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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孤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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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赛场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下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尚未打响。
志愿者已经陆陆续续回班,岳卓索性来下来跟颜肆呆在一起。
“翘课?”颜肆不知从哪拿来两瓶矿泉水,他将手中另外一瓶递到岳卓手里。
岳卓接过水喝了一口,“哪能算?是学生会副主席颜肆同学点名要求我留下来帮忙的。”
颜肆偏过头笑了两声,说:“行,说不过你。”
“紧张么?”岳卓问。
“你什么时候见我紧张过?”颜肆笑着说。
“嗯嗯嗯,颜大主席天生丽质。”岳卓敷衍地说。
颜肆抬手拍了他一巴掌:“副的。”
两人像傻逼一样笑到一起,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十多岁的男生就是这样,有的时候笑点来的莫名其妙,但又总能和挚友心心相映,哪怕是傻笑也要笑在一起。
“你特么要是拿不到奖”,岳卓抬起手指对准颜肆的鼻尖,“有你好受的我跟你讲。”
“不是...”颜肆有点没绷住,“算了...爹给你长长脸。”
“你大爷!也不看你配不配!”
“去你的吧!”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下课铃打响后没过多久,人群就涌了进来。方才空旷寂静的多功能厅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我过去组织纪律了啊。”颜肆跟岳卓打完招呼,起身朝主席台走去。
他刚刚站定,宋栖的身影出现在多功能厅门口。
宋栖一贯不喜欢这种集体活动,特别是这种无聊的演讲活动。
他总觉得台上的人讲得太过俗套,公式化的开场、无趣的内容、和刻板的形式。这一切都太过规矩,以至于演讲这种话本身很有意义的发表自己的见解和主张的交际活动,变成了学生顺应一切毫无创新的形式比赛。
宋栖讨厌一切拘泥死板的东西。
如果换做往日,他必定就这么睡过去了。
而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
谭源刚开场讲什么是幸福,宋栖强打着精神听着。当谭源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把掌声拍得无比响亮,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再往后,就是在演讲声、掌声和笑声中熟睡。谭源是什么时候离场,什么时候回到他身边坐着的,宋栖一概不知。
可能是因为睡得太过沉重,颜肆一巴掌把宋栖拍醒的时候,他嘴角挂着一丝晶莹的液体。
宋栖双手抱在胸前,脑袋歪着靠在两张椅子的缝隙之间。微微有些棕的头发被蹭得翘起老高。
颜肆低头笑了两声,从兜里摸出一张纸来递给宋栖:“快别睡了宋栖。”
刚从梦境中脱身的少年眼中蒙着一层水雾,他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颜肆递来的纸巾,慌乱地拭去嘴角的液体。
“我看你睡了一个多小时了都。”颜肆推了一把宋栖的头,顺带用手指尖将他翘起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结束了吗?”宋栖还没清醒过来。
“不是,下一个该我了。你不想看看么?”颜肆眯了眯眼睛。
宋栖屁股往后挪了几厘米,“哦。”
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敷衍,过了半晌,他又接了句:“好的,加油。”
颜肆失笑:“知道了。”
颜肆在多功能厅轻柔的灯光下迈步上台,脚步不紧不慢,墨黑色的头发也被光晕模糊得柔和了。
宋栖总算是完全清醒过来,他望着颜肆被微光勾勒的轮廓。他的声音在柔情中响起。
“我想和大家分享的话题是。”
“孤僻。”
平和又不张扬的灯光在寂静的赛场中荡开,对宋栖来说,似乎周身的听众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黑色小人。
而他的视线里,只有颜肆温和却夺目的笑。
“这个话题,不算是积极正面。或许很多参加演讲比赛的选手都不会从一个这样的角度去出发。”
“但我今天不是为了比赛而站在这里的。”颜肆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握住话筒,但话语中的坚定却闯进了所有人的耳畔。“我只为了说出我想说的话,也为了我想要让大家认识的这样一群人。”
宋栖从小没少被人扣上“孤僻”“不合群”“叛逆少年”的帽子,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总是不搭理周遭的一切。在他人眼中,就成了唯我独尊的问题少年。
没有人在意他的过去,更没有人愿意了解他曾经受到过的创伤。
“很多人觉得,找这样的‘孤僻’的人说话得不到想要得到的情绪价值,甚至有的时候得不到什么回应。所以与其像这样自讨没趣,还不如远离。”
背后指指点点的所谓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们只有一张会所以评价批判的嘴。超出他们认知范围多一点点的事物或事实都不被接受。
“因此,孤僻的人更加孤独,不明朗的道路更加黑暗。一个原本从未切身体会到爱的人,比常人接触的阴暗面甚至更多,渐渐地,他们就会真正成为他人眼中的“怪胎”,可以被随意嘲讽的神经病。”
“但我不这样认为。”
“关注过学校贴吧的同学可能经常听到一个名字。我不会说这是谁,不过每一个在背后动手发出过类似言论或攻击性话语的人或许都应该清楚地知道,你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宋栖全程在听,且是全身心投入地去听。他颜肆的每个用词,甚至每个呼吸都拨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们说,那个谁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就是感觉他好阴暗。”
“他们说,那个谁不合群,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没人会喜欢他的。”
“他们说,那个谁成绩差脾气怪,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其他人说,初中读完就出去当男模呗。”
整个赛场在此刻被颜肆的话点燃,沉寂被窃窃私语打破,叠加再叠加,最终仿佛撕破了宋栖的耳膜。
脑袋里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好像刚刚浮现出色彩的世界又猛然坠入一片漆黑。
不过他感受到了,台上颜肆寻找自己的视线,两人对视以后,颜肆释放出开始演讲后的第一个笑容。
一个笑容。仿佛成了定海神针,将宋栖猛烈跳动快要挣脱出来心脏抚慰。
过了好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而颜肆的声音再度响起。
宋栖听见他说:“你们觉得所谓孤僻的人不值得感受温暖吗?”
“那你们大错特错了。”
“相反,在我眼中,他们有一颗比常人更加鲜活炽热的心脏。他们比常人更加渴望与外界的连接。”
“只是他们不知道从何处去寻求这样的连接。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去找。于是他们只能等着,等着。可是人性就是这样容易让事与愿违。他们没等来真正的连接与共鸣,而是无尽的谩骂、讽刺甚至是诋毁和莫须有的帽子。”
“这才是让他们真正坠入深渊的一场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