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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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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有消肿的膏药?”
嬷嬷们哆哆嗦嗦,你看我我看你,终于有一个站出来说:“九小姐房里应该是有的,只是奴才们不清楚。”
虞泠回头看宁绾,病弱的少女散着长发,瘦得只有巴掌大的脸上露出哀色:“都被拿走了。”
“谁拿走的?”
“东厢。”
虞泠微微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走到床边让宁绾趴着:“你身上伤还没好,别这样坐着,我去东厢拿些药回来,顺便给你带些吃的,喜欢吃什么?”
宁绾顺着她的动作趴睡下来,旁边的嬷嬷皆是一脸鄙夷,曾经那个优雅矜贵的九小姐被火烧成了个粗鄙之女,以后怕是连普通男人都看不上她。
“别去东厢,去府外的药馆吧。”宁绾凑到虞泠耳边小声地说,“银票还在我昨晚说的地方,省着点儿花。”
虞泠看着这个苦命的姑娘,知道她是怕她和东厢起冲突,自己都这样了,还处处担心别人,天底下这样好的人很少了,怎么偏偏让她伤了双腿?
虞泠摸摸宁绾苍白的小脸,温声说:“我知道,放心。”
她站起来,迷彩服穿得飒爽,侍卫服也穿得利落,腰间佩剑,算是弥补了左轮手槍不在身边的遗憾。
她没听小姑娘的话,径直去了东厢,宁二小姐看她面生,问她是哪个房里的,虞泠说是隔壁樊府的,众人竟都不生疑。
二小姐派人拿了好多药膏赠与虞泠,还让虞泠多请樊大小姐来宁府走动,虞泠笑着答应,转身却收起所有笑意,到府外绕了一圈才回西厢。
“我去食堂给你拿了两块桂花糕,两块红枣酥,一碗冰糖燕窝羹,还有碟酸丝小菜。”
作为常年靠营养剂维持身体机能的末世特种兵,虞泠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腾腾的饭菜了,刚刚那碗燕窝完全不够,她还给自己端了一大碗打卤面和三个鲜肉包。
她给宁绾的嘴唇擦过药膏,就把食盘端到床边和宁绾一起吃饭。虞泠吃得很快,几乎是狼吞虎咽,她早就没有了细嚼慢咽的习惯,战场上耽搁一秒钟就可能会死人,等她把面汤喝完了,才发现宁绾一口都没有动,那双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不喜欢吃这些?”虞泠入乡随俗,拿手帕擦了擦嘴。
宁绾很轻地摇了摇头,看着她:“你很饿吗?”
“嗯。”
虞泠被处决之前被关押了七天,七天里只注射过一次营养剂,就算抛却这些,她也很久没有进食了,她单独执行的任务都是九死一生,缺粮断水是最基本的。
“我的,也给你吃。”宁绾把精致的小瓷碗往虞泠那边推了推,“我只能吃很淡的汤水,吃了这些会肚子疼。”
虞泠沉默片刻,意识到了什么。
宁绾的下半身,大概直到腿根都没有直觉了,她被欺骗着喝了很久的洗锅汤,吊着命而已,没有人愿意伺候她正常如厕。
“没事儿,别听她们胡说。”虞泠粗糙的指腹轻抚少女的鬓角,“细嚼慢咽,少食多餐,是能消化的,我专门挑的你能吃的东西,慢慢吃,不着急。”
宁绾怔了怔,随后似是认命又似是委屈地叹了声,枕在自己清癯纤细的手臂上,默默地淌下了泪。
虞泠端起瓷碗,温声哄她:“不难过了,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我会帮你处理,或者等你好了,你亲自反击回去。”
“我好不了。”
“怎么好不了?你又没有疯,没有傻,没有被感染,你还是原来的你。”虞泠安慰她,在末世,残疾的人太多了,很多人以为和平年代的残疾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到了末世残疾就等于死亡,但事实并不是完全如此,南方基地甚至还有不少由残疾人组成的作战分队,战绩斐然。
人类的坚定和勇气,永远是宇宙间最闪耀的尘埃。
“什么是被感染?”
虞泠舀一勺燕窝羹,喂到宁绾唇边:“就是被同化成怪物。”
她注意到宁绾的目光很轻地闪烁了一下,这微妙的不匹配感让虞泠心里留了个问号。
“怪物很强大吗?”
“很强大,但并非不可战胜。”虞泠身上有股天生的傲和狂,全部被收束在她沉稳而温和的内核中,偶尔才会流露出一点。
宁绾没再说什么,脸上泪痕尤湿,却乖顺地抬起头来含住盛满羹汤的勺子,她很听话,也可能是怕给虞泠添麻烦,一口燕窝羹嚼了足足几十下,才缓慢地吞咽。
“真乖。”虞泠伸手揩了揩宁绾眼角的泪,又舀一勺喂她,“吃完我们出去晒晒太阳,身上的伤才好得快。”
宁绾摇头,却因为还在咀嚼,不能说话,急得又红了眼眶。
“不走远了,就在西厢。”虞泠又哄她,“我给你做副轮椅,知道轮椅么?就是那种你坐在上面,我可以推着你到处走的工具。”
“我不想让别人看见你。”
这回轮到虞泠愣了一下:“什么?”
