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高飞》吕珀尔

5、只是时间的问题

　　戴维﹒麦戈雷迪的手紧紧抓住桌子一角，“你？”
　　“还好你记得。”顾夏的话音未落，麦戈雷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房间，反脚把门踢上，一直把她拖到走廊偏僻处才停下。手扶着墙壁，“你怎么会来这里？”
　　顾夏靠着墙壁，笑着说，“来看你的比赛啊。”
　　“你到底要怎么样？”麦戈雷迪觉得这一切简直糟透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怎么想的，“你到底要什么？”
　　想起布洛迪和梅丽莎的事，顾夏觉得又愤恨又委屈，而眼前这人不但不感谢自己把他送到酒店，为他洗了衣服，还一副恨不得把她掐死的样子，眼泪一下子不能控制地下来，“你那么凶干什么啊？”
　　麦戈雷迪顿时慌了手脚，“对不起……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我……”
　　旁边有人经过，顾夏不想被无聊的人看见，万一上了头条可不好收场，于是埋头在麦戈雷迪胸前。
　　眼前的女孩哭得很可怜，麦戈雷迪在心里暗暗谴责自己，当时原不该一走了之，不管怎样要把事情交代清楚。他强压火气，尽量把声音放温柔，“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一走了之，你不要哭了，你要我如何，说出来好不好……”
　　顾夏想了一下，这家伙大概真的以为他犯下什么不该犯的错误。觉得好笑，哭不成了，抓起麦戈雷迪的衣襟将泪水擦了又擦，抬头问他，“那么，不管我提什么要求你都答应？”
　　“那可不行，”麦戈雷迪说，“犯法和没道义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谁要你做那些事了？”顾夏笑嘻嘻地说，“只要不触犯法律不违背道义，你都答应我？”
　　“好吧好吧，”麦戈雷迪急于摆脱眼前的困境，“到底是什么要求？”
　　“要求嘛，我还没有想好，也许是一两个，也许是十个八个，也许是一百个……”
　　真要命！麦戈雷迪觉得自己正在犯一个比原先的错误更可怕的错误，“那么现在……”
　　“现在你先陪我去吃饭，下午请我去看比赛。”

　　“其实比赛没什么好看的。”吃饭的时候麦戈雷迪尽量打消顾夏看比赛的念头。
　　“我也这样想，”顾夏叹气，“一个球打来打去，看着都犯晕。不过算了，既然是你的比赛，再晕也要捧场。”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
　　“不用谢，我会为你加油的！”顾夏很肯定地点头，看着对面的表情，觉得好玩极了。
　　麦戈雷迪简直吃不下东西，放开刀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问清楚那天的状况。把话在心里整理了几个来回，咳了好几次终于开口问道，“那天，那天晚上，我们……”
　　顾夏真的担心自己忍不住大笑，于是把牛排推开，伏到桌子上压着声音笑到胃痛。
　　麦戈雷迪看她抽动的肩膀，以为她在哭，内疚得不行，轻轻推她的胳膊，递纸巾给她。这个女孩子总让他手足无措，天知道。
　　顾夏抓过纸巾，把眼睛揉得红红的，抬起头，继续切牛排。
　　麦戈雷迪再不敢轻易触及这个话题，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下午的比赛肯定砸了，他想。

　　“那个女人，不会是你的女朋友吧？”
　　“哪个？”头昏脑胀。
　　“刚才那个。”
　　“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
　　“你分得还挺清楚。”
　　“她确实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没什么，我已经有女朋友。”
　　顾夏一怔，对于有另一半的人，她本不该如此放肆，“是怎样的女孩？”
　　“模特，法国人。”
　　那不对，顾夏心想，他不该找一个模特。体坛与娱乐圈的结合遍地都是，可眼前这个男孩子不同，他有一双倔强又清澈的眼睛。“她没有来看你的比赛吗？”
　　“伊薇特在纽约走秀——她叫伊薇特，她和卡洛斯的女朋友莫尼卡是好朋友。你知道卡洛斯吧？卡缪﹒卡洛斯，当今的红土王子，世界排名第一。”麦戈雷迪提起网球眼睛发亮。
　　“你会超越他的，”顾夏断定，“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世界第一，不是卡洛斯、鲁塞这种轮流坐的第一，而是真真正正的世界第一，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麦戈雷迪看着顾夏，她的语气如此肯定，后来时间证明了她是对的。但麦戈雷迪一直没有想明白，究竟为什么顾夏如此笃定他会成功，就像他不明白究竟为什么顾夏要闯进他的生活，在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的情况下。
　　顾夏也不明白。那时候戴维﹒麦戈雷迪于她大抵只是一种消遣，填补某人离开的某段空白。红土飞扬，绿草如茵，她的心却是空白的，因为某个身影已离开。很长的时间里，她甚至不敢看网球，不敢走进那个地方，直到遇见戴维﹒麦戈雷迪。她26岁那年生日，遇见戴维﹒麦戈雷迪。
　　很久以后，顾夏清楚地看到，这不是巧合，这是命运。但是这天，他们还太年轻，年轻到不知有些悲剧是以喜剧的面貌开头。他们在中午的阳光下一边吃东西一边说笑，毫无预感接下来的岁月里长久的伤痛，以及比伤痛更长久的寂寞。
　　否则，他和她的后半生或许会不同。

　　那天下午顾夏终究没有去看麦戈雷迪的比赛。
　　布洛迪不停地打电话给她，她一直不听，一直等到梅丽莎的电话。梅丽莎对她道歉：“对不起，使你们产生误会。如果你不原谅布洛迪，我都不会原谅我自己了。他是真的爱你。”
　　说话时梅丽莎未尝不痛苦，“他是真的爱你，当他最爱我的时候，不及他爱你的十分之一。”
　　“你们，为什么会分手的呢？”顾夏试探地问。
　　“好多从小到大的感情都是这样，本来以为是一对，慢慢发现彼此的人生没有办法汇合到一起，越走越远，只好分道扬镳，各自寻找自己的归宿。”
　　“没有特别的原因？”
　　“没有。”梅丽莎想了一想，因为她觉得女人找一个爱自己更多的人会比较幸福，因为布洛迪从来不曾爱她好像爱顾夏这样。当布洛迪开口请求她对顾夏解释，那样焦灼和为难的样子是她从来没有见过。
　　挂断电话，梅丽莎擦去眼角的泪，仔细地把脸洗了又洗。她给了布洛迪20年的时间，可也许正因为太熟悉，布洛迪在她的爱情上走过，视而不见。现在布洛迪有了他爱的女孩，而她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是她先放手的。可是布洛迪，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放手呢？
　　她想她甚至喜欢顾夏，她那么直接，那么锋利，好像刺眼的阳光让人无所遁形。

　　顾夏脱掉鞋子，无声无息地走到布洛迪身后，蒙住他的眼睛。布洛迪抓住她的手，转过身来环住她，“迟早有一天我会被你折磨死的……”
　　“是迟早有一天被解雇才对，”顾夏吊在他的脖子上，“你开会偷跑回来？”
　　“因为我找不到你了，”很伤感，“我只有回家等你，你总要回家。”
　　“万一我不回来呢？”
　　“我会一直等下去。”
　　“一直是多久？”
　　“就是一直一直一直……这么久。”布洛迪深深地低下头，吻住顾夏的嘴。

　　多年以后，顾夏想到这番说话，觉得心酸。他说他会一直等她，但是他没有。
　　一直，毕竟不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