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蓬生远春》江篱篱篱篱篱篱

28、意外风寒

　　姜曜灵皱着眉，一脸苦涩地看着那碗药，十分不开心：“玉兰，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好。”

　　玉兰以一种你不要闹了的眼神看着她，静静道：“小姐，良药苦口，快趁热喝了，不然我亲自喂您了。”

　　姜曜灵耷眉丧眼地逼着自己喝完了那碗药，又立马吃了块糕点，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玉兰不为所动：“都说了，装病这事有忌讳，您偏要用。这几日还趁我们不注意，动不动就悄悄玩雪，这下病倒了吧。”

　　姜曜灵不说话，就含着泪眼巴巴地看着她，还咳了两下。

　　玉兰的心软了下来，小时候小姐每到冬天都会被夫人拘着不许玩雪，后来为夫人守孝她也没心情玩，直到今年才终于可以玩个尽兴，也是怪可怜的…

　　她又想到昨天晚上发现小姐浑身滚烫时那惊慌的心情，脸一垮，硬着心肠道：“别这么看我，再怎么看，病好之前您都休想摸到一点雪星子！谁让您这么不知节制呢！”

　　姜曜灵看无法打动她，脸一鼓，气呼呼地给谢韶仪写信去了。

　　“韶仪姐姐！你都不知道现在玉兰这丫头多大胆子，都敢管起我来了！真是平日给她惯坏了！京都今年的雪下得很晚，我终于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了，就是身边只有两个丫头相伴。想起来以前你悄悄带着我瞒着阿娘打雪仗的日子，快活又肆意，还有咱们堆的雪人，也十分可爱，真怀念啊。”

　　“冬日不好过，今年我又给你多寄了些粮食和药材过去，应该够你再培养出一批死士了吧。我最近正在找路子看能否买到兵器，届时都给你寄过去。你给我的皮毛我都做成了斗篷，换着穿够我穿好久了，我最喜爱那件红色火狐的，她们都说我穿着像小狐狸。”

　　“京都其他闺秀的皮毛斗篷都是买的或者父兄夫君所猎，只有我不一样！我的是姐姐亲自猎的！来自远在万里的西羌，全京都独一份！我的姐姐超厉害！等参加宴会时，我必定好好炫耀一番！”

　　“也不知我的小侄儿长到多大了，不知他有几分像你。如果非常像你，那么他会有全天下最好的姨母！如果不像你，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努力当一个好姨母的。”

　　寥寥十几页，寄托不完彼此的思念之情，但信封的厚度终究有限。

　　“让福嬷嬷进宫看看娘娘有没有要带的信和东西，届时带上和商队一起走。”

　　她们和谢韶仪之间正大光明的来信都是走的官驿，但还有许多不好聊的话需隐在暗处的信，都是通过手下商队送去。

　　大夏和西羌互市后，来往商队极其繁多，人多眼杂的，谨慎点夹带点私货并不会发现。

　　绿萼出了门回京，玉兰就放下手里的活接过盯梢的重任，姜曜灵走到哪她跟到哪。

　　“好了好了，我的好玉兰，我保证一步也不出，也不开窗接雪玩，你去忙你的吧，真的，你家小姐的品性你还信不过。”

　　姜曜灵受不了身后一直跟着这么个小尾巴，主动求饶。

　　玉兰冷笑一声，昨日就这么忽悠她的，她要是真信了才有鬼，看来药还是不够苦。

　　姜曜灵无奈，有时候丫头太聪明了也不好，骗过一次第二次就不上当了，罢了罢了，她老实呆在屋里还不行嘛。

　　其实这真的不怪她，她生于江南的清城，长到五岁都没见过雪。

　　上京都时，本一直憧憬着下雪，但娘亲去世的阴霾太大，那时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等后来阿娘认她为女儿，因着她早夭的女儿满月是因雪而死，所以在这方面她管她分外严苛。

　　记得那年她实在忍不住，悄悄跑出去玩了会雪，然后就被阿娘发现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阿娘发病，也是第一次挨罚。

　　她被罚跪半日，此后在姜府就再也没有表现过对雪的向往。

　　后来谢韶仪知道了，就悄悄拉着她在公主府玩，可惜那样快乐的冬日也仅仅只有四年。

　　越想越觉得心痒难耐，但一看旁边虎视眈眈的玉兰，姜曜灵老实地坐回桌前，拿起书，目光却飘向窗外的雪花。

　　玉兰的眼神好可怕，总觉得在想什么可怕的东西，总不能是想着怎么把药变苦吧？

　　早知道就不装病了，她明明一向身体好得很，这方面肯定是有忌讳的，下次再也不用了。

　　所以，她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来到这想钓的那条鱼儿呢？怎么还不上钩？

　　天上的雪花一片片飘落，一靠近火堆便消失无踪。

　　周清和动了动鼻子，闻着充满整个营地的肉香，颇有些好奇。

　　拱卫京都虽比戍守边关条件要好些，但也是有区分的，像驻扎在京郊的轮值府兵的待遇自然不如京都内的金吾卫和御林军待遇好，不过也比每月才能吃一次肉的普通士卒强上些许。

　　周清和每月都来这兼任教习，自是知道他们约摸七日能吃上一次肉，但这个月他来了后发现每日营中都有肉香味。

　　这大雪封山就算是进去打猎也抓不到什么猎物，怎么还日日有肉？

　　他来这只老实做教习，从来不插手军中庶务，但此事有些稀奇，难免还是生了几分好奇。

　　周清和叫来军中管这方面的小将，问道：“这几日营中怎么都是肉香？朝中拨款多了？还是提前发了年礼？”

