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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我躺在没有窗户的草屋里,被阳光晃醒了。
      不过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反到是为这阴沉了好些天的天空终于转晴而感到高兴。

      我喜欢阳光,就像吸血鬼喜欢吸血一样。

      只是气温仍然不高,我裹着大衣走在路上,被冷风刮得脸疼。

      路过一家服装店的时候,门口立着两个穿着时髦的假人,甚至还戴着帽子和围巾。
      我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脖颈,想着那条围巾应该围在我的脖子上。
      于是我取下了一个假人的围巾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摘下另外一个假人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我面对着橱窗打量起自己的新行头,围巾是红色的,帽子是白色的。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由于反光的缘故,玻璃上的光斑刚好挡住了我的脸。我就向橱窗走近了些,以便能更好的看到自己的脸。
      但当我走近后,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玻璃后面的一件衣服。

      那是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我爱人也有一件。

      我爱人很漂亮,她耳朵尖尖的,像一只兔子。

      我离开了橱窗,继续向前游荡。

      突然,我注意到了靠墙的角落里有人在卖兔子。
      我笑了笑,心想,我得买一只兔子送给我的爱人。可是我的钱早已花光,只有等到晚上才能有收入。

      明天吧,我对自己说。

      当我走近卖兔子的摊位时,有一只兔子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
      那是一只雪白的兔子,很漂亮,跟我的爱人一样。

      我等不到明天了,今天我就要把那只兔子送给她。

      我又往前走着,没走多久就拐进了一家药房。
      药房的老板是我的老相识,姓杜,我叫他“毒子”。

      毒子明面上卖着救命的药,背地里却不知用毒药杀过多少人。我不止一次说他歹毒,他竟然说我也跟他一样,我每次都会反驳他,我说我跟他可不一样,我只杀人,不救人。

      我进了药房,向他要一瓶毒药。

      起初他给了我一瓶粉粒状的毒药,说只要把药粉洒在饭菜里,没人能察觉得出来。

      我把那瓶毒药还给他,说给我一瓶液体的。
      他说液体的杀人慢。
      我说我不是拿去杀人,而是杀一只兔子。
      他鄙夷地看着我,仿佛我拿他宝贵的毒药去毒一只兔子是一种可耻的浪费。

      不过他还是给了我一瓶液体的,代价是把当天晚上我的收入分他一半。

      我起先有一些犹豫,因为我之前说过,我的下一个目标是王家,只要天一晴,我就动手,所以今晚就是动手的时候了。

      王家在镇上很有名,一个是因为他是镇上最有钱的暴发户之一,还有一个是,他的房子里里外外布满了陷阱,偷盗的难度系数是最高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一个小弟死在了他家,我也不会打他们家的主意,毕竟我怕死。
      但我也不是个懦夫,杀了我的小弟,我就得报仇。

      我对毒子说:“你他妈的真会做买卖。”
      毒子笑嘻嘻地说:“不然我怎么能把这破药房开这么多年?”

      我看着手里的毒药瓶,摇晃了一下,感受着液体在瓶子里晃荡,又想起那只漂亮的兔子,最后想到了我的爱人。

      最终我还是答应了,然后拿着瓶子回到了卖兔子的摊位。

      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把毒药涂在了我的手上。

      我把沾着毒药的食指伸进笼子里,伸向那只兔子的嘴边。
      兔子嗅了嗅我的手,别开了头。
      我皱起了眉,心里升起一丝烦躁。

      此时有一只灰色的兔子被人买走了,老板正忙着数钱。我趁他不注意,把手伸进装满水的小槽子里搅了搅。

      我担心这一点的药剂杀不死兔子,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把药瓶拿出来直接往里倒。
      不过好在,兔子喝了水没多久,就出现了服毒后的症状。
      在它摇晃着要倒下的时候,我起身离开了摊位。

      我一路走到街尾,才掉转头回去。

      当我回到摊位的时候兔子已经死透了,但老板还没有发觉,他正在跟一个砍价的姑娘周旋。

      我缓步走过去,靠近另一个姑娘,做出要近距离观赏她面前的那只黑兔子的模样,越靠越近,把她挤到了我的那只死兔子前。

      姑娘的注意力被我的那只兔子吸引了,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它,说了句好漂亮的兔子呀。
      我心想,我看上的兔子当然漂亮。

      “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只兔子呢?要不我们买这一只吧。”

      姑娘对那个砍价的姑娘说,砍价的姑娘凑过去也摸了摸我的兔子,说:“它怎么不动?”
      老板说它动了一天了,现在大概是在休息。
      两位姑娘点了点头,我说:“你把它叫醒看看。”

      老板打开笼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兔子,可无论他怎么拍,兔子都没有动弹一下。

      两位姑娘一脸担忧的神情看着兔子。
      被我挤过去的那个姑娘心肠很好,她语气温柔地说:“它没事吧?”

