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似少年游》章络尘

3、钟家姐妹

　　大内长乐宫是皇后的居所，卯时正，皇后起居。

　　??长乐宫的宫令趁皇后梳发禀报王妃入宫谢恩事宜。

　　??“刘嬷嬷，你办事我很放心，按你的意思去办吧。”钟怀秋道。

　　??“皇后相信老奴，可老奴有一事不敢拿主意。”刘嬷嬷看了一眼皇后，说：“听闻昨夜谦王没有与王妃圆房。不知是否该以中宫之名申斥王妃身边管理婚仪的许嬷嬷。”

　　??钟怀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丝笑意在嘴角泛开。她是钟府庶女，生母是一个浣衣女，当年父亲酒后乱性才有了她。父亲四个人孩子，大姐和三哥都是嫡出，二哥是贵妾所生。四子中唯有她长得相貌平平，若与平常女子比较还有两分娴静气质，可偏偏她的姐姐是天之骄女，姿容无双，就连她那个不成器的二哥也有一副好皮囊。更不必说那个背负着秽乱皇室污名的俊美三哥……她从未畅意地笑过，直到她将新帝与三哥的丑闻散布出去，父亲无奈之下让她嫁给新帝，她才痛快地笑了。

　　??可她没想到，助她成事的也是三哥。

　　??钟淮津到她院中，遣走所有人。他说：“小妹，你心急了。”

　　??他说着将一封信放在她面前。那是他与陈峥的私信，信中二人言语亲昵，爱意跃然纸上。

　　??钟怀秋看到信连忙矢口否认，道：“不是我。三哥，真的不是我。”

　　??“你以为将这封信送给御史大夫就能毁掉我？哦，不，是毁掉钟家。”他轻描淡写地说。说些闻了闻信上的香味，说：“妹妹喜欢香料，浣衣也要用花香浸润。这信上的香味……正是妹妹衣服上的香味。而且，我收到这封信时，你就在我的书房。”

　　??钟怀秋知道三哥的本事，她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三哥，你想我死的话，我自会了结自己。你不必如此麻烦来羞辱我。”

　　??钟淮津皱了皱眉，说：“我何时说过此话？”他将信收回袖中，坐下说：“御史大夫高检是我家宿敌，你将这封信交出便会害了全家。你可以不顾念我们，但是长姐待你不薄啊。”

　　??钟怀秋轻声笑了起来。“是啊，长姐菩萨心肠，待我很好。可那是因为她什么都有了，所以施舍给我。难道我就该因此感恩戴德地感谢她？父亲……他的目光总是在长姐和你身上，就连二哥他也会关照些，唯有我！他从未期望过我什么！我也是他的女儿啊！”

　　??她嘶吼着哭了，倾倒出这些年的不甘。

　　??“我为新帝基业做了大逆不道之臣，长姐早早扛起主母之责，照护我们几个。二弟，虽不学无术，却从未参与党争，一心经营祖产，若日后锤炼一番必能为钟氏遮风挡雨。而你，是家中老幺，我们只希望你安然长大。这也是父亲对你的期待。”

　　??钟怀秋差点就被他蛊惑了，她几乎就要相信了。“三哥，那信上沾着血。”

　　??“素玉知道太多了，不可留。”

　　??这才是钟家三少的真面目。冷血无情，只在乎输赢。

　　??“素玉与我一同长大，你怎么能……”钟怀秋瘫坐下哭着。

　　??“等你嫁入皇宫，我会安排更妥帖的人服侍你。以后，为钟家而活，便是你的责任。”

　　??她看着钟淮津离开，那一刻才知道自己以为计划周详，暗中联系敌对党羽便能如愿嫁入皇宫，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篡位的皇帝和叛族的庶女，本该是良配。可让她心恨的是，这一切钟淮津都知道，而且也是他说服新帝立她为皇后。

　　??他让自己做的一切都变得可笑。更让她心凉的是，新帝待她如同兄妹，从未圆房。世人以为他们二人琴瑟和鸣，不过是遮掩他与三哥的情史。

　　??如今，钟怀秋得知长姐在王府也过着和她一般，甚至经历更不堪的屈辱，心里便觉得痛快。

　　??“毕竟是本宫的亲姐姐，给她留几分面子吧。”她看了一眼堂中摆的送子观音，这是太后赏给她的，亦是讽刺她三年未育。“把这菩萨送给姐姐吧。说不定还真就有用了。”

　　??钟淮春与谦王入宫，二人一路未说话。

　　??她的脚受伤了，走得慢，谦王是练武之人，步伐轻盈快捷，没几步便把她落下了。

　　??“走快些。是你要来谢恩的，若晚了时辰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钟淮春被许嬷嬷扶着一瘸一拐地跟上开，许嬷嬷不忍自家姑娘受委屈，说：“姑娘，你的脚腕肿得厉害，今早差点穿不上鞋。我看还是请皇后娘娘宣太医看看吧。”

　　??谦王虽看不惯钟家人，内心更是不服陈峥继位，可现在他还没查明真相，不能轻举妄动给人把柄。他有些害怕钟淮春因此告状，正要开口说什么，却听到她说：“不必了，不过是我今晨不小心崴了脚。陛下不因我失仪而怪罪便是恩赏了，切不可再为皇后娘娘添乱。”

　　??陈岫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有些心软了，驻足等她跟上，头也不看她，僵硬地递给他一只手臂，说：“你说的对，不要殿前失仪，省得连累我。”

　　??钟淮春抱住他健壮有力的手臂，便决定此生安稳了。正如幼时溺水，也是这只手臂将她捞起，给了她生的希望，如同漂浮无边海洋上的浮木，那是她唯一的指望。

　　??“王爷，谢谢你。”

　　??“嗯……”陈岫不知该说什么，扶着她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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