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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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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启程的行李尚未完全归置妥当,虞府上下正忙碌间,府门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威严的马蹄声与金锣开道之声!那声响庄重肃穆,迥异于寻常官差,瞬间让整个府邸安静下来。
“圣旨到——!四皇子李玄翊、虞氏听晚接旨——!”
尖利高亢的宣旨太监嗓音,穿透初晴的宁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
李玄翊也就是裴行之眸色一凝,迅速整理衣冠,面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沉静。他伸手,紧紧握了一下身旁虞听晚微凉的手,低声道:“别怕,是好事。” 虞听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理了理鬓发,抱着怀中正好奇张望的女儿李昭阳,随李玄翊一同快步走向前厅。
虞叶麟、秦嬷嬷及一众仆役早已惶恐地跪伏在地。
宣旨太监身着绯红蟒袍,手持明黄卷轴,神情肃穆,在几名宫廷侍卫的簇拥下踏入厅堂。他目光如电,扫过厅中众人,最后落在为首的李玄翊和抱着孩子的虞听晚身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的声音洪亮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皇四子玄翊,天资粹美,秉性刚毅。虽流落民间,然心系社稷,智勇兼资。今查明其身世,确系朕与裴贵妃之子,血脉尊贵,不容混淆。朕心甚慰,特复其皇子身份,赐名归宗。念其忠孝,功在社稷,特晋封为翊亲王,赐亲王金册宝印,享亲王双俸,开府建牙!”
厅中一片寂静,唯有太监的声音回荡。翊亲王!这是何等显赫的封号!李玄翊神色平静,深深叩首:“儿臣李玄翊,叩谢父皇隆恩!”
太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虞听晚和她怀中的孩子,继续宣道:
“虞氏听晚,温良淑慎,蕙质兰心。于皇子流落微末之时,结为伉俪,患难与共,抚育皇嗣有功。其行可嘉,其德堪表。特册封为翊亲王正妃,赐王妃冠服、金印、玉册,享亲王正妃尊荣!”
虞听晚抱着女儿的手微微一紧,心中百感交集。从“裴夫人”到“翊亲王妃”,这身份的巨变让她恍如梦中。她垂下眼睫,恭敬俯身:“臣妾虞听晚,叩谢陛下隆恩。”
太监的目光最后落在她怀中那个粉雕玉琢、睁着乌溜溜大眼的小人儿身上,语气似乎也柔和了一丝:
“皇孙女李氏,乃翊亲王嫡长女。毓秀钟灵,天真可爱,深慰朕心。特封为昭阳郡主,赐郡主仪仗、金锁玉环,享郡主俸禄。望其承欢膝下,福泽绵长。”
“昭阳郡主!” 这封号,正是李玄翊为女儿所取之名!如今由圣旨正式册封,赋予了无上的尊荣!
