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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 70 章 ...


  •   翊王府的天塌了。

      王府总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内院报信,带来的消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凝晖堂内强撑的平静。虞听晚正在给昭阳喂一小碗温热的米糊,闻言,手中的瓷勺“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米糊溅湿了她的裙角。

      “王爷……王爷被陛下下旨……打入诏狱了!罪名……罪名是……诬陷皇子,意图构陷储君!”总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是巨大的惊恐和绝望。

      刹那间,虞听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她死死咽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诏狱!那个传说中有进无出、专门处置谋逆重犯的炼狱!诬陷皇子,构陷储君……这是足以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小姐!” 旁边的秋月惊呼一声,慌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虞听晚用力抓住秋月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她的皮肉里,才勉强站稳。她大口喘息着,强迫自己从这灭顶的打击中清醒过来。不能倒!绝对不能倒!李玄翊身陷囹圄,生死一线,昭阳还那么小,整个王府的命运都系于她一身!她若崩溃,才是真正遂了那些人的愿!

      “备车!” 虞听晚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入宫面圣!”

      “王妃!不可啊!” 总管噗通跪下,老泪纵横,“陛下正在盛怒之中,连王爷都被……您此刻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苏贵妃和皇后那边……她们正等着您自投罗网啊!”

      “我知道。” 虞听晚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可怕。她推开秋月的搀扶,走到窗前。窗外,不知何时已彤云密布,寒风卷着枯叶,呜呜作响,如同鬼哭。多宝格上那对冰裂纹瓷瓶,在昏暗的光线下,裂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成一张张狞笑的脸。“正因为她们等着,我才必须去。”

      她不能坐以待毙。求情或许无用,但至少要让皇帝知道,翊王府并非无人!要让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知道,李玄翊的妻子,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虞听晚的马车在宫门前被拦下。宫门紧闭。

      守门的禁卫军统领面无表情,语气冷硬:“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为翊王求情!王妃请回!”

      意料之中。虞听晚掀开车帘,寒风瞬间灌入,吹起她素色的斗篷。她并未下车,只是隔着风雪,看着那森严的宫门,声音清晰地穿透寒风:
      “臣妾虞氏,并非为夫求情。只求面见陛下,呈明一事:翊王李玄翊,自领旨赴京城以来,所行所举,上禀天听,下告黎庶,皆可查证!所谓诬陷构陷,定有宵小构陷栽赃!臣妾愿以性命担保夫君清白!若陛下执意降罪,臣妾请与夫君同罪,同赴诏狱!”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个妻子孤注一掷的悲壮与决绝。声音在空旷的宫门前回荡,让守门的士兵都为之动容。

      统领眉头紧锁,显然没料到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妃如此刚烈。“王妃,圣意已决,请莫要为难末将!速速回府!”

      虞听晚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宫门,仿佛要将这帝王的冷漠刻入骨髓。她知道,今日是见不到皇帝了。她放下车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坚定:“回府。”

      马车调转方向。车轮碾过宫门前冰冷的石板,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虞听晚靠在车厢内,浑身冰冷。求告无门!皇帝根本连面都不愿见!这比任何刁难都更让她心寒。玄翊……她的夫君,此刻在诏狱里,正遭受着什么?

      回到王府,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下人们个个面如土色,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触怒了不知何时会降临的灾祸。凝晖堂内,只有昭阳懵懂无知的咿呀声,成了这死寂中唯一一丝生气。

      虞听晚抱着女儿,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对冰裂纹瓷瓶。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她的理智。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如何救李玄翊?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他在诏狱里被折磨致死?看着王府被抄家灭门?看着昭阳……

      不!绝不!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呐喊。她是虞听晚!是李玄翊的妻子!是昭阳的母亲!她不能认输!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边缘,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给了她一线微光。

      王府后角门,负责倒夜香的老哑仆,在一个无人注意的傍晚,将一个沾满污泥、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油纸包,塞进了专门负责给王妃打扫庭院的粗使丫鬟小翠手中,又比划了几个只有府中老人才能看懂的手势,眼神焦急而恳切。

      小翠吓得魂飞魄散,但看着老哑仆的眼神,还是壮着胆子,将油纸包藏在了炭筐最底层,战战兢兢地送到了凝晖堂的耳房。

      秋月发现后,惊疑不定地将油纸包呈给虞听晚。虞听晚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那肮脏的油纸。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旧布片。布片上,用炭条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圆圈,里面套着一个更小的方块,方块旁边画着几根歪斜的线条,像枯枝。

      “这……这是什么意思?”秋月一脸茫然。

      虞听晚死死盯着那图案,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入脑海!
      圆圈……宫城?
      小方块……王府?不对!王府不是方块!
      枯枝……梅枝?!
      她猛地抬头,看向窗外!西苑!皇宫西苑深处,有一片废弃的梅林!那里人迹罕至,靠近冷宫!
      而那个小方块……难道是梅林中那口传说中废弃多年的枯井?!

