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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暗影浮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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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府的楼宇阁园以北斗七星命名,七皇子的书房名为“天玑阁”,接待客人的厅堂叫“玉衡厅”,皇子的居所有“天权”、“天枢”、“天旋”三园,仆婢都住在“开阳园”,两位姬妾则住在“瑶光园”。
假香草事件后,我们搬出了“天枢园”,到了现在居住的“天旋园”。
天旋园院落很大,园里几丛翠竹,翠色覆庭,曲径幽香。中庭,一棵参天的百年古榕孑然独立,老干嵯岈,屈曲虬枝盘节突兀。古榕枝叶离披,一座小楼伫立其间。
本来,这居所清幽雅致,倒很合我心意。可惜,自我四天前中毒,七皇子就一直不放心,派了府里几名出色的侍卫轮番守在房门口,几个阴魂不散的门神,完全破坏了这园子的清冷气息。
七宝锦帐低垂,青铜香炉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薰人的香气。我倚靠镂花雕床的床栏,看着手里蝶姬送来的卷宗。
尹青夏:貌美,容艳,性烈,二十岁。正三品宗人府丞尹相杰的外甥女,建安二十四年选秀入宫,未册封,随侍皇后,建安二十五年赐予七皇子。
何瑟:容貌秀美,性情温柔,十八岁。县令之女,建安二十四年选秀入宫,因位卑,作黎永帝研墨女侍,建安二十五年赐予七皇子。
随手将卷宗搁在床边的几案上,我闭上眼,不断思量。假香草事件幕后的最大嫌疑人自然是尹青夏。而且现在,且不论幕后是不是她,她都已经成为我皇妃威信的最大挑衅者。无论如何,我都必须——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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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日的调养,我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以皇妃的名义设宴,邀请尹青夏和何瑟。
——天权园
碧柳依依,万条垂下绿丝绦。芳草斜阳,瘦石嶙峋之外,是一泓清澈碧绿的湖水,波光潋滟。
湖泊边,有朱红檐角、柏木为柱的小亭,唤“临湖亭”。
向来寂静的湖亭,此刻却分外热闹。
石桌上席,我正襟而坐,嘴角一抹四十五度角的完美微笑。右首坐着一袭红裙的尹青夏,脸上依旧是目中无人的冷笑。右首坐着前几天来拜访我,却被侍卫拒之门外的何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何瑟,她姿容秀雅,楚楚动人的脸蛋虽没有尹青夏的美艳,倒也我见犹怜。
遣走了丫环,侍卫甲乙丙丁四人仍然随侍在侧。
我嫣然笑道:“说起来,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两位妹妹。”
尹青夏并不接话,何瑟却诚惶诚恐的站起来,道:“前几日去拜见樱妃娘娘,殿下却下了命令,我们一律不得打扰娘娘,妾身才失了礼数,还望娘娘恕罪。”
我笑着摆摆手,“今日欢宴,礼数就罢了。以后还要相处下去,姐妹间自然要亲厚点。”
尹青夏似笑非笑,接口道:“姐妹二字,万万不敢当。我舅父可没教过我,怎样和商女称姐道妹。”
何瑟脸色一变,我依旧微笑自若,“既然如此,那我还是叫你尹姑娘。”
闻言尹青夏先是一怔,继而脸色又变得铁青。
我眼波流转,看到蝶姬提着一坛酒向“临湖亭”走来,便笑道:“蝶姬,这‘女儿红’你可算带来了。今日,我和尹姑娘、何瑟妹妹可是无酒不成欢。”
蝶姬已走到眼前,站在我身边。
我说:“蝶姬,今天你就辛苦点,帮尹姑娘、何瑟妹妹倒一下酒吧。”
蝶姬回我一笑,向左侧尹青夏走去。尹青夏还兀自生气,见蝶姬准备倒酒,手一挡,怒喝:“倒什么劣酒,我不喝。”
不偏不倚,那一手打在酒坛上,巧的是,那酒恰恰全泼在尹青夏水袖衣裙上,蝶姬慌得手忙脚乱的帮她擦,岂知越擦越糟糕,弄得尹青夏云鬓散乱,衣衫不整,哪还有半点优雅气度。
尹青夏大怒,扬起手掌就向蝶姬掴去,我连忙起身,左手迅疾握住她手腕,道:“蝶姬既是我的人,要打也是我打。”
右手反手一掌,掴向蝶姬,哪知蝶姬推手一带,我的手竟直直向尹青夏挥去。
“啪”的一声,尹青夏脸上留下一个重重的五指印。
尹青夏被这一掌打得神情呆滞,便是何瑟,也傻傻的不知如何反应。我暗暗好笑,脸色却装作十分慌张,一手摸着她的脸,一手却悄悄拿出水袖里的ZIPPO打火机,轻轻一按。
其实,那酒本是我们特制的浓度很高的酒精,尹青夏衣裳的酒精一沾火,自然马上烧起来。
我和蝶姬迅速放开她,往后退。尹青夏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吓得哇哇叫,边叫“救命”边把身子往石桌木柱上撞,又狼狈又可怜。
这下子,再笨的人都看得出我在修理尹青夏,虽然过程他们不是很了解,却都看着我,用眼光询问救还是不救。
我面无表情地对侍卫说:“尹姑娘中了邪法,身上着火,你们还不快点把她扔进湖水里灭火。”
侍卫们一呆,却很快照我的指示,提着尹青夏没着火的手,“嘣”的一声将她扔进了湖里。
湖水虽不深,却也足以让尹青夏溺毙。她身上的火是灭了,但又在水里浮浮沉沉挣扎着。
……水深火热……也不过如是。
我叹了口气,又对等着我指示的侍卫说:“还不把你们尹主子捞上来。”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的将尹青夏捞上来。尹青夏已经奄奄一息,头发有的已烧焦,脸色又被水泡得白肿,衣衫一只袖子已被烧黑,衣裙湿漉漉的紧贴着身体,曲线毕露。
