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小姐》木星风暴

5、三煞楼

　　虞泠解开腰封，褪下外衣，让宁绾看自己背上的槍伤，末世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子弹碎片都没有取出来，至于那些刀疤，有的很深，有的很长，是和敌方基地的人近身战斗时留下的。

　　“疼吗？”宁绾的指尖从那狰狞的疤痕上轻轻掠过，她撑身坐起来，将脸颊贴在虞泠的腰上，“有被火烧那么疼吗？”

　　“我没有被火烧过。”虞泠将内衫拉起来，系好衣带，转过身牵住她的手，带她去摸自己的额头，“但是不管什么样的苦痛最终都会过去的。像你刚刚摸到的伤疤，其实我这里也该有三个，子弹穿过头颅的感觉我还记得，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了。”

　　“我们还活着，这已经很好了，这世上有无数人每天都在不幸地死去。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知道么？”

　　她说的有些东西，槍啊，子弹啊，为什么她说她的额头上该有那么恐怖的疤，实际上却没有，宁绾不太懂，但宁绾听懂了她想告诉她的道理。

　　其实她一直懂的。

　　否则她早就在被拒婚的当天咬舌自尽了。

　　她真的坚持了好久，一个被扔在角落里没人管的残废，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不想死，她必须抓住她所能利用的一切，她不想这么屈辱地死去。

　　“姐姐……”宁绾无端觉得有些冷，“抱抱我。”

　　虞泠看她发抖，把绒毯裹她身上，再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腿上：“是不是感冒了？”

　　“什么？”

　　“是不是受凉了？”

　　宁绾摇头，却伸手抱住虞泠的脖子，想要从她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姐姐，我是不是很麻烦？”

　　“不是。”虞泠摸摸她的额头，确实没有发烧，“你很乖，让我很省心。”

　　比起史玉成那狗崽子，宁绾简直能算得上是贴心小棉袄了，至少嘴甜，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人心里舒坦。

　　虞泠完全没发现自己对“姐姐”这个称呼已经接受良好了，还想着怎么安慰宁绾，让她别难过。

　　“九妹妹这是怎么了？昨晚父亲派人传话请了好几次都不动身，今日大白天的闭门谢客？”

　　“不是说身体好多了么？昨日还丫鬟们说在李嬷嬷房前见到了，恢复得不错呢。”

　　“是么？那九妹妹真是运气极好……”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西厢没有守院的侍卫，自从那次走水之后，平时也每人愿意来这儿沾晦气，可见宁绾昨天出门一趟，在府里引发了不小的风波。

　　虞泠怕宁绾伤神，让她不要说话，自己开门去和那群不速之客周旋，宁绾却冷着脸直接推开窗。温暖的春光透过树影映出房内人玉貌花容，众人不由得万分惊讶，短短两天时间而已，被夫家抛弃的宁绾脸上已经褪去了之前那行将就木的朽色。

　　“我这破庙，什么时候请了你们几尊大佛？”

　　“九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

　　来人紫衣罗衫，珠饰华美，正是府中宁三小姐，“之前是嬷嬷们管着，姐姐们没能来看望你，今日好不容易来你这儿一趟，怎么还要被赶出去似的？”

　　一旁的宁四小姐笑着搭腔，随意指着园圃里的新土：“是啊，你这院里的竹子怎么都被砍得光秃秃的，就剩几根破笋了，真是……”

　　“幼笋低矮，正如见龙在田，未尝没有凌云之高。二位姐姐今日来，若真是出于关心那倒是不必，若另有它图，休怪日后你我反目成仇。”

　　虞泠站在暗处，看着榻上伶牙俐齿的姑娘，觉得跟刚才暗自垂泪的模样反差很大，她听侍卫们说起过，九小姐宁绾原本是这府里最受宠的小姐，冰雪聪明，温雅娴静，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和高家二公子指腹为婚。

　　那高家乃是京城四大世家之一，宁老太爷指望着借由这姻亲关系升官发财，却不曾想西厢走水，曾经的天之骄女一朝沦为半身不遂的废人，那高二公子却已经是正儿八经的会元，青梅竹马的情谊在命运的捉弄面前不值一提，高二公子果断放弃了她，选择了许家的嫡女。

　　虞泠没谈过恋爱，也不觉得青梅竹马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宁绾是个很细腻敏感的姑娘，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被那个破竹马悔婚哭鼻子。

　　宁绾三言两语把那两姐妹打发走了，回头却看见虞泠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好像有点无奈，又有点怜惜，还有一点恨她不争气……

　　“怎么了？”宁绾无辜地缩了缩脖子。

　　“没怎么，觉得你聪明。”

