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浅》拾清茶

2、战败

　　三天后，正常上朝。
　　朝政殿如死一样寂静，臣子们低着头纵然心里万般语言，没一个有胆子站出来说话。
　　太尉陆炎也没进言，不是他不敢，是如今这个局面，无论他再说什么，再多么呕心沥血，都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现在是天和人要亡支祁。
　　他满心无力，深深喟叹。
　　我陆氏立族百年，如今到我陆炎一辈便要香火尽断，我愧对列祖列宗。
　　宁梓尧捏捏眉心，抬眼盯着殿下的马贤，“太尉和张尚书，兵马援军之事，你们二人和程将全全负责，务必将敌方困于金水城。今天就到这，退下吧。”
　　被突然任命的陆炎默默摇头，而兵部尚书张齐则是冷汗直流，他二人齐声道，“臣遵旨。”
　　远在金水城抵抗的程谦大将，看着眼前的烽火与胜算不大的战局，苦涩艰难地笑出声，“就算城中所有人拿命抵抗，也不过螳臂当车。可是，一切都值得吗，这大厦已呈衰败之势，我们不过苦苦挣扎罢了。这样的朝政，早已腐朽，支祁已经到了日暮途穷的地步。”
　　投降的想法久久环绕于脑海，尽管投降对于一个将领来说叛国耻辱，但是负隅顽抗只是徒劳牺牲，败局已定无法改变，现在投降还可以保住一城百姓和剩下将士的性命。
　　程谦取下头盔，望着远方缕缕黑烟，似乎看到一个身披铠甲与荣光的老者从烟尘中走出，“父亲，对不起，儿子恐怕要让你蒙羞了，但这是最好的办法，不用再做无谓的流血牺牲。”
　　审时度势聪明的马贤在昭王看了自己一眼时就明白对方有事要与自己商言，所以在众人离开朝政殿时留了下来。
　　后寝，闲杂人等退出，只有宁梓尧和马贤。
　　宁梓尧狂躁地将茶盏摔在地下，脸上全是怒气，“怎么可能，金水城用的是当初郑氏的布防之术，军队操练和用的所有摆阵技巧全是当初郑氏兵法，当年郑徽带领绍阳军可是从无败绩。就算现在用的只是皮毛，作用也只有不到一半，南浔军队也不可能这么轻松攻破。”
　　马贤似是已经预料到君王的反应，他仍然镇定自若，甩了甩袖子，哪怕碎茶盏就落于脚边，也没有移动位置，“陛下，你也认识到了用的只不过皮毛，再厉害的兵法终有破解之道，当初绍阳军不败也离不开执兵者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如今的支祁又如何再找一个当初的郑大将军呢？”
　　宁梓尧冷笑，“是啊，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郑徽。军报说，南浔军队对郑氏兵法很是熟悉，在对战时对方能够马上找出破绽，先生认为是为什么?”
　　自从三天前开了个头，宁梓尧私下喊的最多的便是先生，谈不上是学生对老师的尊敬，更多是讽刺，故意恶心人。
　　而这段时间，马贤也无数次梦到八年前的事情。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宁梓尧坐于窗前，伸出手接住沿着窗檐滴下来的雨水，地下是刚才生气时摔的棋盘，黑白棋子散在各处，没过多久他毫无顾忌地大笑出声，眼角似乎有了泪花，“父亲，你为何就是不能正眼看看我呢？哪怕太子荒淫无道，其他皇子才貌平庸，我也始终得不到你的一句夸赞，就因为我只是个宫女生的贱种?”
　　‘噔噔噔’门外响起敲门声，门外人报，“殿下，府外有位自称是太常寺主簿的人望见殿下一面，名叫马贤。”
　　...太常寺主簿...父皇最重礼法，宁梓尧几乎没有犹豫，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请他进来。”
　　被雨淋湿衣服的马贤眼下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他依法行礼，“小人马贤，见过三殿下。”
　　一进屋，马贤便注意到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猜到面前这位三皇子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情绪翻涌，这正好符合马贤来时的心里预期，对方此时忍耐的情绪越复杂越多，他便越容易掌控接下来的局面。
　　情绪化的疯子可以做出惊为天人的举动，即使他面临着触怒对方的风险，但现在马贤别无选择。
　　唯有放手一搏，成就大业必须将生死抛诸脑后，除了一朝登顶拿回本该归属他的一切，其余他早已不在乎，与其窝囊受辱地过完一生，他宁愿玉碎闯这一次。
　　眼前的疯子尚有顾虑，而马贤没有可以失去的，他已然已经一无所有。
　　宁梓尧审视着狼狈不堪的马贤，眼神凶煞甚至带有不屑和蔑视，“马主簿，前来有何事?”
