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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火 ...

  •   薄兰令站在洛长庆后面,他听完女人的疯言疯语,神色微变,淡若琉璃的眼眸凝了她一会儿,而后垂眸若有所思。

      “新世?”洛长庆难得露出这样的困惑。

      真是个新鲜的词。

      女人开始挣扎,她想直起身,但是两条腿血流不止,每牵动一下都是血肉撕裂的痛。

      她用另一条完好的手臂撑在滑腻的血上,她面色因为失血惨白,可是那双眼睛如同毒蛇锁着洛长庆说:“你费尽心机引我出来又怎样,太子是必死。他的死只是开端,他肮脏的血会是献祭新世的第一滴血!”

      她的语气逐渐癫狂,瞪得快要凸出的眼球全是爆裂的红血丝:“他这条贱命能为新世铺路是他的价值,他死得荣幸!”

      “人命贵贱岂是你一面之词,他的命轮不到任何人来替他做决定。”洛长庆说。

      女人苍白的面容不知因何而开始焕发血润,着迷,痴狂,激动,她的头颅在止不住颤抖:“你是瞎子,你看不透,成日像猪一样被圈养在这里,享受带血的猪食,得过且过庸懦至极!但是我们,这个破烂天地只有我们才能颠覆。我们毁灭它,拯救它,用它的血洗礼新世,这是你这样的旧世蛆虫永远不会懂的。”

      “发疯就发疯,怎么还骂人呢?”薄兰令淡如山雪的声音悠悠飘来,他行至洛长庆身旁说,“你们组织洗脑能力真是一流,嘴上功夫这么厉害还不如去陛下面前说上三天三夜,说不定陛下一激动长陵就送给你们了,还费什么功夫拯救毁灭啊,把旧世拿去使劲作吧。”

      “你这条皇帝养的贱狗!”女人一下子将话锋针对到薄兰令身上,“明明自己在宫里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不知反抗还恬不知耻地帮助皇帝号令天下执掌天命,呸!贱狗懦夫,你们是一路货色!”她对着薄兰令啐了一口唾沫。

      薄兰令的脸突地冷若冰霜。

      这女人真是逮谁骂谁。

      洛长庆偏头看了一眼薄兰令,他脸冷得要命。

      她还记得那夜滚烫的茶,看他被骂心里有口气一下子就顺了。

      “这两箭要不了你的命,我的本意不是杀你。”洛长庆上前一步,站到女人跟前说,“我虽不理解你口中的新世,但我正处在你唾弃的旧世。你们追求新世却要以旧世的血来祭,可有问过旧世里千千万万的生灵是否愿意?仗着自己的意志一意孤行,流的不是你们的血,剜的不是你们的肉,用别人的命来成全自己,下贱。口口声声毁灭拯救,好笑,毁灭倒是有了,拯救在哪儿?在你死了的良心里面吗?”

      不知从哪句话开始,身后的薄兰令注视着洛长庆的背影,琉璃般的眼眸有情绪浮动。

      “你懂什么!”女人被洛长庆的话挑到敏感的尖儿上,撑在地上的手因为激动摇晃的身体滑了一些,她再次倒在血泊里。

      “我们才能救他们,救所有水深火热的人,”她念着,坚定的语气像是在复诵自己的信仰,“只有大火烧尽一切才能换来新生,我们是在烧死一切阻止新世的人。”

      仿佛得知自己今夜已经没有活路,她完全撇下了求生的念头,狠毒的目光盯向面前的洛长庆。

      “大火迟早会烧死你们,你们不配见到鲜血孕育的新命!”

      她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拔掉腿上的箭,拔出来的箭上挂着细碎的血肉,失去堵塞的伤口瞬时血流如注。

      她高举着箭,一脸疯狂。

      薄兰令见状,瞬时把自己跟前的洛长庆拽到了自己身后。洛长庆被猛地一拽,险些站不稳。

      “咯咯,咯哈哈哈,”女人放声大笑,刺耳的笑如毒蛇的尖牙一口咬破黑夜,“烧吧,烧吧,大火就要烧起来了!”