　　小将知道他私下没架子，说话随意，呲着牙笑：“没呢，是周边的庄户人家善心，体恤咱们守护京都安危的辛苦，特意送来了好些东西，一些菜蔬啊，猪啊，羊啊。”

　　“虽说不能让大家伙每人捞一口肉吃，但起码能来一碗香喷喷的肉汤。吃完肉还有骨头，夜间巡防来一碗熬烂的骨头汤，那别提多美了！浑身都觉得有力气了！”

　　小将咂咂舌，似乎还在回味那大骨头汤的味道，看着周清和又道：“将军，要不您也来一碗。”

　　高级将领与底层士卒的吃用是不一样的，除非是在战场上事态紧急，不然一般都有单独的吃食，因此他一直不知此事。

　　周清和点头，自个跟着那小将去了炊场，取了一碗大骨头汤，喝得津津有味。

　　和身边的士卒一起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后，他又问：“是哪几户人家送来的？营中可有造册登记？虽不知是邀买名声还是真的乐善好施，终究东西是落到了咱们肚子里，就得记人家的好。”

　　小将连连点头：“您放心，都记着呢，这附近的庄子也不多，最开始送东西的来的是韦家，后来郑家后来居上送的最多……”

　　周清和一愣，随后打断了他的话：“韦家？哪个韦家？韦家的哪个主子做主的？”

　　“当然是尚书右仆射韦洋那个韦家，听说现在庄子上的主事之人是他们家来这养病的四少夫人。”

　　砰——砰——砰——

　　一颗他本以为已被自己成功冰封的心，再次冲破了厚厚的坚冰，重新跳跃在他胸膛里。

　　这一个月，他压抑着自己不许想起任何有关她的一切，无数次警告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就这样和她不再有接触，迟早会忘了她。

　　周清和本以为自己是大夏最厉害的将军，可他却一听到有关她的东西，心中林立的高墙就全部坍塌殆尽，成了不战而降的俘虏。

　　听到小将说她是来养病的，周清和无意识地皱眉，病了，也不知道怎么病了，严不严重……不，她的事与你何关，你不该想着她！你不能想着她！

　　他鄙夷自己觊觎有夫之妇的不堪下流，不耻自己畏畏缩缩没有面对她的勇气，更痛恨自己拿又拿不起，放也放不下的踌躇纠结，他都快变得不像他自己了。

　　雪越下越大，他心中的火却越烧越烈，似乎要将他吞噬。

　　突然，他猛地一甩袖：“和李将军说一声，本将军有急事回京。”

　　说着，大步流星，走着走着最后竟跑了起来，一路来到马舍，解开自己的马，在周遭惊讶的目光中，跃马扬鞭。

　　“将军，夜深了，去哪啊？”“雪大路不好走，有何事这么急啊？”“将军，下雪夜怎么还能骑马呢？！小心摔了啊！”

　　周清和对嘈嘈杂杂的声音充耳不闻，一人一马疾驰而出。

　　雪很大，风很急，夜很黑，但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豪情，他拍了拍身下的马儿，朗声大笑：“追风，我们走！”

　　下雪的夜路确实难行，若不是他视力好，加上和追风多年的默契，他早不知道摔到哪个雪窝里去了。

　　本来的一腔热血，也在这样寒冷的夜里逐渐变冷，等最后他见到明舒行苑的牌子时，却不知要干什么了。

　　他来这是想干什么呢？是仅仅只想看看她病的怎么样？还是想与她有更多的接触？或是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等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雪，他快成了个雪人，还是没有想想明白，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追风受不住着寒冷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惊动了里面守门的下仆，急急忙忙开门，看见一个黑影子牵着马，骇了一跳：“你……你一直站在我们家庄子门口干啥？”

　　守门的下仆是个胆大健谈的汉子，他看出来了这马绝对不凡，对眼前一身盔甲之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爹咧，这，您是附近的将军？是不是雪深走不了路了，快进来快进来，咋不敲门咧。”

　　周清和如梦初醒，惊觉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刚想说不用了他这就走，但自家的追风已十分顺滑地跟着那下仆进门了。

　　借着门檐下挂着的灯笼亮光，下仆看见了周清和脸上的疤，立刻就认出了他：“您，您是周清和周大将军是不是！”

　　他喜笑颜开，周大将军那是何等贵人，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还能为他牵马，这事要叫他子子孙孙都晓得！

　　下仆安顿好马之后，就将他带入会客堂，“来来来，您先坐会，我这就去请我们家主人。”

　　周清和自鬼使神差地进了门后一直神游天外，一路如行尸走肉般跟着那下仆，直到听到这句，猛地回神：“等等，夜色已晚，不必叨扰你主人……”

　　只那下仆脚步飞快，分外敏捷，一溜烟就熬了。

　　周清和再次陷入呆滞，思考着自己扛着追风跑路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