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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暗涌 ...

  •   宫里一夜之间挂了白,像落了一场大雪,悲穆凄哀。朝中大臣,后宫嫔妃,皆着素服聚于东宫。

      太子的灵柩停在东宫,小小的一副。

      他今年刚过十二岁,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娇养长大,是皇后的心尖宝。

      十二年的荣华和宠爱,如今全都在这副小小棺材里。

      “跪——”

      礼官立于最前方,声如洪钟。

      一片肃白如海浪涌动,伏跪在地。

      “哀——”

      呜咽啜泣声顿起,仿佛所有人都为太子的薨逝悲痛欲绝。

      洛长庆跪在人群里,平日缀着华贵珠翠的乌发,现下只有一朵素净的白玉珠花,她眼中蕴泪却不见半分悲痛。

      上辈子已经哭过了。

      就这样干站着,不知道还要站多久。

      过了片刻,她暗自抬眸观察其他人的神情。

      站在她侧前方,离她最近的人低垂着头,柔长的乌发隐去大半恬静的面容,双手百无聊赖地绞着衣袖,时不时抬头悄悄张望,自觉没人看自己时便又开始独自做些解闷的小动作。

      是洛暻。

      “绛柔公主洛暻,贞顺自然,言容有则,少而柔婉,长又贤明。今特赐婚于哈赤王,命尔为王妃,钦此!”

      “哈赤王年逾七十,洛暻当他孙女都绰绰有余,给他当王妃,实在是荒唐。”

      “边部有消息,绛柔公主......昨日暴毙。”

      洛暻去世时,只有十七岁。

      洛长庆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久久停留在洛暻身上,心头骤然涌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就像本已离去的人再一次有血有肉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曾经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许是因为洛长庆的注视,洛暻的小动作猛地收敛了,隐约察觉有道视线在背后盯着自己。她端正了双手藏于袖中,旋即眨了几下眼睛,想硬挤出眼泪来佯装伤心欲绝的样子。

      但发现怎么眨都没用,洛暻抬手欲挡脸,却又放下,接着把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见洛暻手忙脚乱的可爱模样,洛长庆不自觉弯了一下唇角,只是一瞬便反应过来这副表情不合时宜,快速地收敛了。

      不过仅仅安分了片刻,抬眸之后她的目光又开始游荡。

      离她较远的一个纤细瘦弱的背影,低垂着头,不过看起来并不像洛暻那样是为了伪装。

      那背影好似脱力地微微弓着,细细颤抖。

      仅仅是一个背影都足以让人感受到伤悲无力的情绪。

      洛长庆视线渐移,在视野范围内,她看到有人不以为然,有人强压嘴角,有人低头打盹,有人看似悲痛更多的是愤恨......

      一分悲伤佯装成十分,九分庆喜狠压在心头。

      无人在意太子的薨逝。

      或者,所有人都在默默欢庆太子的薨逝。
      -
      东宫的哭声在日沉的那刻停止。

      人群散去,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扶着一身素服的皇后。皇后的脸色已经发白,憔悴的脸上唯余纵横的泪痕,她脚下的步伐虚浮,完全依靠宫女的搀扶。

      妃嫔们去了皇后宫中表以慰藉,洛长庆独自走在回宫的路上。

      她走得不算最晚,但眼下宫道上除了扫过的夜风,就只有她的脚步声。

      宫道明亮宽广,她走在中央,若有所思。

      她没想明白,太子洛弥是皇后的嫡子,身份尊贵,而皇后的母家更是地位显赫的崔家,种种身份和势力加持,哪怕洛弥是一滩烂泥,崔家都会竭力把他扶上皇位。

      太子不死,皇位迟早是崔家的囊中之物。

      连宫人之间都在传太子死相凄惨,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她那样疼爱洛弥,为何最后却是不了了之?

      即使皇后不彻查,那崔家呢?到手的皇位这样不翼而飞,甘心吗?

      这究竟是为何?