      “天命已死,烈火焚世,颠覆旧权,血孕新生!”

      洛长庆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顿时身形向前作势要去拦住她的动作,却被薄兰令伸出一只手挡在身后。

      女人拿着箭,利落决绝地刺穿了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她的身体里前仆后继地涌出,很快在两人脚下淤了一地。

      “多么振奋人心的口号,听得我都想去死了。”薄兰令云淡风轻说。

      洛长庆一掌打掉拦住自己的手臂,说:“拦我做什么,她要是不死我还能知道更多紧要的消息。”

      “你力气可真大,”薄兰令避重就轻,“有这力气留着捏几个核桃多好,非要打人。”

      他搓揉被她打的那块地方,不满说:“都洗脑成这副鬼样子了你还指望能问出些什么,我怕你继续跟她聊下去,也要开始嚷嚷口号了。好心没好报,没良心。”

      “有良心没良心现在人也死了,你不是神祇吗,做个法把她活过来不难吧。”

      “你当我什么,半仙吗?”薄兰令听出她在膈应自己,心里升起一阵不高兴,“咿咿呀呀跳个舞转个圈这人就活过来了?”

      他气极反笑,接着说:“死人是不可能活过来,活人倒是可以死过去,这样吧,我也给你一箭,你自己去地府跟她唠上几天几夜,唠明白了再爬上来。”

      洛长庆被噎住了。

      长得人模人样,嘴跟淬了毒似的。

      见洛长庆几欲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薄兰令心头的火就消了,甚至多了压不住的快活。

      洛长庆放弃争嘴,就事论事问:“现在怎么办,人死了,怎么处理。”

      在宫里想悄无声息让一个人消失,说简单也简单,但是要悄无声息还不留痕迹,那可就不一样了。

      “还能怎样,埋了呗,宫里有的是地方。”薄兰令无所谓道。

      “哦,那这样吧,腿埋你这儿,头埋我那儿,是不是非常天衣无缝?”

      “行了行了,”薄兰令看了她一眼,说,“没趣。明早眼一睁人就没了。”

      “什么意思?”

      “我发现你有时候很聪明,有时候又愚笨,”薄兰令像是惋惜般叹气,然后说,“也对,她都看出来你是瞎子了,自然看不见宫里藏着的眼睛。”

      洛长庆蹙眉,说:“姑且算我是瞎子,但我不是傻子,她死在这里,那些眼睛发现后难道不会怀疑和调查吗?若是要查,敌在暗我在明,又该作何打算?”

      “这个就不需公主操心了,”薄兰令似是很肯定说,“人死在我这儿就算我杀的,他们可不敢拿我如何。”

      “原来大人身份多样,明面上当神祇私底下还干些见不了光的勾当。”

      “公主以后别练剑了,多练练嘴。练出个铁嘴就不怕有人要撕烂你的嘴了。”

      洛长庆:......

      说不过,可恶。

      洛长庆缓缓吸了一大口气再尽数吐出,平和说:“她方才说的那些旧世新世,想来大人绝顶聪慧,一定可以为我解释一二。”

      薄兰令倒是很吃她恭维自己的一套,他看着洛长庆,却是反问她:“在公主眼里,用大火焚烧蜕变而得的新世如何?”

      “虚伪至极,”洛长庆回答,“若是用自己的血来换取心中的世道,我敬他为英雄,倘若频频让世界陷入大火,牺牲别人换来的蜕变,这哪是新世,分明是披着一层假皮的地狱。”

      “无论如何,都不该拿别人的命来成全自己。”

      “说得真好,”薄兰令忽地抚掌,眼中浮现欣喜之色,“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心中之道在下折服。”

      “你还是没有解释。”

      “公主终有一日自会领悟,有些话是不能说透的。”

      “终有一日是哪一日。”

      薄兰令笑了,他眸光深远,望向漆黑的远方,仿佛那里有什么牵引着他。

      悠长的目光落回洛长庆脸上,他意味深长说着:“不急,快了。”

      人死了,薄兰令也在跟她卖关子,自己只得到一些像暗示的只言片语。洛长庆揉了下眉心,随后说:“那她为何要说天命已死?”

