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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陌路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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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三天安达又来敲门。
我还是穿着那身叽布衣,盘着头,坐在船上悠然地逆流而上。因为我不是划船的人。
我撑着腮看风景,听着度非白扯着身上那身土家人的衣服嘟囔。
安达在船尾撑篙,朗声放歌。一遍一遍的。我听熟了也跟着唱。倒也不难听。
珈妹儿,你嗓子不错嘛。
安达收了声赞道。
我得意。
那当然,我好歹也是当年山里的金凤凰一只。
安达大笑,度非白嘟囔。
还金凤凰,就是只山雀儿还打肿脸充胖子。
我狠踹他一脚,平衡立刻不稳,瘦瘦的船险些入水。
度非白脸色瞬间发白。我吓得立刻伸手握住度非白的手。
安达再笑,安慰道,这里水不深,前面那栈桥附近的水才深,又有水草,会水性的人都不一定出得来。珈妹儿,等下千万注意别掉下去啊。
我听得也渐渐白了脸色,握紧度非白的手,回头,达哥,我想上岸。
安达大笑,应声,好,码头马上到。等到了带你们去古镇里好好看看。买些东西带回去留作纪念。
上了岸就踏实很多。
趁着安达在前面走,我落在后面同脸色还有些泛白的度非白道歉。
非白,抱歉,我竟蠢得忘记了你怕水。
没事。
度非白轻轻摇头,勾了下我鼻子。
都过去了。
我心口一痛。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
古镇上无非都是些卖银饰和土特产的店子。
我贪嘴,小吃边卖边吃,吃完了还要。安达也总是寻了好东西来给我。把度非白嫉妒得。
走了一路,安达引着我们进了一家银饰店。他叫醒眯着打盹的青年。
安顺。我弟弟。做得一手好银饰伙计。白老弟,给珈妹儿打副镯子吧。银子去湿气呢。
我还没得及反对,度非白已经点头。
我要有凤凰的。
安顺寡言,只笑着点头。操持了东西坐在店前。
我看着,不一会儿他便勾勒出了一只展翼的凤。
我心口蓦然一动。
那打两只吧。一只凤一只凰。
度非白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蓦然熏红了脸,转过眼去。
安达倒是笑个不停。
我被他笑着恼了,扭身离开,嘴里说着我随便去逛逛。
转了一会儿我便倦了。又转回来。便看到度非白站在店门口仔细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见我过来他给我戴上一只,把另一只放在我手心里。
我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笑着抬起头向他望去。
却蓦然愣住。
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站着几个和这个古镇感觉格格不入的黑西服。
在对到他们眼神时我心口一凉。
在下一秒我便紧紧捉住度非白的手,尖声喊了句跑。
我与正抱着小吃走过来一脸莫名的安达擦肩而过,只来得及叫了声达哥。
我们慌不择路。因为我们听到身后沉重脚步声追来的声音。
我拼命地想着那恶魔为什么就是阴魂不散。
我们被他追赶至栈桥那里。却跑不过去。
因为对面码头上,站着的就是那个人面恶魔。
他慢慢向我们走过来,嘴角带着笑。
我捉紧了度非白的手。我们紧紧贴在一起。
又被我找到了小珈。
他说。
我看到他嘴角带着的那撇笑有多冷酷。
我回头,四个黑衣人也已上了栈桥包抄过来。
我和度非白退到桥边。我张皇地看了看水流,湍急得全是泛起的白色泡沫。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抱着你跳下去。到时候死了都干净。
是么?
他依旧不停步,慢慢靠近。
我倒是情愿和你抱着一起死了,也比看着你和这个杂种在一起好。
尹又晨!
我惨声大叫,你是个畜生,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们一条生路!
那人的脸色瞬间扭曲。
生路?嗯?生路!
你当初走的那么决绝,那时候你有想过我么!我的未婚妻子和跟我抢继承权的杂种跑了,为了他你会给我下药了,为了他你学会踹我了,为了他你竟能骂我畜生了,为了他你连见都不肯见我一面了!你满心满眼里全是他,我凭什么要给他一条生路!
半晌后我哑然惨淡出声。
就算当初是我不对,现在我求求你……
我不会答应的!
尹又晨打断,原本俊朗的脸微微狰狞扭曲。
我也不会后悔。断是因为我强要了你而让你恨我,让你跟着这个杂种离我而去,我还是不会放手。小珈,我休想叫我放弃你!
他几个大步已站到我面前,一把擒住我的肩。我惊惶地看着他。
度非白已经出手。却怎么打得过尹又晨。
我挣扎着看着他擦了擦颊边的血迹又站起来,沉下脸冷冷道,放开小艾。
我不放又如何。
尹又晨挑眉冷笑。
我看着逐渐围上来虎视眈眈的黑西装,终于无力颓唐倍感悲凉。
尹又晨,我跟你回去。只要你放了非白走,我便这一辈子都只守着你过。
他冷笑。
是么。
度非白嘶吼,艾少珈你胡说,我情愿死也不会让你跟着他走的。
他竟还在笑。
是么……
说罢低下头盯着我手腕上的镯子,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劈手夺下另外一只,一扬手就扔进了白茫茫的水里。
不!
