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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深处有暗流(五) ...

  •   那是一个柔滑的,仿佛银色轻纱,仿佛月光流淌一样的梦。

      “.....为什么突然想去舞会?”

      赞迪克流露出惊诧。
      那眼神,就像看到了大猩猩在跳舞。

      宁珈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嘛。”

      赞迪克反应很迅速:“除非你对他们那些虚假的、无用的交际感兴趣......如果你想看小丑演滑稽戏的话,那倒是省了去马戏团的时间。”

      他的语气总是温文尔雅,措辞又精准而严谨。

      在他身上,贵族和学者两种气质巧妙融合,如果不去听他具体在说什么,恐怕没人知道他在刻薄地骂人。

      只要离得够远,多数人看到他嘴角含笑的样子,都会以为他在风度翩翩地说什么社交言辞,或者在讨论学术。
      只有真正听到声音,才会不可置信。

      反正他的嘴毒又不是针对她的,宁珈早就习惯他的嘴上不饶人,她只是说:“因为没去过,所以我很好奇。”
      这是个无懈可击的理由,赞迪克顿时沉默了。

      宁珈安静等待。

      他轻轻哼了一声,这就算答应了。

      他朝她走了过来,步伐又轻又快。

      赞迪克在她面前止住了脚步,伸出修长的右手,掌心向上。

      “......哎?”
      这下惊诧的轮到了宁珈。

      “哎什么?”

      他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宁珈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了。

      “我不想穿着军靴去参加舞会,所以,你得学会不踩我的脚。”
      他微笑着,笑容恶劣。

      宁珈看着他,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手心。
      他的手蜷了蜷。

      “只是些基础的舞步罢了。”他说。

      他牵着她,从窗边流淌的银色月光变成河,两个人的脚步就这样淌过河流,来到了落地窗前。

      .......这个人,直接说句“我要教你跳舞”有这么难吗?

      宁珈是个初学者,同时天生四体不勤,踩了赞迪克很多下。
      他却始终保持沉默,只是引导着她的舞步。

      “哃、嗒、嗒。”
      脚步声很轻。

      一二三一。
      宁珈数着节拍。

      他们渐入佳境。

      淡白色的月华穿过落地窗,落在他们的身影上,留下两个影子。

      赞迪克的大衣是纯白色的,发色是浅淡的薄荷绿,交叠细致的领巾和头发同色。
      他肤色白皙到几乎透明。

      他的颜色太浅了,他半楼着宁珈的脊背流畅转身时,大衣衣角落入月光里。
      好像他整个人都要融化进苍白色的月光里去。
      融化进静谧的世界里去。

      忽然,宁珈的左脚踢到了什么东西,她顿时失去平衡摔下,她的心漏跳了一拍,事发突然,她只来得及低低惊叫一声——

      忽得手臂一紧,男人拉住了她,阻止了她下落的趋势,宁珈只看到他微微笑着,顺势一收,她就在他的指引下轻巧地转了个身,又重新加入了舞步中。

      节奏并没有打断。
      宁珈的心还在砰砰跳。

      “你为什么突然绊倒我......”
      “哦?”男人说:“我只是看你在走神,想要提醒一下你罢了......怎么,刚刚在想什么?”
      他们开始轻轻絮语。

      窗外的花园里种植着昙花,它是璃月的花,每年只盛放一夜。
      就在今晚,肆无忌惮地在盛放着,毫不扭捏的散发自己的香气。

      宁珈突然停下脚步,节奏戛然而止,赞迪克低下头,握住她的腰。
      她轻轻把脸靠在赞迪克的胸前。

      他的色调太浅太冷了,见到的人不禁打了个激灵。
      但他太暖了,隔着大衣,宁珈感受到他的身体不断传来热度,是人的体温。

      “其实,”宁珈说:“我只是想在情人节和你跳舞而已。”

      赞迪克:“......为什么不直说。”

      也许他更想说女人心,海底针,又或者想骂她矫情,又过于守口如瓶。
      但和一直以来一样,他没说出口。

      赞迪克:“情人节烹饪、情人节赏剧、情人节观海、今年是情人节共舞,明年又轮到什么?”