吐了几口水,悠悠醒转的尹青夏,没力气说话,只恨恨盯着我。还从来没看过这样愤恨的眼神,也许这就叫——目眦欲裂。
我俯视着躺在地上的她,嫣然一笑。
“尹姑娘,你的身材很好,比我强多了。”
说完,学着她上次那样,优雅转身,挥袖而去。
走了几步,轻轻回头对跟在我身后的侍卫说:“留下一个人,送她回‘瑶光园’。”
继而又回眸一笑,“何瑟妹妹,今天太扫兴了,改日我们再聚。”
何瑟完全呆愣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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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蝶姬联手策划了这场好戏,我心中抑郁几天的恶气这才消散了。至于可怜的尹青夏,她还敢找我麻烦,我就陪她玩玩。
现下,我们坐在桌边,边吃荔枝边闲聊。
“什么,你要找厉害的暗器毒药?”蝶姬停下了剥荔枝的动作,满脸疑惑。
我万分确定地点头,假香草的事件让我知道,在这个对人命看得很淡薄的时代,没有自保的方法,很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以我的年龄,练武是没什么前途的。既然没有速成之道,我只有借助外力,据我长期阅读武侠小说的经验,最出其制胜的法宝通常就是暗器和毒药。
蝶姬沉吟了下,缓缓开口:“江湖中以暗器毒药见长的门派,莫过于蜀中唐门”。
四川的!那不是距瀍都很远,那就不能尽快拿到手。我的喷雾BB机已经寿终正寝、功成身退了,现在可说是什么防身的武器都没有,我还没傻到指望府里的侍卫保护我,这可怎么办?
看我烦躁的扯着衣袖,蝶姬了然一笑:“你想尽快弄到手,也不是没办法。”
“怎么讲?”我眼巴巴的望着她。
蝶姬将剥好的荔枝塞到我嘴里,边擦手边道:“唐门在各地都有卖暗器毒药的铺面,叫‘忘川堂’,只要出得起价钱,再好的货色都买得到。”
“忘川堂!”
都说人死后会从忘川河上过,忘川河上有一座桥,叫奈何桥。桥上有位婆婆在卖汤,叫孟婆汤。望川河的彼岸有一块石,叫三生石,三生石上记载着人们的前世今生。
我吃着荔枝,边嘻笑,那唐门的人倒是有创意,出售夺人命的暗器毒药,叫“忘川”是很贴切。
蝶姬却误会了我的笑容,解释道:“唐门子弟数百人,个个都要供养,而且还要讲享受、讲排场,那钱从哪里来,还不是靠卖这些东西。反正唐门的暗器毒药,都是老字号,也畅销得很。”
“那好,明天我们就去挑最顶级的货色。”我微笑,笑得很妩媚,“反正我们有的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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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华若练,夜凉如水。
夜晚,七皇子在我身边时,侍卫们都会驻守在园外。
我一人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起身披衣,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月光下,七皇子练剑的身影,孤独而桀骜。
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突然感觉他行于外的冷峻里潜藏着一股淡淡的郁气和疏离。忍不住脱口喊道:“殿下,别练了,早点休息吧。”
他剑式一滞,侧头看向我,道:“你伤还没好,还不早点上床去歇着。”
我嘻嘻笑道:“你没睡,我睡不着。”
他剑蓦地垂下,好像叹了口气,还剑入鞘。“听话,快上床,我去沐浴更衣。”
一个时辰后,七皇子才推门进来,见我靠着床栏看书,他扬起了眉毛。我知道,这个表情代表他要生气了。连忙谄媚兼讨好的笑着,身子也滑到被窝里。
他走到房间晾衣木架处,脱下衣衫挂在上面,半晌后,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夜里别看书了,当心着凉。”
我心里甜甜的,看起来他的心情不错,应该会应允我明天出门的事吧。
上床后,他轻轻搂着我,问:“今天精神怎么样?”
这些天,鹿角人参轮番着上,顿顿都是药膳,吃得我都想吐了。这样的滋补下,精神怎么会不好?
我撇撇嘴,委屈地说:“我身体壮得像熊,再这么补下去,明天准流鼻血。”
他笑着拍拍我的头,“别说傻话,大夫说要好生休息滋补十天,身体才能复原。”
“现在都已经是第十天了,我再不出去走走人都要发霉了。”
他抚着我的发,低叹:“不能出去还有一个原因,我还没找出其他潜伏的杀手。”
我默默不语,他不应允,我自然想法子自己溜出去。
见我半晌不开口,他以为我放弃了,也就没多说。
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尹青夏好歹是尹府丞的外甥女,以后要对付她,别这么锋芒毕露。有很多的法子,可以完美得不着痕迹。”
我微感惊奇,“我还以为你会责罚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是皇后的人,以前她嚣张跋扈,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以后,你才是‘皇子府’唯一的女主人。”
我眼珠一转,啧啧嘴:“不单如此吧,她可是一招高明的反间计。”
想也如此,不然谁会留一个有异心的女人在身边,如果他想,一定早就把她除掉了。
我偏头看着他,哭丧着脸,眼中却是笑意,“怎么办,我把你的棋局破坏了。”
他淡淡道:“这个棋局就快有结局了。”
随即一笑,俯下头。
——以吻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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