      洛长庆眉头紧锁。

      起初她只想过洛弥的死应该和洛琅脱不了干系,但站在东宫的那段时辰,听到一片真假参半的哭声,她突然就想到了皇后。

      一细想,后来将要发生的一切都说不通。

      “哒哒哒哒哒哒”

      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打断了洛长庆的思绪。

      “吁——”

      洛长庆转了身。

      黑马在离自己只有几步的距离时被勒住缰绳停了下来,马蹄跺在原地,鼻中呼出大团的热气散在夜里。

      她一眼便觉得这匹马品相不凡,四肢高长粗壮,皮毛油亮顺滑,哪怕在夜色下,也如浮光跃动,像一颗亮润屹立的黑珍珠。

      马背上的男人身姿挺立,一身素服却难掩将才之气。他背对着月光,即使面容笼在夜色里,也能辨出生了一副剑眉星目的好皮囊。

      “哟,是二公主。”姬随野在马背上俯视洛长庆,神色放松,“臣方才还在想,是谁人有这般雅兴在月下漫步。”

      姬随野?

      “侯爷这话可说不得,”洛长庆回说,“太子病逝,我悲痛万分才致步伐沉重,哪能有什么雅兴呢?”

      她忆起自己与姬随野没多少交集和恩怨,说话自然温和。

      “哦?臣倒不知二公主与太子是这般的情深义重。”

      “情义哪有这么容易能看出的,明眼能看出的情,又有多少是真的。”

      姬随野一笑,说:“二公主说得不错,情义人心要是一眼能看透,世道早就太平了,还需要我们这些打仗的人做什么。”

      他将手里的马鞭折了折,接着说:“臣赶着出宫回府,不知二公主能否让一让,留个道出来,让臣的马跑快些。”

      洛长庆余光暼了眼旁边的宫道,哪怕再过一辆马车都绰绰有余。

      她站在原地没动,说:“宫道宽阔,随侯爷的马怎样跑。”

      “可臣的马就想跑中间这条道,能跑得顺畅。”

      她很快明白过来姬随野是故意的。

      “怎么,除了中间这条,旁边的路跑不了吗?侯爷的马也太娇气。”

      像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姬随野拧了一下眉心,表情略略沉下来。

      按理,他是臣子,哪有公主礼让臣子的道理,可偏不巧这臣子是姬随野,长陵最负盛名的少年将军。

      十二岁替父上战场,沙场征战未尝一败,手里握着赫赫战功,刚及弱冠在朝廷已有一席之地。

      他自然是心高气傲,皇帝尚且能让他俯首称臣,一个娇养稚气手无实权的公主怎配入眼。

      姬随野手里的马鞭一下一下点在马背上,看着洛长庆的眼眸眯了眯,常年征战沙场的血锐之气不经意显露出来。

      从前,她那谦顺性子哪怕不满也会默默让道。但如今,只是一点气势可唬不住她。

      像谁手上没几条人命似的。

      不让又如何,拿马蹄踩死她吗?

      马下的人转身就走,走在中央的道上,丝毫没有让行的意思。

      姬随野眼睛凝了会儿洛长庆的背影,没有扬鞭,只是拍了拍马,马蹄动起来,跟在洛长庆身后走。

      马的步子大,才几步就追上了洛长庆。

      它没有绕行,而是倔强地继续走。

      洛长庆被身后的马往前顶出了几步,现在的小身板一个踉跄差点就摔了。

      “不让?”姬随野瞧着她手忙脚乱竭力不让自己摔地上的滑稽模样,心情大好。

      洛长庆:“......”

