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药水制作指南》辜谚

2、第 2 章

　　手臂上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使我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里抽了出来。
　　低头看到手臂上缠着的红色围巾时，我才想到我应该离开了。

　　我来到毒子的药房里，取下满得无法完全拉上拉链的背包仍到他的桌子上。
　　他伸手把半开着的拉链拉到底，从背包里把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拿，拿了四五件后就停住了，猛地把背包往桌子中间一推，不满道：“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我看了他一眼，向他示意我手臂上的伤口，说今天没有去王家，等我的伤好了再去。
　　他这才过来帮我处理伤势。

　　处理完之后，我坐在椅子上，靠着墙睡着了。

　　旁边有一张专门供病人睡觉的床，但我见过太多次睡在上面的人死去，所以，就算我累得走不动路，就算坐在椅子上睡会很难受，我也绝对不会睡在那一张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天气又变得阴沉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原本想伸一个懒腰，但动作做到一半，受伤的那只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让我只能放下那只手，单用一只手完成了这个需要两只手参与才会舒服的动作。

　　做完后，我又把椅子搬到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在心里盘算着杀谁才能给我带来最大的快感。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斗篷、蒙着脸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我打量着他的腿，起初我以为他是来医治腿伤的，但他却只是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

　　他从我身边跨出门后，我突然站起身，偷偷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我跟着他拐进了一个巷子，又跟着他上了楼，一直到他打开门进了房间。

　　我对他产生了好奇，想等着看他到底在做什么，便拿着一把刀，守株待兔般的守在他的房门口，以便他一出来就能将他绑架。
　　可是接连几天都不曾见他出来。

　　耐心于我而言是一种奢侈品，而我又偏偏是个穷人。

　　我再一次踏进毒子的药房，向他要了一些迷烟。
　　晚上，我把迷烟灌进了男人的房间里，接着就撬开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进门后，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男人的心脏处插了一把刀，然后才搜索起房间里的东西。

　　可令我感到气愤的是，这破房间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

　　亏我折腾了这么多天。

　　我越想越气，便泄愤般地向男人的床狠狠踢了一脚，却不曾想从床上掉下来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件像是书的东西砸到了我的脚上。
　　我低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长生不老”四个大字。

　　我捡起了这本书，看清了书封面上完整的字迹：长生不老药水制作指南。

　　字的旁边还画着一幅画，是一株草的样子。

　　我再次低头看向另外一件掉到地上的东西，那正是一株草，跟书上的画一模一样，我想，跟长生不老有关的草，一定是仙草。

　　于是我捡起仙草，把它塞进了口袋里，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在那本书上，翻开它仔细地看了起来。

　　书上记载着除仙草外其他所有研制药水所需要的药材，后面是几页看不懂的文字，最后一页写着一个地址，是一个女巫的住址。
　　我想，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大概只有女巫才能看懂。

　　我对死亡的恐惧使我产生了对长生的迷恋。

　　于是，我把男人买的所有药材带走，跟着书上的地址踏上了寻找女巫的旅途。

　　地图上的路线弯弯绕绕，我走的路也起起伏伏，上山又下山。

　　不过好在，一路上都能遇到住户，让我得以劫杀几家给自己充饥。

　　终于，在我穿过一片森林后，就看到女巫的房子矗立在远处的山腰上。

　　那时已是盛夏，山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中呈现出山水画般的宁静。
　　唯一与这明媚的景象不和谐的便是那间古怪的屋子，像是在洁白的脖颈上长出了一颗黑色的肉瘤。

　　我爬上山，来到半山腰时太阳正斜斜地挂在另一边，我直视着它就像直视着火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却又让我沉醉得移不开眼。

　　一直到太阳落下，我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景象与我初登上山时大不相同。

　　太阳的落下仿佛是一切光亮的落下，没有晚霞也没有月亮，世间顿时漆黑一片。

　　眨眼的功夫，前方突然亮起了光。我看过去，就见光的源头来自于女巫的那间屋子。

　　那原本突兀的房屋此刻却与四周环境完美地融合，就像肉瘤影响了脖颈，使之附和着它，变得乌黑。

　　我迎着那光亮走了过去，敲响了女巫的房门。

　　给我开门的不是女巫，而是一阵风。那风冰凉刺骨，让我被盛夏的热气烘烤得疲惫不堪的身体得到了舒缓。

　　我走了进去，打量着屋内。

　　从屋外看这房子又黑又小，且破烂不堪，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没想到屋内竟然宽广得如同一片草原。

