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当时的月亮》荩轩

4、5。14更新

　　“喂，老板娘，换到体育台吧。”有客人的声音越过人群“咻”地落在吧台上。
　　“是啊是啊，今天有篮球比赛。”埋在美丽小姐胸脯里的几只脑袋纷纷探出来应和。
　　“啊，体育台啊。”真田老板娘嘀咕着伸手摸索，“篮球有什么好看的？”
　　黑白电视18寸的屏幕上闪着无数雪花点，人们围拢在吧台前热烈地讨论着战况。
　　“怎么没看到流川枫？”
　　“……不是说训练的时候腿受伤了吗？”
　　“还好樱木那小子没事，不然今年活塞进不了季后赛了。”
　　“樱木的背伤才是活塞的大患。”
　　“听说活塞打算拿流川换杰克逊。”孤悬海外的小岛一样有小道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声音颇有分量，“樱木和流川一分开就状态不好，你忘了太阳当年的教训了？”
　　“哈哈，就是。”
　　人群里爆发出阵阵笑声。
　　……
　　吧台内一字排开无数啤酒瓶子，频繁的要酒声中真田老板娘的不满渐渐消散。仙道夹在几个美国大兵中慢慢喝他的青梅酒，在他们激烈的讨论中安然地沉默。
　　关于太阳队的笑话仙道也是刚刚听说——七个小时前他端坐在后田中学前校长益川秀泷的面前，眼前泛黄的毕业纪念册上，不谙世事的少年们对着镜头有点不知所措，集体向镜框外张望。
　　“那个时候后田还是男校。”老校长的表情略有些落寞，“我是光义的体育课老师，他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你也打过篮球吧？”
　　“是。”仙道双手按在膝上，略抬起身回答，“大学以后就不打了。”
　　“哦，”益川仔细打量这个高大和气的年轻人，奇异的冲天发，浓浓的眉毛顺着眉骨延伸，末端微微下垂，一双大眼便好像时时都含着笑意；唇形略薄，嘴角处弧度习惯性上扬，亲切的笑容于是万事俱备，“——你刚才说你和他的学生流川枫，樱木花道交过手，那么你是赢的多还是输的多呢？”
　　“咦？”仙道有点惊讶，好有攻击性的老头。
　　“这样吧，你和我孙子一对一，你赢了我就回答你的问题，输了……”益川端起陶土茶杯，撮起上唇轻轻吹开茶叶，小口啜吸。
　　“好啊。”仙道顿时舒展眉头，“没有问题。”
　　“健一，”老人对着里间道，拉门“哗”地推开，一个满头红发的少年抱着篮球已经整装待发，“仙道君，这是我孙子健一，现在是后田的主力，打得分后卫。”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男孩不耐地听完爷爷炫耀般的介绍，“可以开始了吗？”
　　“请让我先活动一下。”仙道站起来向屋外的篮球场走去，尾随其后的男孩刚刚及他肩膀。
　　他的膝盖渐渐适应了跳跃时身体的压力，他的手臂渐渐适应了篮筐不够标准的高度，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篮筐背后刺眼的阳光，他的胸腔，渐渐适应了澎湃的心跳。
　　“好高……好快……”运球上篮时他仿佛听到健一轻轻的说，谁知道呢，也许是他听错了。
　　他从来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傻瓜，早也习惯了这种掺杂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只是这炽热的温度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燃烧，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它背后复杂的肯定和不甘的称赞。
　　这感觉，还是如此美好。
　　这感觉，原来如此美好。