　　“才不是，姐姐肯定是觉得我笨。”

　　“看，这不是挺聪明的吗？”虞泠故意逗她玩儿，小姑娘被气得脸红，扑过来咬她，腿又不方便，虞泠只能凑过去被她扑倒。

　　“宁绾，你太瘦了。”

　　虞泠已经看过她的身体，可抱起来更觉得瘦弱，浑身的骨头都硌人，她怕她一用力宁绾就会碎掉。

　　“嗯。”宁绾埋在她怀里，闷闷地应声，好像也知道自己抱起来很不舒服。

　　“你吃不下东西，也可能是因为一直待在床上，没有运动。从今天下午开始你要跟着我一起走路，直到出汗为止，晚饭多吃些，但也不要吃太多了，慢慢恢复。”

　　“我走不了。”宁绾艰涩地说。

　　“走路会疼？”

　　“嗯。”

　　“什么时候走的？”

　　“刚被烧那会儿。现在已经没有知觉，一点力气也用不了了。”宁绾似乎很不喜欢这个话题，停顿了好几次，断断续续才说完，语气也有些回避。

　　虞泠嗯了声，又说：“那会儿是因为你的伤还没有愈合，不该一个人走的。现在有我帮你，使不上力也没关系，慢慢来，我们就是试试，别有太大压力。”

　　“……”

　　“我等会儿出府一趟，你要一起么？”

　　“……我出不去。”

　　“你的衣服还没做好，是不太好跟着我出去，等衣服做好了，我再专程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虞泠摸摸宁绾单薄的里衣，没接她沉重的话茬。

　　“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

　　“太久了。”宁绾攥着虞泠的衣袖，耳朵紧紧贴着她的心口，“你要去做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看看传说中的京城是什么样的。”侦查新环境是职业病了，要不是宁绾这里实在抽不开身，虞泠早就四处收集情报去了，穿越时空这么奇怪的事，不会无迹可循，也许还有和她处境相似的人。

　　“京中十年如一日，有什么好看的。”宁绾说话多少带着点情绪，她深居闺阁，自幼出府的时间就少，从没去过人头攒动的地方，也不觉得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去的。

　　“你的意思是，下次不跟我一起出去？”

　　宁绾噎了一下，郁闷道：“姐姐！”

　　“嗯。”虞泠揉揉她的脑袋，“乖，我答应了你中午回来就不会失约，别怕。你要是嫌屋子里闷，就去吊床上睡一会儿，你把毯子裹好，我去把栅栏加固一下，不让别人进来。”

　　那些侍卫知道她的存在，短时间内不敢硬闯，加固后的栅栏防那些不请自来的小姐完全够用，最重要的是哄着宁绾，不让她伤心。

　　宁绾这姑娘虽然嘴上不情愿，见她真要走，反而叮嘱她去拿书房里的银票。

　　虞泠这辈子还没花过别人的钱，感觉有点新奇，小姑娘看着清贫，暗格里银票倒是不少，居然这么没防备，全让她知道了。

　　“我们现在暂时没办法赚钱，这钱得用在刀刃上。”虞泠单膝跪地，上半身直得像把利剑，“除了你和我，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些钱的存在。”

　　宁绾坐在轮椅上，惨然笑了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银票好藏，都在这里，别的全都被抢走了。”

　　“该是你的，就都会回来。”虞泠牵着宁绾的手，轻揉着掌心，不动声色地安抚，“事已至此，不必太过计较眼前得失。”

　　宁绾看着她，似是胆怯地缩了缩手，又很轻地点了点头。

　　虞泠把她推到院子里，抱她到吊床上，又凑近说了些哄她的话，可最后起身要走的时候，宁绾还是红了眼眶。

　　虞泠觉得这姑娘有很严重的分离焦虑症。

　　她扯下手腕上的铭牌，那块曾经陪伴她七年的前线作战编号“001”被镌刻在一块小小的金属上，从“649”到“001”，她付出的几乎是生命。

　　“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宁绾，替我好好保管。”虞泠把铭牌放在少女手心，轻轻拍她的肩。

　　虞泠走了，西厢又陷入死寂的阴霾之中，宁绾又成了孤身一人。苍白的日光落在少女雪肤墨发之间，她攥紧那块铭牌，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

　　却说虞泠这边走偏门顺利出府，很快就走到熙熙攘攘的顺东街，花两文钱在茶馆里点了碗粗茶，混迹在人群中，打听京城的民间情报组织。

　　“消息买卖啊？小事儿找棠梨阁，一分钱一分货，大事儿啊，那您得去三煞楼，那里头门道深，得有人牵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