      换作以前,她非拿剑连人带马全砍了。

      只可惜那是以前。

      她背对着姬随野,神色难看至极,她走一步,背后的马就把她顶出一大步。

      “当真不让?”姬随野说。

      还是个倔脾气。

      宽长的宫道上,两人僵持着,连何时驶到旁边道上的一辆华贵马车都没注意。

      马车经过两人时,车帘被一只润白修长的手从里边轻抚开,露出一角。

      本还在捉弄洛长庆的姬随野分了目光去看旁边的马车,只一眼,便看见车中人纤长手指上那枚润蓝戒指浸在月色下。

      他的眼睛霎时亮了,旋即勒了马改了道,跟去了马车后面。

      她攒了一肚子的火,刚要忍无可忍想要转身跟他辩驳时突然没了那股顶推感,姬随野就像玩够了一样走了。

      气死了。

      真的气死了。

      她真是死得太早,不然就能听见姬随野战死沙场的消息,心情就不至于像眼下这般郁闷。至少可以劝自己别跟他一般见识:沙场征战几人回,他迟早要死。

      说不定这一世,他还会比她先死。

      只要她活得够久,没什么是等不到的。

      对啊,只要她活得够久。

      朱红威严的宫门处驶出一辆马车,后边跟着一匹黑马。

      夜色浓郁,街上早已陷入寂静。

      一直跟在后面的姬随野突然拍了马,跑到马车前边挡了去路,车夫急忙勒了绳才免得撞上去。

      姬随野翻身下马,大步走向马车,接着抬腿钻进车里。

      马车随行的侍从熟练地牵过姬随野的马,吩咐车夫继续走。

      车内散蕴着淡雅幽香,姬随野掀开帘子进来,先深深吸了一口香气,再凑到车内人身边坐下。

      “高兴吗?”他向后仰靠着,笑问身边人。

      那人闻言,轻轻转动食指上的戒指,分了余光给他,说:“记你一功。”

      “论功当赏,你要赏我点什么好东西。”

      “要什么。”

      “改道去我府里歇歇,如何?”

      “胡闹。”

      “那也胡闹多次了,我就要这个赏赐,给不给。”

      他的手不安分地想往衣裙里探却被半路按住。

      “放肆。”

      姬随野又试探地拉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见她并不是生气,他便把玩着她的手,商量说:“行行行。不过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大赏赐眼下给不了,给些小玩意哄我高兴高兴,如何?”

      “说。”

      “你过来,靠近点,我说给你听。”

      她微微向他倾斜了身子,想听清他到底要什么,却不曾想自己整个人被他拉进怀里,乍一瞬的细声惊呼下一刻尽数被吞咽,鼻息纠缠,铺天盖地是彼此的气息。

      车里传来的动静让车夫好奇地回头望了一眼,侍从冲他摆手,示意他看前路。

      凤栖殿。

      皇后木讷地坐在床榻上,目光虚无地望着某一处,像丢了魂魄的孱弱木偶。

      芳夜轻手轻脚地进来,她才送各宫娘娘出了宫门,进到殿内,抬眼便看见皇后这副了无生机的哀容。

      “娘娘,”芳夜走过去,将皇后身上的锦被掖了掖,细声说道:“各宫娘娘都已回去了,夜深,娘娘早日歇息吧,明日......”芳夜顿住,低了头没在继续说下去。

      “芳夜,”皇后失神地盯住某处,声音沙哑,“她们都回去了。”

      “是,都回去了。”

      “明日,她们还来吗?”

      “会吧,宽慰娘娘也是妃嫔的职责。”

      “哈,宽慰。”皇后忽地扯了嘴角,苦笑道:“什么宽慰,她们都在笑话本宫,全都在心里笑话本宫。”

      “您是中宫,何人敢笑话您。”

      皇后眼里渐渐蕴泪,她的手揪着身上的被褥,恨恨说:“她们都在诅咒弥儿,诅咒弥儿死!”

      “弥儿一直被悉心照料,身体康健,如果不是她们存心日夜诅咒弥儿,弥儿怎么会突发怪病不治而死啊!”

      “他那么尊贵,他是太子!他以后会当皇帝!”泪水在血红的眼眶里打转,皇后一度苍白的情绪被悲恨愤怒填满,“可他现在,现在,孤孤单单,血淋淋地躺在东宫,躺在棺材里。可他们都在高兴,都在高兴!他们恨不得弥儿早些死!”