      宁珈无视了他的抱怨:“我刚刚录像了。”
      赞迪克:“.......赶紧删掉。”

      “我才不要......”
      宁珈笑着,在这个月夜里,就像窗外那株昙花一样,她也难得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心绪,她将自己埋进赞迪克怀里:“我要永远保存它。”

      ......

      宁珈醒了过来。
      她醒来时,时间走到了半夜,周围一片寂静。

      她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去,继续刚才的那个梦。
      ......但失败了。
      她睡不着。

      在清泉镇时尚且没有这种感觉,现在兴许是回到了蒙德城,回到了她的丧命之处。

      在夜深人静时,她心跳加速。

      这里很安静,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

      太黑了。
      和有赞迪克的那个月夜相比,这里太黑了。

      宁珈看向窗外,那里有着月光,她本能地追随着光源。

      房间里还有其他患者在熟睡,她蹑手蹑脚走出房间,顺着月光走过走廊,走到了教会外。

      ——她在教会外,看到了一个人。
      是凯亚。

      这位骑兵队长并没有休息,他倚靠着石质的围栏,抬起头看着天空,苍蓝色的头发仿佛也被深夜染得墨黑。

      在朦朦胧胧月光的笼罩下,他的表情和白天时截然不同,他现在表情冷淡,冷淡到甚至有些寂寥.......他在想什么呢?

      凯亚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看到了宁珈,他脸上恢复了笑容,但和平常相比,这个笑还是显得更宁静温和些,就像月华一样流淌。

      也许这就是月夜的影响吧。

      “还不去休息吗?凯亚队长。”

      “难得有了些线索,当然要抓紧时间追查了,忙碌了一天,总算有了些眉目。”

      他注意到宁珈不赞同的目光,无奈地轻笑:“请不用担心,通宵对于我们西风骑士来说是家常便饭了......还有的人会专门在深夜才出场呢。”

      说后半句话时,凯亚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宁珈猜测那个“专门在深夜出场”的人真实存在。
      而且和他关系很好。

      “那么你呢,”他问:“为什么不休息?”

      “睡不着。”宁珈说。
      太黑了,没有灯,只有稀薄的月光,混混沌沌,仿佛随时从暗处中冒出来一把长刀,贯穿她的心脏。
      她没有安全感。

      “你不也睡不着吗?”
      宁珈随口一说。

      却没想到凯亚微微愣住,他看着宁珈,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瞪大,就在宁珈想开口询问时,他已经恢复平静:“是啊,被小姐发现了呢。”

      “欸.......为什么?”

      “如果非要说的话,”凯亚说:“是因为宁珈小姐下落不明吧。”
      “她成为蒙德市民已经有四年了,我和她有过几次交集,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出了事,所有人都很遗憾。”

      “从事发现场的血迹来看,血量不多,但流出的时间很长,她是在那痛苦了许久后才.......”
      也许凯亚已经隐隐约约判断宁珈已经死了,只是缺乏关键证据。

      但他最后只是说:“她是痛苦了许久后才被带走的。”

      “真是奇怪,”凯亚说:“这几天我的头绪乱糟糟,越想要调查清楚就越容易想起她,她黑发蓝眼,性格温柔,不喜欢喝酒,我某天邀请她喝一杯,但是她摇摇头,拒绝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弯了弯,好像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于是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但在宁珈看来,这个笑容很倦怠。

      “越思考,各种有关她的细节就越涌上来,她经常捐款,喜欢下雨天,下午会去散步......”
      “——她不太擅长和他人相处,紧张时会下意识去摸左手手腕上的手镯。”

      “她很特殊,如果你在人群中见到她的话,会一眼就能认出来。”

