上了隔间的玻璃门。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虞秋猜到这两位义愤填膺的青年也是这款游戏的忠实玩家，他们此次前来也不是为了配合公司做什么劳什子的“内测”活动，而且在旁敲侧击地询问老板这个游戏是否还有重启的可能。

　　对此老板只是笑了笑，而后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

　　话题一度陷入僵持，最后的“协商”也不过是开发商安抚老玩家的小手段，在确认这个游戏只有停服一条路可走之后，那位据理力争的青年终究还是低下头颅，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请求。

　　希望在游戏停服之前，能最后拥有一场每个男主单人的恋爱活动。

　　负责人爽快答应，并要求他们在纸上写下他们心怡的男主人公名字，作为特别的补偿，将额外赠送他们两条男主的专属语音。

　　爱人的名字，虞秋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不会写错。
　　只是对面两人的眼神有些许的迟疑。

　　虞秋不解地回望，刚才还巧舌如簧侃侃而谈的青年咂巴着嘴，欲言又止。另一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神情严肃：“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我们讨论的是恋爱类游戏《恋爱法则》的停运以及后续福利补发，这款游戏共有三位男主角。”

　　“而这个名字，显然不在游戏主角之列。”

　　他的手指在虞秋刚刚写下的名字上，直液式笔芯的墨迹还未完全干涸，瞬间晕开一大片难看的黑色墨团。

　　虞秋觉得很可笑。
　　他玩了这么多年的《恋爱法则》，没有错过这个游戏的任意一次活动，甚至为了这个虚拟的“男友”和家庭决裂，可有人现在告诉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不是现实与游戏意义上的不存在，而是从一开始，这个角色从未在游戏里上线过。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反驳。
　　虞秋急切地掏出手机点开游戏，万幸他的账号还可以登录，好不容易点开人物界面，干干净净的主页让虞秋大脑一片空白。

　　求助的目光落向窗外，明明刚才带着他来的那位男性工作人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名字，可负责人却声称自己并没有安排员工去门口接待客人。

　　接下来的话，虞秋已经听不清。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身后是青年略带歉意和疑虑的声音，似乎并不明白这件事对虞秋造成的打击。

　　后来他走过川流不息的人潮，因为思绪完全放空，以至于他根本没注意来往的车辆。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倒在地时，虞秋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呜咽。

　　本来还以为是有人碰瓷的司机骂骂咧咧地下车，毕竟他老远就看见十字路口上有个游魂般的青年魂不守舍的四处乱逛。要不是司机及时减速，恐怕对方就不是擦破点皮这么简单了。
　　可虞秋只是一个劲地落泪，在司机担忧的目光中摇摇晃晃站起身，哪怕脑袋再不清醒，他也知道大马路并不是宣泄情绪的地方。

　　一双苍白的大手捡起被撞掉的手机，顺手把人抱进怀里。

　　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许多人忙碌地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为了生计劳碌奔波，或许他们也看见了这堪称小说剧情的一幕，只不过生活的重担不允许他们多做停留，他们早已跨过了那段会为幻想驻足的青春岁月。

　　嗅着鼻尖清浅的栀子花香，虞秋愣愣地站在原地，脚踝传来尖锐的疼痛，如果不是对方搂着他的腰，也许他会丢人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说不定。

　　原来他一无所有。

　　感受到怀中青年陡然低落的情绪，梁修宴叹了口气，轻轻地吻在了他的头顶。

　　“笨蛋啾啾。”

　　虞秋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梁修宴那双无奈又含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