      “不难猜啊,”薄兰令笑说,“这口号通俗易懂,就是字面意思。”

      “嗯?”

      “有些话我怎么能说出口,说了你又不高兴,”薄兰令看了眼她,道,“你会知道的。”

      洛长庆觉得他是铁了心要跟自己打哑谜,自己想知道的他一概模糊带过。既然人会被处理也牵扯不到她,自己也就没耐心跟他在这里干耗。

      “这就走了?”

      “不然呢?我要在这站着过夜?”

      “我就随口问问,公主何必这么呛人呢?”

      “呛人的人觉得别人呛人,无理取闹。”

      “行,公主慢点走,夜黑霜重,别掉哪了。”

      “没人故意把我丢进去我就好走得很。”

      两人互呛的功夫,洛长庆头也没回地走了。

      突然,薄兰令说了一句:“不送了,小猪。”

      洛长庆停步回首,眉头皱出一道山壑,很是讨厌地瞪他。

      “没话说就闭嘴,小狗。”

      弄玉一直静静地听两人对话,直到洛长庆离开,他才开口引回薄兰令跟着进了黑夜的注意力。

      “少主。”弄玉唤道。

      “嗯?”薄兰令这才转头。

      “所以尸体真的不用处理吗?要是被人看见......”

      “只是一个低级监察者而已,不成气候。他们的眼睛不少,今夜的动静只怕我们前脚走,后脚就来收尸了。”

      “监察者?是为了太子而来吗?”

      “自然。监察者不会亲自动手,他们只管处理被监察的人。”薄兰令说着,勾唇浮笑,“毒女都用上了,太子是不得不死。”

      他对毒女早有耳闻。

      这是专门为铲除异己培养的组织。比起下毒刺杀这些明晃晃的把柄,用毒女更为小心妥当,计划一成杀人灭口,死人的秘密就烂在地里。

      毒女以一人为孤本,筛选千人层层试毒,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毒女。她们体内的毒源于孤本,不断经过人体提纯,成为带毒的活容器。她们的毒至今无解。

      而她们活着只有一个目的——死。

      目标身死之日,她们也要赴死。源源不断地赴死,源源不断地筛选。

      弄玉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害怕。

      他们算好了每一步,太子的死,不过是局中的第一步。

      弄玉说:“少主今夜对公主说了那样多,在我听来,公主确实与那位不同,她多了一颗怜悯之心。”

      “怜悯无用,甚至会害死她,”薄兰令说,“但世道需要这点怜悯。”

      “他们都已经动手了,”薄兰令暼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既然出现了可用之人为何不用。我有预感,她会成为局里最大的变数。”

      “如果成了局中人,她会如何走出这盘棋。她差一局,一盘能让她耳聪目明的局。”

      他现在竟开始期待,如果她亲眼看见粉饰太平下交缠不清的污秽,会是何等心情?震惊,质疑,恶心,是难以接受,还是搅翻它们。

      他们已经起了火,那就借这大火烧出她的道。

      经过一夜,侍卫来报魏峥没了生命危险,但因伤势过重,又没有太医的救治,恐怕要在榻上静养好久。

      洛长庆去了魏峥住处看他。平日粉白的脸如今像死灰一样惨白没有血色。

      他哑涩的喉咙艰难挤压出话句:“公主......有人,有人要......要害奴。”

      她站在床前,一脸愧疚。

      算他眼下命不该绝,这次顺水推舟不成,往后要命的地方还多着。

      既然人救回来了,她就把好人戏做足,免得他躺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明白了。

      她满口自责愧疚,昨夜的小侍卫还误认为她是担心魏峥的安危才派他们去,一个劲儿为她说话。

      字字恳切句句安慰,最后魏峥听得泪流满面,她又稀里哗啦赏给他不少的东西以示宽慰让他安心养伤。

      魏峥暂时离了身边,她便提了桃时跟着自己。

      三日后,太子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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