      .......哎?
      她曾经有和凯亚说了那么多吗?宁珈还茫然着,凯亚就已经换了个话题。

      凯亚说:“在光天白日下,在最热闹的街道,那么长的时间,骑士团还是没能及时赶到,因为西风骑士团的失职,也许她会怨恨我,怨恨我们。”

      .......当然不会。

      她躲在厨房时,也曾埋怨骑士团为什么还没赶到。
      在临死前,她也仍然祈求西风骑士团来救她。
      但她没有怨恨你。

      没有怨恨除凶手外的任何人,一点都没有。

      宁珈看着凯亚过分沉静的脸,凯亚正看着她。
      啊,她要说些什么吧……?她肯定要说些什么。
      这是该轮到她出声了。

      但她一直以来都学不会安慰谁。
      宁珈和赞迪克在一起太久了,久到宁珈的社交功能退化,弄不清和除他以外的人的相处方式。

      她着急地想了很久,最后只能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不是那位宁珈小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我也是蒙德的城民之一,我、我再清楚不过了——骑士团已经尽了力,蒙德在你们的保护下一直很安全。”
      “.......凯亚先生,请不要过多责怪自己,请不要多想,发生这种事情,要怨恨的只有那个凶手。”

      顶着凯亚惊讶的目光,她抬头直视对方的眼睛,认真说:“危险的从不是蒙德。”

      而是宁珈和赞迪克。
      是凶手,是未知者。

      凯亚很安静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很复杂,宁珈看不太懂。
      但隐隐约约觉得,也许他心里想的不仅仅是宁珈。

      夜风拂过,掠过他的苍蓝色发丝。

      “.......谢谢。”

      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太久。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他说:“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都能答应。”

      宁珈闻言愣住。
      ......想要什么吗?
      她什么都不缺,她曾经拥有豪宅、宝石、古董名画,拥有世界上所有可以称之为‘奇珍’的一切。
      但她如今什么都缺,她什么都没有,她没有名字、没有工作,没有摩拉,还欠着五万外债。

      她现在一无所有。

      那要说什么呢,摩拉?一份工作?

      同样薄如银纱的月光,在没有他的时候,这月光显得太淡了。
      同样的夏夜,同样的微风,却少了些什么香气。

      就在这时,宁珈发现自己想的是。

      ......想要昙花。

      但蒙德没有昙花。

      “给我一株小灯草吧,”宁珈说:“这里的夜晚太黑了。”

      小灯草,蒙德特有的植物,大量分布在低语森林。
      它有着灯泡一样的花蕾,在夜晚可以散发出淡淡的辉光。

      所以它在蒙德人民间十分受欢迎......主要是,十分受小孩子的欢迎。

      凯亚将小灯草交给宁珈时,他轻声说:“就在今晚,我确认了一些事情......我对此感到高兴。”

      他看着宁珈的目光深而远。

      最终,在这个寂静无光的夜晚,宁珈还是凭借着一株小灯草所散发出来的光,重新入睡了。

      ......

      第二天,宁珈告别了西风教会。

      在临离开前,芭芭拉叉着腰,一再强调她要静卧,不可以劳心费神,不可以工作。

      “总觉得你不会乖乖听医嘱。”芭芭拉这么说。

      宁珈被识破了心思,只好朝她不好意思地笑。

      确实不会,对不起。

      如果剧烈运动有影响的话,那也不差在这么点了。

      “算啦!如果不幸再次受伤了,记得来找我哦!”芭芭拉放下叉腰的手,朝宁珈挥了挥。

      宁珈也笑着挥了挥手,看着她走进教会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西风教会声名远扬的祈礼牧师,每天总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完成。

      “啊,还是由我扶您下去吧。”修女小姐如是说。

      “不、不,”这次宁珈可以很强硬地拒绝了:“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不劳烦您了。”

      “还是......”
      “真的我自己可以。”