      这图案是地图!是一个指向某个隐秘地点的地图!是老哑仆拼死传递出来的信息!他曾经是宫中花匠,后被排挤到王府做粗活,对宫中一些隐秘角落了如指掌!这一定是他知道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才用这种方式示警!

      玄翊被构陷的证据?栽赃的源头?还是……别的什么足以扭转乾坤的东西?!

      一股强烈的希望瞬间冲散了绝望!虞听晚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这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秋月!” 虞听晚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却亮得惊人,“立刻准备!最厚实的深色斗篷,防滑的靴子,还有……火折子!要快!”

      “小姐?您要做什么?” 秋月惊骇。

      “去拿东西!” 虞听晚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窗外呼啸的大风和沉沉的夜幕,“去西苑梅林!去那口枯井!” 她必须去!无论那里有什么,无论多么危险!为了李玄翊,为了昭阳,为了这个家,她必须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夜色如墨,风雪更急。翊王府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中飘摇的孤舟。而虞听晚,这个被逼入绝境的母亲和妻子,毅然披上斗篷,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那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与风雪之中。她的身影消失在王府后门,只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王府,和襁褓中懵懂沉睡的女儿。

      风暴的中心,悄然转移。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暗夜探查,在皇宫最荒僻的角落,悄然拉开序幕。虞听晚的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皇宫西苑废井

      寒风卷着雪粒子,像冰冷的砂砾抽打在脸上。虞听晚裹紧了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没膝的积雪中。西苑荒废多年,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狰狞的鬼影,枯死的梅树枝桠扭曲伸展,如同无数绝望伸向天空的手。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雪的呜咽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循着记忆中那块粗陋布片上的图案,她在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洼地边缘,找到了那口井。井口被厚厚的积雪和枯藤败叶半掩着,只露出黑洞洞的一角,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浓重的、混杂着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从井口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虞听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火折子,用力一晃,微弱的火苗亮起,在风雪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井口。她将火折子固定在斗篷边缘,深吸一口气,扒开积雪和枯藤,抓住那冰冷湿滑、覆满青苔的井沿,小心翼翼地将身体探了进去。

      井壁是粗糙的石头砌成,覆满了滑腻的苔藓和薄冰。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厚厚的衣物侵袭全身。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向下挪动。井壁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深渊。冰冷的石壁摩擦着她的手臂和脊背,火折子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连接着九幽地狱。

      下降的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腐朽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脚终于触到了实地——不是预想中的井水,而是厚厚的、松软的淤泥和枯叶堆积物。

      虞听晚站稳,喘息着,举高火折子。微弱的光晕下,井底比想象中宽敞一些,但也仅能勉强容身。井壁渗水,凝结成尖锐的冰棱,空气潮湿冰冷得如同冰窖。她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不断翻涌的恶心感,目光急切地扫视着四周。

      在哪里?老哑仆想让她找的东西在哪里?
      井壁?淤泥?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井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的苔藓似乎被人为地清理过一小块,露出下方石壁上一个模糊的刻痕——一个和布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块图案!旁边,有几道浅浅的、新鲜的撬痕!

      虞听晚的心狂跳起来!她扑过去,不顾淤泥的肮脏和冰冷,用颤抖的手指顺着撬痕摸索。一块比周围石头略松动的石块被她抠了出来!后面,赫然是一个小小的、人工凿出的壁龛!

      壁龛里,放着一个用厚厚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物件!

      找到了!
      虞听晚激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顾不得其他,一把将油布包抓在手里,入手沉重冰凉。她迅速将东西塞入怀中,贴身藏好。那冰冷的触感隔着衣物传来,却如同滚烫的火炭,点燃了她心中唯一的希望之火!

      然而,就在她准备攀爬上去的瞬间——

      井口上方,毫无征兆地传来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不止一人!
      紧接着,一道刻意压低的、带着阴冷笑意的熟悉声音清晰地穿透井壁的寒风,如同毒蛇吐信般钻入她的耳中: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孤的好弟妹,这月黑风高、天寒地冻的,怎么有兴致跑到这荒废的井底来……寻宝?”

      是太子李世玺!

      虞听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猛地抬头,只见井口边缘,赫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身影,挡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为首之人,身形颀长,负手而立,那张俊朗温润的脸上,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下,挂着毫不掩饰的、如同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他身边,是几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黑衣人,显然是东宫豢养的死士!

