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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六个小时以外 ...

  •   然后,顾夏就到了六个小时以外的地方。
      纽约,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以往为了看戴维的比赛,都是走拉瓜迪亚机场。降落在肯尼迪机场,这还是第一次。
      天气美得惊人,顾夏决定不再想其它,毕竟这是新的一天也是新的一个地方。她一直都在寻找一个机会重新开始,实则她亦明白,她需要改变的不是环境,而是心境。否则走到哪里也都是一样的,走多么远,她仍是一个囚徒。
      顾夏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迎面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她站住,对方把牌子放低,顾夏看见鲜花盛开。
      后来有一次聊天的时候,顾夏坚持说那日你穿一身紫色花裙子,紫色鸢尾爬满全身,站在阳光底下整个人花团锦簇。胡安娜拉开衣柜给她看,说我根本没有那样一件裙子,那天我起床晚了,胡乱套了一件白T恤。
      也不知怎的,顾夏始终改不过那个印象。胡安娜把纸牌抱在胸口朝她笑,蜜色皮肤晒得很漂亮,似刚刚度假归来,硬是有一种姹紫嫣红的模样。
      她和顾夏想象中的那个人全不一样。皮耶几乎有六十岁了,顾夏以为他的朋友大抵也是四旬有余沉稳刚健的女性,穿着普拉达半跟鞋和夏奈尔套装。可是胡安娜,全不一样,她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她帮顾夏拉过行李,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我是胡安娜·李。”
      顾夏意外,皮耶并没有说胡安娜会来接机,而且,“皮耶说你是西班牙裔美国人?”
      “我的妈妈是西班牙人,我的爸爸是中国人呢。”胡安娜笑说,“不过我是在纽约长大的。”
      胡安娜帮顾夏把行李挽上车,她开一辆红色的小越野车,顾夏一见就喜欢了,开越野车的女子大抵大胆率性,原来并不是所有律师医生都中意银灰黑SLK。
      “我已经帮你安排好公寓。”胡安娜横冲直撞地把车开向曼哈顿中心地带,“在华盛顿广场旁边,附近很好玩,有纽约大学,逛逛公园和书店都很方便,旁边就是格林威治村。你工作的地方在哪里?时代周刊?还是金融杂志?”
      皮耶竟然连这个也没有说清楚么,顾夏有点崩溃,“时报。”
      “噢,不远不远,时报广场也在附近。”胡安娜说着,拿出一支烟吸,狠狠一脚把车刹住,“我们到了。”

      那是克里斯托弗街一座老公寓的二层,推开门像换了一个季节。公寓只有一室一厅,与顾夏在巴黎那所公寓差不多大小,却有一个露台,顾夏十分欢喜。放下行李,径自走到露台,看下去就是华盛顿广场,有人在玩轮滑,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跳舞,有人在看人。
      伏在露台看了一会儿,微风吹过面庞,顾夏舍不得地回转身。见胡安娜一边坐在行李箱上吸烟,一边望着她。胡安娜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逛?附近有一些很好玩的爵士酒吧。”
      “不了,坐了太久飞机已经要垮掉。”
      到很熟悉以后胡安娜对顾夏说,“你和我想的全不一样,我差点以为自己接错了人。我每天为明星打离婚官司,见了太多那个圈子的人,但你就是一个小女孩子嘛,穿短短牛仔裙和球鞋,一件白衬衣,戴一只男装手表。”
      “我原本也不是明星人物。”
      “你已经一脚踩进来了。”
      胡安娜离开以后,顾夏收拾屋子,发现根本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切干净齐全,把衣服和手提电脑拿出来即可。
      淋浴完了,顾夏在小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这才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只空花瓶,空空的重重的水晶。她把花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这花瓶似有生命般,让人可以想象曾有鲜花的芬芳。
      呆了一会儿,顾夏把花瓶轻轻放下,抓过手表看了一眼,下午四点多了。窗子敞开着,白色轻纱微微拂动,真是美好时光。
      很久没有过了,这样的美好时光。

