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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给不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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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看着我一动不能动地缓慢进食的过程,梅翊同和爸爸不约而同地转过脸去。
度非白脸上一直带着那种仿若沉痛又仿若深情的表情站在我身边,紧握我的手。而尹又晨却一直站在我目不能视的地方,把面孔藏在阴影里。
他在避开我。像躲开瘟疫一般。
我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也许什么感觉都有。
却反而没有预想里那么悲伤。也许我对此已心里有底。
他应该觉得我骗了他而恨我。因为我已经骗过他一次,还骗得很惨。所以谁说我不能再骗他第二次?而且我确实是又骗了他一次。骗他离开,骗他以为我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最终逃开他而做。
那么他也许会觉得我活该。也许曾有着微弱的恶意庆幸听到我瘫痪又失忆的消息。也许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心情看着我几乎都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时的不济。
而我却都能理解了。在这么长久的日子里,在那自己创造给自己的美好梦境和噩梦般翻来覆去的的现实里,我也能渐渐理解了。
我其实并不是不可以被替代的。
我已经离开尹又晨两年又两年了。整整四年时光的空白,生活却一直在继续。尹又晨也许曾停下来等我,或者曾试图停下来等我,但我始终没能追赶上他。
以至于以前的那些痕迹被快速消磨得一干二净。
虽然心里还是隐隐作痛,却也不像以前那样几乎连想的勇气都没有。我还是可以近乎平静地呼吸,甚至于不去想他。
虽然我一闭眼脑中就是他以前的影子。
却也尽限于以前而已。
所以当夜里度非白抱着我一语不发时,我也只是慢慢吞吞的用零碎的语句告知他,我不会要死。
实在没有必要呼天抢地。为什么要紧紧攀附于回忆之上,那些日子回不去的。就像我曾今有过的那条狗。就像我曾今紧紧抱过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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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同度非白去耳海我几乎是怀着高兴心情的。
那里的风景确实美轮美奂得叫人惊诧。
其实度非白最终还是希望我好的。我能感觉到药剂量的减少。虽然还是不曾停止。他还是怕我跑掉。但他至少已经允许我能有扭转身躯,抬起手臂和站起身的力量。
度非白多数时间像是真的脱离了云际会一般,同我待在临湖的这栋大宅子里,深居简出。
我当然不像当初一派单纯得全然相信他真的能抽离那场争斗。因为我看得出他眼底遮掩的痕迹。
这也许说明度非白至少说对了一件事。我确实眼神锐利。
只是这都不关我的事了。我只需要当好佣人嘴里的度太就好。
虽然我拒绝行使妻子的义务。
既然如此,有女人能找上门来就不算什么罕事。
只是时候不巧,恰好撞到爸爸和梅翊同来看我的日子。
而且恰好度非白不在。佣人过来询问时言语里都是一派遮掩不住的惊慌。
梅翊同立时冷笑。爸爸脸色难看。
劝他们走了,我才吩咐人让门口的女人进来。我则静静坐在沙发里,看着女人挺着微凸的肚子趾高气扬地步入。
女人毫不客气地瞪视我。
我冲她微笑,伸手请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
然后才张口,抱歉,我腿脚不好,没法起身迎接你了。
女人哼笑,毫不客气。
佣人低头送上茶点。
我透过蒸腾的热气打量女人。
她有张美丽娇艳的容颜。那嘴唇分外美,唇形饱满而丰润,很像一朵开得正盛的芍药。眼睛却稍稍差了些味道。
我语气坦然一派轻松。
既然来了,就开门见山。你既然有了我先生的骨肉,那么就请你生下来。
女人显然一愣。
我微笑,继续地,我应当感谢你,要知道我和他都没有一儿半女。所以你要什么补偿,我都可以考虑。
女人面上明显有了被羞辱的愤怒表情。她跳将起来,哗啦带倒瓷杯,手指指着我的鼻尖。
你休想我卖儿子!
不想卖儿子到我这里做什么?
我不禁冷笑。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找他?你特地趁他不在巴巴赶来这里只是为了向我示威这么简单么?
女人怔住。
我呵呵笑,示意让佣人上前收拾她弄乱的狼藉。然后才缓缓道,那恭喜你你已经得逞了。不过若仅仅是这样,那么我就要让人请你出去了。
女人面上立刻有些慌张,却还是恨恨然的。犹豫了半晌,还是坐下来,出声。
你能给我什么?
房子,车,钱。
我淡漠地。
你们不都是冲他这些来的么?难道来之前竟然连要什么都没有想好么?
她露出些被我揭破的尴尬和颓然。
我突然有些不耐。
请你想好再来吧。我实在不喜欢和人讨价还价。
说着冲门口点头,一直立在门口的宁长远走上前来。我冲她道,不好意思,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女人看着宁长远高昂的身形,还想反抗的话语吞落喉咙。悻悻站起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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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脚步静了我才抬头,看到宁长远的平静无波的脸。
走了?
……走了。
那就好。
他没说话。伸手推着我的轮椅越过走廊,进入后院。然后伸出手臂。我抓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复健器材那里。
十几米的距离,已是叫我出了一头冷汗。
不要勉强。
宁长远轻道。还有时间,不用着急。
我呵呵笑,答非所问。
觉不觉的我像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孩儿。
宁长远望着,面容依旧无波。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我微怔了一下,随即笑道。
说的好。今日我们要训练什么?