　　马贤很会揣摩他人的眼神，他看出了宁梓尧的轻视，但他不在乎，只有当上枝头凤，才可以摆脱这种阶级差的窒息束缚，“小人是来解殿下当下困境。”
　　宁梓尧不加掩饰地嘲讽对方的自大，“你?马贤你只不过是区区太常寺主簿，连少卿丞都不是，你拿什么帮吾?”
　　马贤不动声色，咽下嘲讽，放低姿态，“殿下若不信，那为何愿意见小人这个小小的主簿?陛下尤其注重礼法，因此重用太常寺。太常寺作为九寺之首，地位与三省并驾齐驱。小人虽只是主簿，但也是能在寺里说上话的。且臣隐忍已久，终于找到寺卿和少卿丞暗中勾结危害礼法的证据，小人相信，不久小人便不再只是主簿了。”
　　饵放出，就等鱼上钩。
　　宁梓尧态度缓和，略微不可置信，端起茶杯浅抿一口，“既然你已经手握如此大的筹码，你又为何来找吾?你只需上道折子就可以轻松扳倒他们二人，吾可为你做什么?难道成为太常寺寺卿还不够满足你?”
　　被点出问题所在，马贤也不慌张，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小人在寺里处境艰难，若以小人名义进言，折子还未到达圣听就会被拦下，所以小人需要一个他们无法提防的人去上这道折子。而殿下就是最好的选择，一来殿下身份尊贵，就算他们权势滔天也不可能阻碍殿下的行为，二来殿下上疏，小人可以与殿下达到双赢的局面。殿下凭此崭露头角，打破现下被忽视打压的情势，而小人获得本该属于小人的位置，何乐而不为”，马贤不再遮掩自己的野心。
　　若不是出身贫寒，加官之时被权贵迫害——试卷被替换，面圣时又遭遇下药，否则现在的他早该是寺卿。
　　他挺直腰背，抬头盯着三皇子，“小人的确不满足太常寺寺卿的位置，小人想要做这百官之首，洗去如今身上的所有不甘和屈辱。”
　　宁梓尧没有想到对方野心这么大，不过他很是赞赏。
　　因为他也同样是个有野心之人，有野心才是真正想要有所作为之人的共同，“百官之首，你想做帝师?那你想辅佐谁坐上那权力巅峰之位，太子还是...”
　　没等宁梓尧说完，马贤当机立断回答，“小人愿意辅佐三殿下成为支祁下一任君王。若论文韬武略，所有皇子中殿下一骑绝尘，区区非嫡非长荒谬言论断然挡不住殿下的路。”
　　事情发展得很顺利，宁梓尧上疏揭发成功得到君王青睐，马贤一跃而上成为太常寺掌权者，两人从此捆在同一根绳上，风雨同舟，此事以后，宁梓尧也称马贤为先生，以表当下感激之情。
　　当然利益蒙心的人又何谈交付全部真心和信任，不过逢场作戏。
　　“臣惶恐，不知。”马贤不可能先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否则便是触了龙的逆鳞，不死也得脱层皮，哪怕自己拥有足够的筹码，说到底他也得看君王脸色行事，如今外患严重，不必要跟君王起冲突，若再来个内忧，那不等敌方打来，支祁就得亡了。
　　宁梓尧拾起一块盘里的梨花糕，他没有吃，只是看了一会儿就丢回盘中，“看来，有郑氏漏网之鱼。”
　　宁梓尧记忆闪回。
　　“宁梓尧，若今日我侥幸活下去，他日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完，郑浅丢掉手中的剑，跳下悬崖。
　　“小浅，那个在南浔军队里破解兵法的人是你吗？”宁梓尧手指蜷缩，微微发抖，“孤倒是宁愿你已经死了，也不愿希望与支祁作对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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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结束啦~
我们阿浅还没出场勒，活在回忆里哈哈哈哈
第一章说马贤不是靠多大才华当上帝师的，因为他虽然跟同期人比较才华横溢，但是他终究心中没有国家大义，只有自己的升官发财，品德上担不起。
什么官职礼法随意乱写，别参考真实哪个朝代，混着乱用的。看我顺手哈哈哈，buhsi本人理科生历史知识匮乏
宁梓尧同样，他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说他有多为国家着想，并没有。他们都愿意当手握权利的佼佼者，哪怕亡国，也比受制于人屈辱不痛快活着好。
他们俩能够合作也是处境相同，野心不谋而合。
支祁感觉很颓废政务腐败，因为有南浔反衬哈，还有就是太多乌烟瘴气为自己谋划的人了，不同心yesyes。最重要是能够震慑他国的常胜将军被噶了嘛，大家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