      完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太子竟然亲自带人守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是老哑仆暴露了?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引她入瓮的陷阱?!

      “怎么?见到孤,欢喜得说不出话了?”李世玺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恶意,俯视着井底那个渺小而僵硬的身影,如同欣赏着落入蛛网的飞蛾。“孤倒是好奇,是什么宝贝,值得翊王妃如此不顾性命,深夜潜入这污秽之地?不如……拿出来,让孤也开开眼?”

      他身后的死士,已经有人开始放下绳索,准备下来擒拿!

      虞听晚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怀中的油布包如同烙铁般滚烫。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东西落到太子手里!这是李玄翊唯一的生机!

      怎么办?怎么办?!

      ---

      诏狱玄字七号牢房

      “哐当!”
      沉重的铁门被粗暴地推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两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狱卒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浸了水的牛皮鞭和几根前端烧得通红的烙铁。空气里顿时弥漫开一股皮肉焦糊的恐怖气味。

      “翊王殿下,”其中一个狱卒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残忍和讨好,“时辰到了。小的们奉命,来帮您……清醒清醒脑子,好好想想该怎么向陛下认罪!”

      李玄翊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缓缓睁开眼。他的囚衣上已沾了些许污迹,但脊背依旧挺直如标枪,眼神锐利如寒潭深水,扫过狱卒手中的刑具,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本王无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尔等滥用私刑,构陷亲王,可知是何等下场?”

      “下场?”狱卒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狞笑道,“进了这诏狱,就别想什么下场了!殿下,识相点,把诬陷八皇子、构陷太子的供状签了,大家都省事!否则……”他晃了晃烧红的烙铁,那炽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诏狱一百零八道刑罚,够您慢慢消受的!”

      李玄翊眼神一厉,杀意瞬间迸发:“谁指使你们?”

      “少废话!”另一名狱卒不耐烦地吼道,“动手!先给咱们尊贵的王爷松松筋骨!”

      话音未落,浸水的皮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向李玄翊的胸膛!

      “啪!”一声脆响!
      鞭梢撕裂了囚衣,在皮肉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剧痛传来,李玄翊闷哼一声,身体却纹丝未动,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两个狱卒,眼神如同在看两个死人。

      “哟,还挺硬气!”狱卒见他不吭声,下手更狠。鞭子如同毒蛇般,一下又一下,疯狂地抽打在他的肩背、手臂!每一鞭都带起一蓬血雾,囚衣很快被染红、撕裂。

      李玄翊咬紧牙关,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混着血水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上的剧痛,远不及心中的冰冷和愤怒。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子和皇后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他身败名裂,是彻底坐实他的“罪名”,是让他成为废棋!让他永远消失在这皇宫中!

      “说!是不是你嫉妒八皇子受宠,故意栽赃?是不是你勾结北境将领,意图诬陷太子通敌?!”狱卒一边抽打,一边厉声逼问。

      “放……屁!”李玄翊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好!嘴硬是吧?”持烙铁的狱卒狞笑着上前,将那烧得通红、滋滋作响的烙铁,猛地按向李玄翊的大腿!

      “嗤——!”
      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焦糊声伴随着一股白烟瞬间腾起!难以想象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李玄翊所有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昏厥过去!但他依旧死死撑着,没有发出惨叫,只有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

      “滋味如何?翊王殿下?”狱卒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烧焦的皮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这才刚开始呢!后面还有更精彩的!比如……听说您那位如花似玉的王妃,还有那个刚满周岁的宝贝郡主女儿……啧啧,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诏狱的‘款待’?”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李玄翊强撑的意志!
      “你敢——!!”他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一股暴戾至极的杀气轰然爆发!锁住他手脚的沉重镣铐被他挣得哗啦作响!那择人而噬的目光,竟让两个久经刑狱、心狠手辣的狱卒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心底发寒!

      “动她们分毫……本王……定将尔等……挫骨扬灰!诛……尔九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地狱中挤出来的,带着血腥的诅咒和无尽的杀意!

      狱卒被他这濒死反扑般的凶戾震慑住,一时竟不敢再上前。囚室里只剩下李玄翊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皮肉焦糊的气味,和那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愤怒与担忧。

      听晚……昭阳……
      她们现在如何了?太子会不会对她们下手?
      无尽的担忧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的痛苦可以忍受,但想到妻女可能面临的危险,那种煎熬,比千刀万剐更甚!

      他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让听晚和昭阳因他而遭受牵连!必须活下去!必须找到一线生机!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星火般闪现:听晚……她那么聪明,那么坚韧……她会不会……已经找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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