      在宁珈的再三婉拒下,修女小姐遗憾地收回了手,但她还是用宛如慈母看待可怜羔羊似得目光目送宁珈离开。

      而宁珈如芒刺背,直到走下石阶,背后慈爱的目光被挡住,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西风骑士团的总部是个庞大而简洁的建筑,部门很多,各司其职,没有任何部分是空设的。

      ......内部居然还有一个图书馆,真是不可思议。

      宁珈走到台前,询问要去哪里查询自己的身份。

      台后的骑士打量宁珈两眼。

      他笑说:“您就是凯亚队长所说的温茜小姐是吗?凯亚队长已经帮您把手续都办理齐全了。”
      “相关事情将由我为您解释。”
      说罢,他从台下拿出一个小袋子,将它递交给宁珈。

      宁珈打开那个小袋子,首先看到的是原主的身份卡,上面附带着照片,栗色头发,小雀斑,确实是她没错。

      温茜......今年18岁,比她还小三岁啊。
      年纪轻轻就失去了生命。

      宁珈紧捏住身份卡,她很难不从这个拥有相似命运的少女联想到自己,同样都是年纪轻轻,同样都被夺走了生命。

      只不过温茜可能是意外,宁珈是被人谋杀。

      骑士说:“非常遗憾,您的父亲在您十二岁那年去世了,您的母亲也在两年前病逝。”

      “您还有一个妹妹,她今年十岁,和您居住在一起,看,这是你们的家庭地址。”

      宁珈在骑士的指引下,从小包里取出一张清单,上面写着些更加具体的东西。

      温茜,此前在希芭餐馆中做侍应生,就在前天,希芭餐馆曾派人过来汇报原主失踪,并撤掉温茜的工作。

      好吧!
      反正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这种工作。

      宁珈刚刚睡醒没多久,却感到疲惫极了,恹恹地收起手中的资料。

      原本她以为,确认了原主的身份,就能想办法去找赞迪克。

      但现在却引出更多让她头疼的状况。

      父亲早年去世,母亲病逝,上面的姐姐身受重伤丢掉了工作,下面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幼妹。

      难道她还能丢下那个幼妹不管吗?

      她还有外债呢!整整五万摩拉!
      那可是整整五万摩拉!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家庭都岌岌可危。
      ......她真的得努力赚钱了。
      多稀奇啊,从前她可从未为钱发愁过!

      宁珈刚想转身离开,忽然感到不对劲。

      一个失忆的少女,拿到东西转身就走,好像已经知道那些资料的用途,岂不是很可疑。

      现在的她还在“失忆”中,做戏做全套,还是多问几句,把尾巴藏好吧。

      于是宁珈停下脚步,向那个骑士询问那些证件的用途。
      虽然她早就知道了。

      “通行证又是什么?”

      “那个啊,”骑士说:“本来蒙德公民进出蒙德城是不需要证件的。”
      “但最近城外野兽肆虐,所以现在想要进出蒙德城,需要提前来到当地的管理处办理一个通行证。”

      ”需要注意的是,它只在当日有效,如果超过这个时间,就需要再次办理。”

      宁珈自觉没什么漏洞了,便告别了态度一直很好的骑士,转身离开。

      她一边行走,一边想着怎么攒路费去找赞迪克。

      赞迪克现在到底在哪个角落?
      他的房产满天下,也经常住酒店,满世界跑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他在哪。

      她要上哪找他?

      就在这挤满了脑袋的思绪中,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办通行证,和野兽肆虐,有什么因果联系吗?

      虽然乍一听是那么一回事,仔细思索却觉得讲不通。

      城门处的戒严也很奇怪。

      难道最近蒙德城内还有发生了什么大事,只不过被保密得很好?

      应该和她的案件无关吧。
      宁珈不确定的想。

      她的案件只是针对个人的失踪案,她死了,事情应该已经了结,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整座城池都戒严。

      想要让一国中心城戒严,那应该是发生了更针对蒙德、更严重的事故才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深处有暗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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