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岸港》Fuzz

19、夜

　　“你想直升吗？”宋栖趴在栏杆边，一勺一勺地将八宝粥送进嘴里。
　　谭源背靠着矮墙，与宋栖并肩。被风撩起的发尾轻轻倚在颈侧，谭源眯着眼睛，注视着走廊的天花板。

　　“其实我不想去。”
　　宋栖回过头看他。
　　“我以前其实没什么朋友。以前性格其实挺强势的，看不出来吧？”谭源微微笑了笑。
　　“最简单不过一句‘我不跟你玩了’，然后就一拍两散，再也不再也不相往来。”
　　“但你不一样。”
　　如果谭源直升，意味着他们两个能走在一起的时间即将到头。

　　谭源会去接受更好的教育，而宋栖就如此停留在原地，看着谭源远去。

　　宋栖怔怔看着他，想象着谭源孤身一人走在空荡校园里的身影。
　　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楚。

　　“我想跟我妈说，我舍不得这个班，舍不得这些好不容易才能够拥有的友谊。”
　　“我怀疑她会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一顿，但是也没关系。”
　　“这个理由其实还是幼稚得有些可怜了吧。”

　　宋栖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不幼稚。如果我是你，我也舍不得离开的。”
　　“虽然我考不上。”
　　谭源闻言嗤笑了一声：“叫你不好好学习。”
　　“在学习这方面我真的一窍不通嘛。要是我成绩再好一点就能跟你一起走了”
　　他拿着勺子和空罐子，边说边无意识地玩弄。

　　“啧，以后再说呗，反正还有两个月。”
　　谭源勾住宋栖的肩膀，将人往走廊的尽头带去。“快把你那垃圾扔了，回教室自习去。”
　　“就知道学。”宋栖白了他一眼。

　　初二下学期的时间过得的确快。

　　暴雨说来就来，在淅淅沥沥下了十多分钟后，天边突然亮了一亮。
　　宋栖扭头看向窗外。
　　天很阴，甚至透着淡淡的灰绿色。远处红白相见的砖瓦房在阴雨中模糊了身影。
　　他无心看着厚厚一沓生物地理试卷，实际将注意力都放在了窗外的雨声中。

　　雨声，伴随着汽车的鸣笛。

　　他伸手将窗户打开，感受着一阵一阵的凉风从纱窗的缝隙间袭来。
　　吹得面前的书页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他自己也完全沉不下心。
　　面前摆着无数张布满折痕的试卷，可试卷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变换了模样，如何也进入不了宋栖的脑海。
　　雨又大了。凉风将窗外的雨尽数带到宋栖的试卷上。
　　微微泛黄的纸张上很快便沾上水痕。

　　宋栖关了窗，也收起试卷。
　　在玄关的抽屉旁找了半天，才摸出一把红色的雨伞。
　　宋栖随便踩了一双洞洞鞋，淌着街边缓缓浮动着的积雨，就这么走到了颜肆小区。

　　他站在公寓的楼道里，犹豫了半晌，才抬脚往颜肆家走去。
　　宋栖轻轻叩了叩门，屋里没人回应。
　　他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张，最终还是喊了颜肆的名字。

　　颜肆正在书房看书。
　　雨声轻轻拨弄着他的脑神经。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幻听，颜肆总觉得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手中的书，随手套了件外套。
　　从卧室出来，那声音便更明显了。他终于确定。
　　是宋栖。
　　颜肆倒是疑惑，这么晚，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宋栖怎么会到自己这里来。

　　他打开门，看见宋栖光着腿站在门外。
　　身上的校服短袖还没脱下来，裤子也还穿的是校服短裤，身上多套了一件岳卓家的羊毛衫。
　　颜肆有些意外。
　　“你怎么来了？快进门。”
　　宋栖闻言往门里跨了一步，却又顿在原地：“我鞋是湿的。”
　　“没事。”颜肆摸了一把宋栖的后脑勺，“快进来，别吹感冒了。”
　　“你明天不是要会考吗？大晚上的你还干嘛呢？”

　　宋栖没说话，沉默着往屋里走了两步。
　　“哟？这是怎么了？”
　　颜肆去厨房给宋栖热了杯牛奶。

　　一杯牛奶快见底，颜肆拍了拍宋栖的背。
　　“紧张吗？没事儿，你复习得很好了，正常发挥肯定没事的。”
　　颜肆说完便要拿过宋栖手里的杯子，准备去厨房洗干净。

　　他刚刚起身，却被宋栖一把攥住了衣角。
　　“可以...陪我坐一会儿吗？”
　　颜肆“哈哈”笑了两声，随后又坐回上发上。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有什么心事啊，跟我说说呗。”

　　宋栖抽了口气，怂了怂鼻子。
　　“我又要一个人了。”
　　颜肆揽过宋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眼眶微微泛着红，不过倒是没有眼泪落下来。
　　“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颜肆别安慰宋栖，边给宋栖顺毛。
　　“我和你岳卓哥都在啊，还有周舟老杨他们。我们都是你的朋友。不用担心。”

　　颜肆的手指湮没在宋栖浅棕的发丝里，时隐时现。
　　后者虚虚地将脑袋埋在颜肆颈肩，脸死死贴在他的身上。

　　“没有谭源了。”宋栖的声音中带了点哽咽。
　　“我们都爱你，这就够了。”颜肆伸手环住宋栖的腰，彻底把人圈在身体里。

　　“别哭，我一直在。”

　　宋栖强忍着泪水，还是没能让滚烫的泪珠滑落下来。

　　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颜肆的脸。
　　宋栖用手撑了一下沙发，好让自己变得更高一点。他又往颜肆的方向贴了贴，将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至几厘米。
　　而后，他缓缓闭上眼睛。
　　吻了吻颜肆的下巴。

　　颜肆被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惊得说不出话。

　　宋栖轻声道：“谢谢你救我。”

　　颜肆将宋栖安顿到他的房间，而自己从衣柜里找出一床勉强还能盖的被子。
　　“晚安小栖。时间不早了，好好睡一觉吧。明天考试加油。考完请你吃大餐。”

　　宋栖弯了弯嘴角，道：“我知道了。晚安颜肆。”
　　颜肆点了点头，又俯下身帮宋栖掖了掖被子。他捏了一下宋栖的脸，拍拍他的头：“晚安。快睡吧。”

　　“谢谢你救我。”宋栖的声音仿佛被单曲循环，一遍又一遍在颜肆脑海中响起。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怔怔盯着因闪电而忽明忽暗的天花板。安静地琢磨着宋栖的意思，久久没能入睡。

　　一个在冬风中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被颜肆拯救。
　　齁腻的红糖在他们之间牵连，织成了一张缘分的网，散发出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