      ——————

      第二天顾夏搭地铁到报社去报到,发现要学的东西虽然多,却并不劳累。所谓工作交流,更多是学习的机会。
      过了几天,赶上开学的日子,她去纽约大学报了一个编剧班,每个星期三和星期五的下午去上课,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
      秋天在纽约是最美的季节,有些周末,顾夏拿着相机从华盛顿广场公园一路走到中央公园,上东区有世界最著名的店铺,但还是格林威治最好玩,一路玩下来几乎忘了离婚官司压身。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顾夏坐在华盛顿广场晒太阳,树叶簌簌地掉下来。忽然想起那句古诗:春日游,杏花吹满头。她站起来拿着相机,拦住一名过路的男生说,“请问你能不能帮我拍一张照片?”
      那人说“好呀”,接过相机。
      顾夏站足五分钟,终于忍不住问,“Ok?”
      “我在等光线,调出来的光线始终差一点。”

      心一下子空了,一时不知身在哪里,顾夏想起有一个人对她说,“我在等下雪,等了一天。”
      那天后来下雪了,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个男生从相机后面看着顾夏的表情,那么安静,那么哀恸。隔了很久,他才按下快门。
      他笑着说“Ok”,把相机拿给顾夏看,顾夏伸手去接的时候,手里的书掉在地上,看了第一百遍的《小王子》。
      男生把书捡起来,看了看封皮,忽然用法文对顾夏说,“你是谁?你可真太漂亮啦!”
      这句台词,顾夏笑着接下去,“我是一只狐狸呀。”
      男生望着顾夏,“这只狐狸叫什么名字呢?”
      顾夏笑眼弯弯。男生继续说,“如果有一天你经过那里,请你在星空下留一会儿,如果有一个小男孩儿向你走来,如果他笑着,如果他有栗色的头发,你问他什么他都不答,你也要知道他的名字叫格雷。”
      哪有这样胡乱篡改的,顾夏忍不住好笑,看了看他果然有一头栗色卷发,很久没修理的样子,弯弯曲曲搭在肩膀上,挡住眉眼的地方胡乱扎了几个小辫子,他也正是一个男孩,那么年轻,最多只有二十岁。
      还有就是,他很瘦,几乎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大约迪奥的男装就是专为这类身材设计的。但他当然没有穿迪奥,他只随随便便穿一件格子衬衣已经很好看,就像这里走过的每个学生。

      ——————

      平静地过了两个星期,有一晚顾夏接到电话,对方不讲话,顾夏挂断看清是美国的号码,以为打错。
      过了两分钟,手机又响起来,听见戴维的声音,顾夏才想起又到一年美国网球公开赛的时间了。
      “你在哪里?”戴维苦涩地说,“我去巴黎那家新闻社找你,他们说派了你去美国,后来又说不能对外泄露记者行踪,我是外人?”
      “你有什么事么?”顾夏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她想他们从前也曾是恋人,以后就是陌生人。戴维要她承认与亚历克斯通奸,也许是情愿她恨他,但她做不到,恨一个人太累了。而这件事以后,再要她爱他,她也做不到。所以她只能当他是陌生人,直到一年之后那一纸婚书自动失效。
      “我在纽约,我想和你谈谈。”
      “所有该谈的不该谈的都谈过了,签完字交给律师就可以,我很忙,你更忙,毕竟你还要挑战71个单打世界冠军纪录。”
      “我可以不和亚历克斯·班德较力了。”戴维让步说,“我可以原谅他,也原谅你,我们重新开始。”
      顾夏气得险些说不出话,不知道戴维是用左边大脑还是用右边大脑思考的,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大脑。过了半晌,她语气僵硬道,“谢谢你的宽宏大量,但我一向都是一个不堪的女人,有很多龌龊的历史,这一辈子怕是得不到救赎,多谢你孜孜不倦循循善诱我才做了两年淑女,现在我自甘堕落,你可以去提拔别的女人并且原谅同她们讲过话的每个男人,教他们如何做人,以及一切道德廉耻问题。”
      不想听他接下来说什么,顾夏挂断电话,戴维也没有再打来。
      顾夏想她是不会歉疚了,因为在被戴维爱着的日子里,她也有付出。而戴维永远也不会明白,以前和以后那些岁月里她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她总是安慰自己说一切会好起来,黎明总会到来的,但她不确定自己能否能捱过黎明前漫长的黑暗。
      这样的日子里,始终也看不到前方的光明,她只能咬着牙顶着多走一步是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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