      “娘娘......您伤心糊涂了。”芳夜见她如此,心生痛楚,但却什么也做不了。所有安慰的话语在一位失去孩子的母亲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过寥寥数句,皇后已经泪如雨下。

      她捶打着自己,痛苦地哀嚎:“我的弥儿啊——”

      “娘娘——”

      这时,突然进来一名宫女,骤然见皇后这副模样,慌乱低了头传话:“娘娘,太,太傅来了。”

      她身后跟着进来一位男人。

      男人发须见白,眉尾飞翘,脸生沟壑,但身姿威严挺拔,步下生风。

      “堂堂中宫,仪表尽失,成何体统。”崔长德冷声道,脸上布满厉色。

      芳夜连忙起身行礼:“参见太傅。”

      “出去。”

      芳夜回头看了一眼皇后,随后应道:“是。”

      芳夜带着宫女出去,关上了门。

      殿内一时寂静,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皇后尚未平息的抽泣声。

      崔长德寻了一把椅子坐下,正对着皇后的床榻。

      “你在宫里发什么疯,是要让满宫看我们崔家的笑话吗?”

      崔钟灵哽咽道:“父亲......父亲,弥儿死了,难道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该为他哭一哭吗?我不为他哭,还有谁真情实意为他哭……”

      “哭有什么用,你在这里哭到死,洛弥就活过来了吗?”崔长德厌烦皱眉,眉间沟壑愈深“他不中用,连你也不中用吗?”

      崔钟灵的泪还在止不住往下掉,她现在痛苦到极点,说的话全都不经思索:“弥儿死了,皇位没了,崔家的美梦破了!”

      “崔钟灵!”崔长德厉斥一声,猛地起身,椅子被撞翻倒地,他回头看了一眼,殿门紧闭着。

      “你疯了?”

      崔钟灵眼下听不进任何话,她哭着,血红的眼睛死死锁住崔长德:“我说错了吗?费尽心思推我当皇后,又不惜一切代价要我生下弥儿。千辛万苦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天下迟早是崔家的吗?”

      崔长德被崔钟灵满口的“疯言疯语”激得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

      “你是在指责崔家吗?”崔长德怒极反笑,“你看看你的凤栖殿,这是皇后的宫殿,你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受了皇后应有的一切,这些,都是因为你是崔家的女儿。你的身子不适合生育,是崔家为你寻遍秘方才让你有了洛弥。而洛弥,天资平庸性子顽劣,但因为你是皇后,因为你是崔家的女儿,这太子之位非洛弥莫属。”

      “没有崔家拼命保下洛弥,他在襁褓间就夭折了岂能活到今日!”

      他怒极,却又回头警惕地盯了眼殿门,强压心头陡然升起的怒火,立在原地。

      崔钟灵混沌的思绪在崔长德的怒喝下清醒了不少,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沾满泪水的嘴唇嚅动着,不发一语地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

      她无话可说,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包括洛弥,都是因为她是崔家的女儿,是三朝元老的崔家。

      没了这层身份,她什么都不是。

      激烈的争吵之后,两人都不得不平复下来。

      崔钟灵从悲痛里短暂抽身,哑痛的喉咙努力挤压出话语,说出心中的困惑:“父亲,弥儿的死,您不觉得可疑吗?”

      “他的身体一直是医师温养着,药材秘方除了崔家没人知晓。医师说过,他能平安养到十九岁,而陛下长年累月服药,龙体透虚,只要不出差池,弥儿一定会在十九岁前登基称帝。”

      崔钟灵的困惑何尝不是崔家的困惑。连太监宫女都知道洛弥死相惨烈,死得蹊跷,更何况全部心思都在洛弥身上的崔家。

      崔长德低头负手,在原地来回踱步。

      “弥儿的死,恐是人为。”

      “我当然知道。”崔长德突然停下来。

      除了他们,多的是眼睛盯着那个位置,虎视眈眈暗潮汹涌。

      洛弥的存在让崔家占尽优势,只有他死了,权柄空悬,人人可争。

      “父亲,弥儿不能枉死,一定要彻查!将陷害之人千刀万剐!”

      “不可!”崔长德急道,“一旦彻查,就会知道洛弥根本活不过二十岁。来日登基,洛弥死了,受益的是谁。到时陛下疑心,我们又该如何立足?”

