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天亮》一昧相思

6、温柔与卑微

　　慕斯容在厨房里帮方母收拾着晚饭后的水果，苏家姐妹早已离开，方家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方父和方惟两个人大眼对小眼。
　　方父朝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又看了眼照旧吊儿郎当的方惟，长长地叹了口气。
　　方惟听到他的叹气声，微微皱眉。他忽然想起那个隐藏在角落里的沉默姑娘，轻声问【苏酥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太一样了。】
　　方父闻言，立即白了他一眼。紧接着，方父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朝屋外走去。
　　方母早已回归家庭，她将院子布置得仿佛误入绿野仙踪般。方父背着手站在一棵木绣球下，树枝时不时地随风轻轻地颤动。
　　【爸，苏酥她究竟怎么了？】方惟跟在他的身后，爷俩转过身面对室内的灯光通明。
　　【其实高中的时候，你苏叔叔的资金就出现了问题。他听信了外面那种高额利息的非法融资，将自己的资金全都投了进去，甚至连公司的流动资金也都投进去了。后来那个非法融资公司卷款潜逃，他的钱也就全部打了水漂。没有了流动资金，他就向银行、向贷款公司借贷，结果这两年市场行情也不好，因此他的债务越来越多，已经濒临破产。】
　　方惟知道苏家的经济出了问题，不然不会让苏婧放弃留学。但他不知道的是，造成一切问题的竟然是苏叔叔自己贪图占便宜。
　　【所以苏酥才去上了那所不要学费的师范大学？】
　　方父点点头【你苏伯母希望苏酥将来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所以让她改了自己的志愿。】
　　方惟悄然地握紧了拳头，压低的声音透出他的愤怒。【苏酥成绩那么好，苏家不给学费，我们家可以给啊。】
　　方父摇了摇头【我私下找过苏酥，苏酥不愿意接受我们家的资助。】
　　方惟忽然又想起苏婧前段时间突然提起她会在毕业后出国留学，他疑惑地问【苏家这段时间经济有起色了？】
　　方父闻言，目光落在室内忙碌的人影上。【苏酥马上就要订婚了，对方是做房地产开发的林家。】
　　【林家？】方惟脑子里快速掠过几个姓林的人家，本来放松的拳头又握紧。【那家的儿子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吗？连高中都没有毕业，整天沾花惹草。我记得前段时间他还因为撞车而上了社会版头条吧。】
　　【就是那家。】方父肯定他说出的那个人选。
　　【他配不上苏酥。】方惟毫不犹豫地下了结论，即便苏酥总是安静地让人忽略，但她也不应该和一个游手好闲的人结婚。他想她未来的另一半应当是个优秀的商业精英。
　　【林家给的彩礼可以解决苏家的债务，还能剩下一大笔。】
　　【他们这不是卖女儿吗？】方惟依旧忿忿不平，他想起那些年跟在他身后的苏酥。她是那样好，不应该就这样被毁掉。
　　方父又长长地叹口气。【我一直想让苏酥做我的儿媳妇，这次你回来也是想和你谈谈这件事。但现在既然你有了自己的选择，那么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方父拍拍他的肩膀【希望你将来不会后悔。】
　　方惟望着父亲离开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无言地透着一股失望与沧桑。他的父亲似乎也有些老了，鬓间也有白发。如果没有慕斯容，他可能真的会提出让自己和苏酥结婚的要求，而自己肯定又会和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但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呢？他会不会就此妥协呢？
　　他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的是，其实苏酥去找过他。当林家看中苏酥提出结婚要求时，苏酥揣着偷偷攒下的生活费，买了去往那座海滨城市的车票。那座城市果真如苏婧所描绘的那样美丽，似乎到处都散发着浪漫的气息。
　　苏酥紧张地在学校门口走来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唯一一次这样出格的行为是否合适，也不知道方惟看到她会是什么样的神情。他会不会……更加讨厌自己。
　　从白天到夜幕降临，苏酥终于鼓起勇气跟着人群混进了学校。她一路问着他的班级，一路偷偷地在陌生的人群里寻找着。终于，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他可以那么温柔，原来他也可以那么卑微。
　　她看着他牵起那个女孩的手，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最后不知道说了什么终于将女孩哄得笑颜如花。她看见他在光晕里低头吻上了怀里的女孩，原来他的眼神可以那样的温柔，就像潺潺流动的溪水上跳跃的阳光。
　　她好不容易鼓起的一腔的缱绻心思，在这一刻突然就灰飞烟灭了。
　　她很想叫住路灯下的那个人，她想跟他说，方惟，救救我。就像小时候那样，义无反顾地挡在我的身前，好不好。
　　她眼里那簇小小的光如同飞扑进路灯里消失不见的飞蛾一样，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
　　或许，她的命运如同这漫无边际的夜色。
　　苏酥只是方惟生活里一道浅浅的光影，在安静的深夜里也许他偶尔会想起那个如同槐花般小小的安静的姑娘。但更多的时候，他是陷入与慕斯容的恋爱里。
　　方惟毕业后没有回来，他和慕斯容一起留在了那座海滨城市。苏婧为了留学的事情也忙碌起来，当然她也交了一个男朋友，因此来找方惟的时间少得可怜。
　　所有人都忙碌地生活着，除了苏酥。
　　大学毕业后她光速地和林生结婚了，按部就班地在一所小学任教。孩子们的笑脸让她暂时地忘却了生活的烦恼，她喜欢在这样热情洋溢的环境里呆着。
　　每天她是最早到学校，最晚一个离开的。同事们都让她别太卷了，她只是浅浅的笑着。

　　我抚摸着她垂落的发丝，轻声问:“林家对你不好吗？”
　　她仰望着白色的屋顶，长久地沉默后才说:“林家对我很好。如果没有林家，我们家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并且我妹妹也无法出国留学。”
　　“可你不喜欢林生。”
　　苏酥侧过脸，哀伤地看着我。“是，我不喜欢他。我讨厌他的靠近，甚至他的呼吸都让我恶心。”
　　“可是……他也没任何错。”苏酥继续说:“所以，沈医生，我试过了，看别的人。可我已经看不了别的人。”
　　“沈医生，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我轻柔地抱抱她，安抚地说:“没有，你只是不太开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