　　我站在屋子中间，四周空无一物，只有不远处有一点点跳动的烛光。

　　那烛光吸引着我，使我迈步向它走去，可无论我如何前进，始终也无法抵达。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她问：“什么人？”

　　那必然就是女巫了，我想。

　　于是我开门见山地回答：“我来找你研制药水。”
　　“什么药水。”
　　“能让我长生不老的。”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说：“回去吧。”
　　我也学着她冷笑一声，说：“你没这能耐？”
　　女巫没有被我的话惹恼，只是说：“除非你能找到一种草，不然我再大的能耐也无能为力。”
　　我从背包里把仙草取出来，说：“我找到了。”

　　又一阵冷风袭来，我被吹得闭紧了眼睛，再睁眼时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人，正凑近我手里拿着的仙草看。

　　四周的环境也发生了变化：宽广的空间缩小成了普通的房间，四张椅子围绕着一张方形桌，先前遥不可及的烛光此刻正在桌子上跳跃。

　　光线好了起来，我也得以清楚地看到眼前人。

　　那是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女人，白发上戴着黑色的尖帽，穿着黑色的衣袍，衣袍长得拖在地上遮住了双脚。

　　女巫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她外表那么苍老。
　　那清脆得如同少女的声音说：“你从哪儿得来的？”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继续问她能不能研制药水。

　　她瞪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的仙草，说：“当然可以，你把它给我吧。”

　　我没有立刻把仙草给她，而是把背包放到桌子上，在烛火的跳动下，把背包里的全部药材和那本书拿出来，说：“东西我全都有，你直接动手就行。”

　　女巫连连点头，仍是说：“你给我吧。”她指的是我的仙草。

　　我把仙草放到烛火下，她连忙扑上去拿起仙草，一脸贪婪地看着它。

　　这模样让我想起了一只猫，它看到老鼠时也是这么伸着爪子直直地扑过去。接着我又想起了插在它肚子里流血的针头，以及比针头流出的血更加赏心悦目的插在白色羽毛内的箭头。

　　女巫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她说：“研制药水需要七七四十九天，你等着便是。”
　　说完，她挥了挥衣袍，冷风代替她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同时卷走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我并不信任她，所以在这四十九天里我并未走远。等到第四十九的那天一到，我就立马出现在了女巫的房子前。

　　这次为我开门的不是风，而是女巫本人。

　　她先是把我的书还给我，我把它放进了背包里。接着她又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绿色的液体。
　　女巫说，这就是我所求的长生不老。

　　我接过瓶子，正打算一饮而尽，女巫却连忙阻止我。
　　她说，这药必须在临死前服用，不然会适得其反。

　　我问她，“适得其反”是什么意思。
　　她说，意思就是，如果不是濒临死亡的人喝下去，就会死。

　　“而且还会魂飞魄散。”女巫补充道。

　　我一听，吓得赶紧把瓶子收起来，再一抬头时，女巫已经消失不见了。
　　于是我也只好转身离开。

　　我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如何才能让自己面临死亡。

　　我怕死，但我必须寻死，这样才能得以永生。

　　我一路走着，走到了河边。
　　我看着眼前急流的河水，幻想着自己走入那河水中，在即将窒息前把药水喝下。但随即我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河水太汹涌，我会来不及喝药水就被卷入深渊。

　　我拿出药水，一边看着它一边继续思索着死亡的途径。

　　在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突然觉得手中一轻，回神后就见手中的药瓶不翼而飞，再抬头时，看到了一只衔着我的药水瓶的鹤。

　　鹤扇了扇黑白的翅膀，向太阳飞去。

　　我顿时气急败坏，跟着它飞去的方向一路狂奔，可我始终追赶不上它。

　　我多么希望手中能有一把弓箭，像儿时那样一箭射去。

　　我看着远去的鹤，气馁地停住了脚，又猛地跪在地上，把头狠狠地砸下去，像是在磕头求救，又像是自我了断。

　　不，我从不会自我了断。

　　这么想着，我调整了呼吸，使大喘着气的胸膛平复下来。
　　我不停地对自己说：我还有机会，我不会妥协。

　　等完全冷静下来后，我坐在地上，把背包里的书拿出来，重头仔仔细细地阅读着，试图从其中找到仙草的蛛丝马迹。
　　可无论我如何翻阅，就算是把书上的插图盯着看了半晌，也丝毫没有新的发现。

　　不过我仍然没有放弃。

　　我环顾四周，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砸得有些红肿的额头，抬腿朝前方走去。
　　之后，我就开始了一边游荡人间一边找寻仙草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没有对我造成丝毫影响，毕竟我对此早已习惯，仿佛我天生就是混迹人间的鬼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