      “不彻查岂非更加可疑?如今宫中人人皆知弥儿死因可疑,我若就这样含糊带过不了了之,莫非心虚?”

      宫中流言事关太子,她身为皇后更是太子的母亲,如若给不出一个结果,三人成虎,保不齐某日谣言就祸及她和崔家。

      闻言,崔长德默了片刻,随后沉思道:“洛弥的药,除了医师的秘方,宫中太医可有开过方子?”

      “太医一直有用药。”

      “好,这就好。”崔长德似是松了一口气,“太医医术不精,用药不当,致使太子身体虚空,而那些民间医师更是昏庸至极,为求荣华富贵全然不顾太子身体,用药猛烈致使太子肌肤溃烂不治而死。桩桩件件,论罪当斩。”

      崔钟灵:“府中的医师呢?”

      崔长德干脆利落:“全都留不得。”

      几句话,一时起意,一念之间,数不清的人命要为这个秘密陪葬。

      打更声响在漆黑的夜幕里,透过窗门传进来,隐隐约约。不久,宫门就要落锁了。

      崔长德不能再久留。

      他对崔钟灵语重心长道:“只要陛下尚在一日,我们手里就能再有皇子。”

      “可,我的身子,”崔钟灵攥紧手里的锦被,艰难开口,“早已不适合生育。”

      “你能生下洛弥,就能再生下一个孩子。到时无论男女,只要是我崔家的血脉,他必定坐上皇位。”

      “女子怎可称帝?”

      “有何不可,那先例......!”崔长德突然顿住了,像是提起什么禁忌,他没再继续说下去。

      临走,他最后嘱托崔钟灵:“如今你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子。洛弥这盘棋输了,且让那些狼子野心之人得意一阵,只要你还是皇后,只要你再生下皇子,我们就有翻盘的机会。”

      崔长德走后,崔钟灵望着金碧辉煌的凤栖殿,似哭似笑。

      明明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她却觉得骨头冷得发颤。

      令人心气躁郁的纸灰烟气在太子咽气的那一刻消失。

      戍守朝祥殿的侍卫回来了,站立在殿外,一切如旧。

      夜风卷起纱幔轻扬,玄真香气在灯火之下愈来愈浓。

      薄兰令跪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

      长睫宛若蝶翼,在瓷玉的肌肤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身旁两侧,蜿蜒在地的黄金锁链隐没进斑斓的衣衫之下。

      长睫微颤,琥珀色的瞳孔装进明亮的灯火,澄亮透润,如有碎金跃动。

      他动了动身,牵扯到脚腕上的锁链,细微的“哗啦”声在寂静的朝祥殿异常清晰。

      啧。

      薄兰令低头瞧见衣袍下的锁链,厌烦地拧眉。

      宫中确实需要有自己的人,至少外面的侍卫里要有,否则他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被一根轻易就能扯断的锁链“锁”着。

      薄兰令拢了衣袍,换了个随意的姿势。

      再过几日,便是七姝王的诞辰。

      长陵百姓信神,而七姝王在民间传说里是掌管财福之运的神。每年七姝王诞辰,连皇帝都要亲自去庙中烧香祈福,以求长陵国富民强。

      七姝王在长陵百姓心中的地位无可堪比。

      薄兰令对这些传说和神像的态度从未改变——闲得发慌就去多耕几亩地,累了就没力气拜这些有的没的。

      不过太子薨逝,皇帝悲痛欲绝以致旧病复发,后面连着好几日的早朝都免了,看样子,今年又去不了。

      从前皇帝龙体抱恙,薄兰令选的是身为长公主的洛琅替此前去。

      但现在他心里有了另外的人选。

      就让她去吧,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该张开眼睛好好看看了。

      薄兰令唇边弯出一抹笑,随手拿起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后才发觉不对劲。

      是茶,不是酒。

      薄兰令转了转手里的茶盏,方才明悦起来的心情又暗下去。

      盏底磕在案几上,发出略响的磕碰声。

      谁爱喝这寡淡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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