宁长远看看我,今日就练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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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夜间腿酸难耐。抽筋痛得冷汗直冒。
度非白眠浅,听我细微动静伸手拧开灯,伸手抹去我一额冷汗。然后皱眉。
你下午做了什么?
我不语,只口里嘶嘶地吸着冷气。
度非白看了我一阵,然后伸手揉我的胸口替我顺气,垂下眼睛。
那女人再不会来了。
我对上他视线,微微冷笑。
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度非白还是一副好脾气样,低眉顺目。
你别吃醋。
我一愣,然后越发冷笑地皱眉。
我哪里是呷醋。我只是不希望下次别再撞到在我爸爸和梅叔来的时候。我懒得解释。关灯吧。
度非白手一哆嗦,手慢慢地撤回去。
我明白了。
兴许是我看错,他转头拧灭灯时我看到他眼里即闪而过的亮光。
心口还是忍不住一软。度非白待我很好,虽然他给我的,都是我不想要的。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他曾经所有的温情。
所以我在一次次刻意冷漠地刺伤他后,还是不免愧疚和难受。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宁长远白日里说的又浮上心来。却哪里那么容易做到。
黑暗里我沉默了许久,才沙哑着嗓子。
非白,你别怪我。很多东西……我给不了你的……
男人后背僵硬了一下。在几秒后他侧过身来。
就算是在那样的黑暗里,他眼睛依旧黑白分明清澈澄透。他的鼻息亦是清晰可闻。
他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不,我想要的,你明明都能给我。你只是不愿意。我懂的,小艾。
最后那一声叫得让我微微鼻酸。
他轻轻安静地再说,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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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渐渐入夏了。
某日无事,度非白在一旁静静看着宁长远指导我复健。突然一人叩门进入,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我瞧不大仔细,却也依稀见得那人面上的不安。
度非白依旧一副清淡的模样,只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道了句我等下就去后挥手让人出去了。
我放下手中物什,皱眉。
怎么了?
度非白微微笑。
没事,Y城那边的生意出了些问题,云朗叫我去一趟。
他弯下身来,抬手抹掉我额上的汗。
慢慢来,别太逞强了。
我应了一声。看着他转身上楼去收拾行李。
然后再看着他下来。他像平常那样低头轻吻我的嘴角。然后跨出门去。
非白。
我突然转动轮椅追上去。
他在上车前回过身来,向我微微笑着。
我会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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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没想到消息竟是从报纸上得来的。
那时一屋子的佣人几乎都有些慌了。见我下楼大气都不敢出,只拿眼打量我。
瞧到那摊在桌上的报纸上那硕大的铅字时我心口也瞬间麻了一下。仿佛被电打了一般,几乎要险险收不住表情。
抬头逡巡了一遍表情各异的众人,冷冷喝道。
倒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这种八卦无聊的新闻也敢拿出来作数。先生昨天还给我来了电话,我倒是想知道他难道是从刑讯厅打给我的么?
一时间众人表情又变了些,面面相觑。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做事。
我皱眉。
佣人立时作鸟兽散。我慢慢摇动轮椅,滑到桌前,低头细看看着那页纸上的报道。
附着的那张照片格外清晰。和度非白一般狭长的眼正朝镜头看来,我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
斜刺里一只手伸来,缓缓抽走报纸。宁长远高高大大地站着,表情淡漠无波。
他淡淡地说,小姐,是时候该走了。
原是温暖的初夏,我却低头看见自己露出的手臂上寒毛竖起。
半晌我笑了笑,抬头。
好。这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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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换了一次车。
作为幌子的轮椅当然不再需要。
行驶了一段路程,是我先开口。
他会怎样?
宁长远目不斜视口气沉稳。
我不知道小姐问什么?
我呵呵一笑。
长远,我们也相处这么久了,你不用回避我的问题。实话实说可好。
宁长远安静了半晌,才平稳出声。
云际会大部分产业在这些年里已经洗白,尹少只是给他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度非白不会有事。
他话音落我呵呵笑,转过头去看着他。
长远,都说了实话实说便是。我也不是那种少不更事的小姐。你哪里会是尹又晨那笨脑筋的人,他才没那个耐心会放长线钓大鱼。而你们夫人的手段,我多年前也曾领教过一回,你瞒不了我。
宁长远沉默下去。
我吸了口气。
你单告诉我你们夫人会把度非白怎么便好。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我不知道。
宁长远稍稍侧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一顿后说,虽然我是夫人派来的,但其实尹少是知道的。
说罢又顿了顿,声音低下去。
尹少这两年来一直很挂念小姐。
哈。是么。
我笑笑,上上下下地开关窗户,冷眼瞧着。
让你们夫人和少爷两年来挂念的应该不是我,而是我手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吧。
宁长远仿佛泥塑的表情抖动了一下。
小姐说笑了。听说那股份小姐多年前已经给了尹少了。
是啊。
我笑了一声。
不过可惜得很,谁叫我当初神使鬼差地签了尹又晨三个字。不然我哪有命活到今天。你说是吧,长青。
他嘴角瞬间猛然抽搐了一下。
我继而平静道,我知道你一直与他们有联系。那现在要麻烦你借下电话咯。
说罢我探手去取。男人面上挣扎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我翻开通讯录,不费吹灰之力地从少得可怜的电话里便找到那个号码,摁下拨号键。
响了几声后便有人接起。平静沉稳的女声。多年前听过。
我是艾少珈。
我也懒得拐弯抹角。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