我一声惨叫,看着扑入水中的青年瞬间被水没顶。
心口一片惨凉。
尹又晨低下头来又要取剩下挂在我腕上的一只。
我猛然生出一阵狠劲。扯住他的手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嘴里立刻尝到些铁锈味。
尹又晨手臂颤了一颤,却始终没有松开钳固着我的手。
他用另一只手扯住我的头发,拉着我的脸慢慢望着他。
声音恨恨。
你就一点点都不心疼我么?
我泪流满面。
我都答应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做!他明明就怕水你为什么非逼着他去死!尹又晨,我恨你恨得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我奋力挣扎着靠近水边。
度非白!度非白!
哪里会有人影。
尹又晨狠狠拉着我站起来,脸贴近我,那双黑色眼睛看不出是愤怒是羞辱还是其他。
他明明是自己跳下去的,我没有逼他!艾少珈为什么你总是要把他的选择他的不幸怪在我头上!
我渐渐收了泪,却不肯看他不肯听他讲。
他终于不耐,狠狠掐住我肩膀,手臂收紧,向我身后打了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替他接管我。
珈妹。
我反抗之中回头,看到安达安顺带着一些年青人走上前来。
尹又晨立刻眯紧了眼,语气冷淡道,我要是你就不会插手。
我顿时在一旁拼命嘶叫,眼眶生痛。
非白落水了!救他救他!
安达脸色瞬间发白。我越发慌了。
有几个人立刻脱了上衣跃进白茫茫水中。
安达没去,只向前踏了一步。立刻,黑西装凶神恶煞地挡在我前面,说,你没听到少爷说什么吗?
我挣扎不休,拼命大喊,达哥你别管我,只先救非白!少珈跪下求你了,求你救他……
说罢我便屈了膝。
硬生生地磕在栈桥的青石面上,一阵生疼。
只是下一刻便有一个力量狠命把我拽起来。
我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耳边嘶吼。
你居然为他跪了?当初无论怎么逼你都不肯低头的,而现在居然为他跪了?!艾少珈,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吗?!
他拼命地晃着我,我头晕,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更要命的是,他越是这么摇我就越想吐。
脑中刚闪过了这个词眼,我便扭过头哇地一声吐出来。
他顿时停下来,皱着眉。
秽物溅了零星半点到恶魔烫熨笔挺的阿玛尼西装裤脚上。我居然抬手抹了抹嘴,冷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嫌恶心就离我远一点。
他脸色青了又白,却始终没有松手,反而更近了一步。面容扭曲着。
艾少珈,这一次你再没那么轻易装疯卖傻便从我身边逃开。
说罢像拎东西一样把我拎起来。
我又踢又踹,谁想到那恶魔身上半点效果也无。我拼命诅咒,期望地扭头看向安达他们,发现他们被西装男们如铁桶一般被挡开在外。
我用力挣扎,用那次替安达加油的嗓门拼命叫,达哥,达哥,救度非白,救度非白!
我没听到安达的回应。因为恶魔已然带着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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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居然一路夹着我到了酒店。
也不顾我挣扎嘶叫一路侧目地就到了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把我甩进去,然后锁上门。
我一翻身起来就冲向阳台。拉开拉门作势就要往下跳。
当然只是作势。所以在以半撑在阳台上的姿势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尹又晨。
那恶魔似乎知道我心思似的,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慢慢卷着他爱马仕衬衫的袖子,慢慢走过来。
我抑郁。只好停止装腔作势地往上爬的动作,乖乖下来后蹲在角落里暗自羞愧垂泪。
尹又晨卷好袖子,站在我身后冷笑。
我知道你格外惜命。还想以自杀吓唬我。哼,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我大怒。倍感羞辱。呼地站起来,恶狠狠道,你把我扔下去吧。跟你在一个天花板下我恶心。
尹又晨额角抽了抽,却还是保持着冷冷笑意。
想我杀人犯罪?做梦。
我已接近抓狂状态,冲他吼。
那麻烦你出去让我割腕自杀好不好?你眼不见心不烦。
啪。
我脸颊一痛之后火烧火燎起来。
我不敢相信地转过头,盯着出手的那个人。
尹又晨咬紧牙,眼睛危险地眯起,字似乎是从他牙缝里崩出来的。
艾少珈,再让我听到你说同样的话,就不止是甩你一巴掌可以了事的了。
我登时情绪上涌,感觉眼眶烧了起来。我摸了摸脸颊,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只是眼泪慢慢就滚落下来。
我听到尹又晨鼻息慢慢加深。
下一刻就被他抱在怀里,下巴死死地顶住我的头顶。
我听到他轻轻磨牙的声音。
珈,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你让我情何以堪。
我没说话。
单就那一声单音节的称呼,这一路来我慢慢坚硬起的心肠肝肺,顿时都发出了将要破碎的喀嚓声。
记得多少年前,我还和他分吃一截冰糕时他也曾这样唤过我。
只是当年,再也回不来了。
我轻轻挣开他,忽略他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和难过,竭力拢着那些快要崩散离析的伪装起来的坚强。
尹又晨,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然后转身避开他进入屋子,找了最大的房间,关门落锁,脱鞋睡觉。
只是躺在那堆柔软的丝被里,我一点睡意都无。
过了一会儿我翻起身来盯着门缝许久,看着一条黑影挡在那门缝里露出的细细的白光前,一直没有消失。
我就坐在床沿上一直望着,直到脸上有了湿湿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