　　“……光义很听我的，高二那年他们班转来个英文老师，好像姓荒木，也可能是荒村——你知道，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特别喜欢亲近年轻的女老师，何况荒木老师非常漂亮。”益川言而有信，“不过，没想到光义会是个这么执着的人……”
　　仙道不出声，他知道益川指的是安西教练退役后婚变的事。
　　“慧子真是可怜，那时候她公公婆婆已经不在了，娘家又没有什么势力，自然是无力阻止的。何况光义对她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哥哥给她出了个坏主意，让她争取儿子的抚养权，”益川两手一摊，“她大概实在恨光义，不许他再见儿子，听说后来把儿子寄养在寺庙里，自己去做艺妓——大概是景况实在坏了吧。”
　　“难道安西先生没有付抚养费吗？”
　　“法院把房子和存款都判给女方，又判男方一次付清抚养费——听说是荒木老师娘家拿出钱来才凑齐。当年，我还是他们的主婚人呢，”益川老人说起往事不胜唏嘘。
　　“慧子这个姑娘，真是没有男人运哦，”益川太太膝行进屋，“后来竟跟一个骗子去了廉仓。——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仙道君如果不嫌弃，请一起用饭吧。”
　　“太麻烦了……”
　　“怎么会呢？”益川太太拿袖子掩着口笑，“我还要谢谢仙道君呢。”
　　“谢我？”
　　“是啊，”益川太太撤下矮几上的茶碟，“健一在学校是一直以樱木花道自居的呢。”
　　“今天终于遇到对手了，挫挫他的锐气也好。”益川也哈哈笑起来。
　　“原来如此。”仙道想起男孩那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健一呢？”
　　“大概因为输了，气得不想吃饭吧。”
　　仙道从和室敞开的纸拉门望出去，暮色里少年小小的身影被夕阳拉成长长的一道墨迹，原地运球，带球上篮，运动中的少年像一支细长的狼毫排笔，在球场上热情潦草地书写；他很努力跳起来去够那只简陋的篮筐，一臂，一尺，一指，那么艰难又那么倔强。
　　“你的上身太僵硬了。”仙道走过去。
　　“不要你管。”男孩火红的头发上染着淡淡的金光，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濡湿，一缕缕披到眼睛上，深灰色的瞳仁从下面恶狠狠地盯着他——如此熟悉——他有恶作剧的冲动。
　　仙道突然伸手拍掉健一的球，几步运到篮下，他在空中换手灌篮。
　　“你不过高罢了。”被撞倒在地的男孩大口喘气。
　　“如果你一心只想伸长上身，会错过做假动作的机会——你那么喜欢樱木，应该也看过流川枫换手灌篮吧？”他伸手拉他。
　　“哼，”健一拍掉他的手，仙道越是从容他越不服气，“流川枫有什么？还不是要靠樱木。”
　　“嗯？”
　　“樱木的篮板多厉害，没有他助攻，流川枫怎能拿到得分王？” 男孩说起NBA来头头是道，“流川枫当年被太阳队换给小牛队，马上坐了冷板凳。樱木明明是太阳的，一看他上场，就把球传给他，白让小牛拿了两分。”
　　“那可糟糕了。” 仙道皱起眉头，眼前不禁浮现起那个爱在球场耍宝，到了高二依然会五犯离场的家伙。他忍不住笑出来，太阳的教练当时该怎样气急败坏？流川那小子有没有一边从容地投篮一边闲闲地骂他白痴呢？
　　“……后来，樱木和流川枫……”健一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他偶像的奇闻逸事。
　　仙道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去摸皮夹，“健一，你来看看这个。”
　　“这是，这是樱木花道的亲笔签名吗？”

　　这才是我们樱木。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的时候，仙道躺在榻榻米上看窗外深蓝的天空。淡淡的月华如潮水一般在室内蔓延，苦涩的海风不同于神奈川，竟然带着点甜糯焦香，那是真田老板娘在店门口烤年糕。他头顶突然响起阵阵轰鸣，半夜执行任务的战斗机不情愿地在天空中盘旋，久久不肯离去。
　　这些飞行员里也有樱木或者流川的球迷吗？仙道微笑着想。
　　还有益川家那个热爱NBA 的日本少年，如果这也是来自大洋彼岸的征服的一部分，那么这两个家伙，是不是也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征服着对岸呢？
　　悄无声息却又来势汹涌，出其不意却又深入人心。
　　他的心底终于升起了微微的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