“父亲要是知道我房里多了个侍卫,一定会大发雷霆,把你调出去的。”
“他调不走我。”虞泠给她打强心针,“为我提供栖身之所的人是你,我只和你交易。”
“……交易?”
“就是等价交换。”虞泠以为深闺里的小姐不懂做生意,还跟她解释,“只是我们的等价交换有些特别而已。”
宁绾垂下长睫,看着虞泠修长有力却布满疤茧的手,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目光落到那碗燕窝上,声音潮湿而软:“姐姐,我还想喝。”
虞泠被这声姐姐喊懵了,她没有兄弟姐妹,队员们都叫她虞队,基地后辈们都叫她泠姐,虞姐,很少有人直接叫她姐姐,这称呼加上这语气听起来很奇怪,但是小姑娘要这么喊,倒也没什么所谓。
“记得仔细嚼。”虞泠尴尬的时候有点没话找话,宁绾却很乖地应着,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虞泠不放。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宁绾摇头,黯然垂下了眸,看上去似乎有些失落。
“没不让你看,想看就看。”虞泠把瓷碗搁下,又掰下一小块桂花糕喂给宁绾。按理说宁绾只是双腿残疾,手是可以动的,哪里需要人喂,但虞泠潜意识就觉得古代的小姐娇气,多照顾些总没错,更何况宁绾趴睡着,身上还有伤,也不好动。
宁绾食量很小,燕窝还剩半碗,桂花糕也只吃了半块,开胃的酸丝小菜更是动都没动,虞泠看她是真的吃不下,也没逼她,自己把剩下的全部解决了。
“你先睡会儿,我去院子里给你搭个吊床晒晒太阳。”虞泠收拾好碗碟,正要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衣带被一只瘦白的小手轻轻拽着,宁绾红着脸不敢看她,手指微微发抖。
“怎么了?”虞泠俯身,很温柔地问。
“我……不想把床弄脏。”
虞泠想起昨晚换下来的霉湿的床褥,一瞬间明白了宁绾话中的未尽之意,她放下食盘,双臂绕过宁绾纤瘦的背和腿弯,动作很轻地把她抱起来。
宁绾身上只穿了件薄衫,脸上未施粉黛,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少女的纤细和青涩,她伸手环住虞泠的脖子,安静温顺又羞赧难堪的模样让虞泠心生怜惜。
“没什么好羞耻的,人都有三急,以后直接跟我说就行。”虞泠帮她解开裤腰,水声淅沥中,宁绾心里的屈辱将浑身烧得发痛,她闭眼遮去了眼底的仇恨,只淌出两行清泪,惹得虞泠百感交集。
“好了。”虞泠抱着宁绾还能很轻松地洗手擦手,宁绾好像一直没缓过劲来,一直闷在她胸口不说话,虞泠胸前的衣服晕湿了一小块,藏青色的布料不太能看得出来。
虞泠的怀抱很稳,很暖和,宁绾哭累了,竟然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她的身体太弱,貌似经不住风吹,虞泠打开衣柜,里面居然连一件厚外套都没有。
这家人不想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活。
虞泠在屋子里找了一圈,终于从衣柜角落的箱底找出一条干净的绒毯,她用绒毯把宁绾裹住,放在窗边的软榻上。宁绾的睡姿很乖,因为是趴睡,小脸被挤得有点肉感,虞泠观察了她一会儿,确定她睡着了,才起身去砍院里的竹子。
她没用过剑,只练过长刀,而且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课程了,好在她力气大,不用什么剑法就能轻松地砍下竹根,剔除多余的枝叶,劈开制成篾条,刀起刀落,很快就备好了做吊床和轮椅的竹料。
这院里的竹子都快被砍光了,虞泠才想起古人“不可居无竹”的情操,怕小姑娘哭鼻子,准备晚上去隔壁樊府挖点竹笋回来。
吊床制作起来很快,无非是搭个架子,铺点帷帐,用绳子固定后再垫些软褥,虞泠是在野外丛林都能随时搭房生火的生存训练大佬,搭个吊床对她来说就是闭着眼都能做。
但是制作轮椅,就有点难了。没有图纸,她只能根据最基本的杠杆原理模仿脑海里的机械图像进行建构,整根细竹烧过之后才好弯曲,烧过火了又容易碳化,摸索了好半天,才终于造出两对大小车轮,虞泠给竹子抹了层蜡油,撕下一截帷帐,用干净的棉絮缝制外轮的包裹圈,以防车轮过早损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