“谢陛下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玄翊与虞听晚再次叩首,声音带着激动与感恩。怀中的李昭阳似乎被这庄重的气氛感染,小嘴咿呀了两声,伸出白嫩的小手,好奇地想去抓虞听晚垂下的发丝。
宣旨太监将明黄圣旨郑重交到李玄翊手中,又示意随从捧上象征亲王、王妃和郡主的金册、宝印、冠服等物。一时间,厅堂内金光熠熠,皇恩浩荡。
“恭喜翊亲王殿下!恭喜王妃娘娘!恭喜昭阳郡主!” 太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程式化的笑容,“陛下口谕:望殿下携家眷早日归京,共享天伦。”
“有劳公公,请回禀父皇,儿臣定当尽快启程,入宫谢恩。” 李玄翊沉稳应道,命人奉上早已备好的丰厚赏封。
宣旨太监一行人的车马扬尘远去,方才还跪满庭院的众人缓缓起身。府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既有接旨后的肃穆,亦有对未来不确定的忐忑。
四皇子李玄翊握着明黄的圣旨,指尖微微用力。父皇急召他携家眷返京,其中的深意他心知肚明,京中局势必然又起了波澜。他看向身侧的妻子虞听晚,还有怀中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李昭阳,小小的婴孩浑然不知命运已悄然转折。
“听晚,玄翊,”一直沉默的虞叶麟忽然开口,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们带着昭阳安心进京。我……就不随你们同去了。”
虞听晚闻言,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惊愕与不舍:“爹?您说什么?京城路远,您独自留在随州,女儿如何能放心?如今局势……”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李玄翊也蹙起眉头:“岳父大人,京中虽可能风波暗涌,但随州远离京城,若真有变故,未必安全。一同入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虞叶麟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个属于成功商人的精明与豁达的笑容。他走到女儿女婿面前,目光慈爱地掠过女儿担忧的脸庞和外孙女安睡的稚颜,最终落在李玄翊身上。
“玄翊,听晚,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他语气平和却坚定,“但我虞叶麟一介商贾,半生经营皆在随州。这里是我的根,我的网,我的立足之地。京城固然繁华,却是天子脚下,权贵云集。我去了,非但帮不上你们什么,反而可能因这商贾身份,成为你们的拖累,引人侧目,授人以柄。”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但留在随州,则不同。随州商贸往来,消息流通。我在这里,有积累多年的家业、人脉和渠道。粮食、布匹、药材……甚至是一些‘消息’,我都能为你们筹措、打探。”
他看向李玄翊,目光中带着嘱托和信任:“玄翊,你此去京城,前路未必平坦。朝廷之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无论要做什么,都离不开钱粮物资,离不开耳目灵通。就让老夫留在随州,做你们最稳固的后盾。若京中顺遂,我自是安乐富家翁;若……若真有万一,随州这里,总能给你们留一条退路,备一份助力。”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外孙女李昭阳柔嫩的脸颊,眼中满是慈爱与守护之意:“为了我这刚出世的小外孙女,我也得替你们守住这后方的一点根基。”
虞听晚眼眶微红,她知道父亲的决定并非出于怯懦,而是深思熟虑后最好的选择。父亲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保护他们。她哽咽道:“父亲……女儿只是舍不得您孤身一人。”
“傻孩子,虞府偌大家业在此,何来孤身一人?”虞叶麟笑道,“倒是你们,京中人心叵测,万事定要小心。无需挂念我,只需时常来信,告知平安即可。”
李玄翊深吸一口气,眼底复杂之色一闪即逝,他郑重地向虞叶麟行了一礼:“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深谋远虑!如此,京中之事,玄翊便可多几分底气。随州一切,就托付给岳父了。”
“好,好。”虞叶麟欣慰地点点头,“放心去吧。记住,随州虞家,永远是你们的家。”
夕阳的余晖洒满庭院,将离别染上一层温暖却又不舍的色泽。
三日后,随州城在料峭的春寒和初融的雪水中渐渐远去。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支规模不大却异常精悍的翊王府护卫队,簇拥着几辆低调而坚固的马车,缓缓前行。
最宽敞舒适的马车内,炭炉烧得正暖,驱散了车窗外初春的寒意。厚厚的锦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土,也隔开了一个属于他们三人的、静谧而温暖的小世界。
李玄翊——如今的翊亲王——并未骑马,而是特意陪在妻女身边。他卸下了朝堂上的深沉与威仪,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常服,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眉宇间是连日奔波也未能消减的柔和与满足。
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李昭阳,姿势比三日前已熟练了许多,却依旧带着一种如捧珍宝般的谨慎。昭阳郡主穿着虞听晚亲手缝制的柔软小袄,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她显然对颠簸的马车毫无不适,反而觉得新奇有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随着车窗缝隙透进来的光影转动,小嘴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快乐音节。
“瞧她,一点也不怕生。” 李玄翊低沉的嗓音带着笑意,目光几乎黏在女儿脸上,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慈爱,让整个车厢都仿佛明亮了几分。他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女儿嫩滑的脸蛋,“昭阳,看,外面的树发芽了。”
昭阳似乎听懂了,小脑袋努力地转向车窗的方向,小拳头也挥舞着,仿佛想去触碰那快速掠过的、点缀着点点新绿的枝桠。
“咯咯咯……” 又被父亲轻柔的触碰逗乐,她发出一串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小身子在李玄翊结实安稳的臂弯里快乐地扭动了一下,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父亲垂在胸前一缕墨发,好奇地扯了扯。
李玄翊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任由女儿的小手把玩着他的头发,眼中是纵容到极致的宠溺:“小淘气,力气还不小。” 他低下头,用下巴蹭了蹭女儿茸茸的发顶,深深嗅着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只觉得连日奔波的疲惫都被这纯粹的笑声和温暖驱散得无影无踪。
虞听晚坐在一旁,膝上摊着一件未完工的小袄,针线搁在一边。她并未急着缝制,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父女俩。阳光透过偶尔掀开的车帘缝隙,跳跃在李玄翊专注而温柔的侧脸上,也跳跃在女儿天真无邪的笑靥上。他笨拙却无比珍视的怀抱,女儿毫无保留的依赖和欢笑,构成了一幅她曾在无数个孤寂夜晚渴望却不敢奢望的画面。
她的心,如同这春日里被暖阳照拂的冰雪,一点点地、彻底地融化了。那些曾经的委屈、猜疑、恐惧,在眼前这真实而温暖的互动面前,显得遥远而模糊。她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几乎要溢出来的、毫不掩饰的父爱,看着他面对女儿时卸下所有心防的柔软,昨夜圣旨带来的那份沉甸甸的“翊亲王妃”身份,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窒息了。
她拿起针线,继续缝制女儿的小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恬静而满足的弧度。针脚细密而均匀,如同她此刻缓缓流淌的心绪。
“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 李玄翊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看向妻子,眼神温柔。他空出一只手,极其自然地覆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背,掌心温热。
虞听晚摇摇头,指尖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心中微暖:“不累。倒是你,抱了这么久,胳膊酸了吧?给我抱会儿?”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接女儿。
“无妨。” 李玄翊却轻轻避开她的手,将女儿更稳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稀世珍宝,“让我多抱抱。欠她的……太多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和浓浓的补偿意味。
昭阳似乎听懂了父母的对话,小脑袋转回来,看看爹爹,又看看娘亲,最后咧开小嘴,露出一个无齿的、灿烂无比的笑容,小手朝着虞听晚的方向伸了伸,仿佛在说:娘亲也抱抱!
这可爱的小模样,瞬间逗笑了夫妻俩。李玄翊无奈又宠溺地笑着,终于小心翼翼地将女儿递到虞听晚怀中。小家伙一落入母亲熟悉的怀抱,立刻满足地蹭了蹭,小脸贴着虞听晚的胸口,很快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垂下,在暖融融的车厢里,安心地沉入了甜梦。
虞听晚抱着睡熟的女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安稳。李玄翊则默默地为她们母女掖好滑落的被角,动作轻柔无比。
车厢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官道发出的规律辘辘声,和女儿均匀细小的呼吸声。李玄翊的目光,久久流连在妻子恬静的侧颜和女儿熟睡的可爱小脸上。他伸出手,越过熟睡的女儿,轻轻握住了虞听晚放在锦被上的手。
他的手很大,带着薄茧,却异常温暖,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虞听晚抬眸看他,没有言语,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目光交汇间,千言万语已在不言中。圣旨的金光玉影,前路的莫测风云,仿佛都被此刻的静谧与温暖隔绝在外。
阳光透过帘隙,温柔地洒在这一家三口身上。李玄翊握着妻子的手,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与满足。
这条路通向的是权力倾轧的京城,是波谲云诡的皇城,但此刻,在车轮滚滚向前的归途上,他握着的,就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整个世界。风雪已过,前路纵有荆棘,有此暖阳相伴,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