      这温柔的语气让我想到了我的爱人。

      我搓了搓手,我已经等不及把我的兔子送给她了。

      我在心里催促着老板,甚至打算直接抱走我的兔子。
      这时候,老板终于叹息了一口气,说:“死了。”
      两位姑娘的表情从担忧变为了惊恐,那个像我爱人的姑娘更是被惊得捂住了嘴。

      老板把兔子从笼子里提了出来,我问他打算把这兔子怎么样。
      老板说,带回去宰了吃了。
      两位姑娘发出了抵制的声音,我也跟着附和。

      老板说:“那你们说怎么办。”
      我说:“把兔子给我吧,我正好要去山上,就把它带去埋了。”
      两位姑娘赞同了我的说法,老板只好把我的兔子给我了。

      我终于拿到了我的兔子,当即就抱着它直奔我爱人的住处。

      那是一排木屋,我的爱人住在最右边的那一间。

      我敲响了她的门,听到了她缓慢走近的脚步声。
      我很喜欢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她的性子一样。
      但今天我却对这缓慢感到不耐,我多么想她能立马走到门前。

      终于,脚步声来到了门边。在她开门的一瞬间,我就迫不及待地把兔子举到她面前,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满心以为她见到我好不容易买来的兔子会开心的笑,然后抱着我吻我,以此来感谢我。
      可看到她被吓得连连后退的模样,让我笑着的脸僵住了。

      她退到了墙边,背抵着墙。我走了进去,再一次把兔子举到她的眼前,她满脸嫌恶地别开了头。
      她这个动作,像极了我的兔子躲开我食指的模样。

      我看着她的侧脸,又把目光移向了她尖尖的耳朵,问她:“你不喜欢么?”
      她这才转回头看着我,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愤怒和嫌弃。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我抱着我的兔子转身走了。

      我上了山,把兔子埋进了土里。

      土真是个好东西,什么东西往里一埋,就看不见了。
      不过比起土,我更喜欢的是火。
      土只是隐藏事物,而火则可以让其消失。

      于是我又把我的兔子挖出来,点了一把火,烧掉了。

      我原本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小团火,但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我爱人的木屋前,只是这一次的木屋跟我以往见到的都不同:木屋正跟大火纠缠着,仿佛一对恩爱的夫妻。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大火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壮观。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就见我的右手拿着一个燃烧着的火把。

      我把火把扔进火里,就像把鱼儿抛进了大海,这天经地义的事情让我感到很愉快。

      扔完火把后,我就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搜索,把值钱的东西全都扔进了我找来的一个背包里。

      所有人都被大火吸去了注意力,所以我的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
      可是当我背着满当当的背包准备离开时,从我身后的黑暗里冲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边拿着刀追赶着我,一边大喊着抓贼。
      不过四周救火的人声嘈杂,看热闹的声音更大,没有人理会他。

      我凭借多年来逃跑的经验,让他无可奈何。
      他大概是知道自己无法追上我,便把手里的刀狠狠地向我扔过来,刀划伤了我的胳膊。

      我一路跑到山上,回到了我烧兔子的地方。

      被刀划伤的胳膊流出了血,我取下围巾缠住了伤口。红色的围巾被血浸湿,黏呼呼的,但看不到血迹,我对此很满意。

      但此时的我心脏跳动得厉害,那是一种面临死亡的心惊胆战。
      要不是我躲避得快,那把刀就直接砍向了我的背,把我整个人一分为二。

      我怕死,非常怕。

      这种害怕来自于我最初的记忆,来自于我姐姐死去的那个晚上。
      那段记忆的结尾,也是这样的一场美得令人赞叹不已的大火。

      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会相伴一生,但她却背叛了我。

      我没有八岁以前的记忆,听姐姐说那是因为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的缘故。但我并不在意,我只关心眼前的生活。
      眼前的生活是,姐姐结了婚,肚子里有了个孩子。

      姐姐怀孕期间,我经常跟姐夫出去打猎。

      在一次打猎途中走到了一处湖边,湖面上停着一只鹤。我举起弓箭,姐夫悄声阻止我说:“鹤这种动物都是有灵性的,杀不得。”

      我说,杀的就是有灵性的。

      我一箭刺中了鹤的胸膛,鲜血顺着箭头流了出来,让我想起了我曾经用姐姐缝衣服的针刺进了一只猫的肚子里,血也是顺着针头流出来的,不过针头比不上箭头流的血壮观。

      血染红了白色的羽毛,鹤挣扎了一会儿,就沉入了水中。
      我见此,连忙扔下弓箭跑过去跳进湖里,游到湖中打捞起猎物。

      我原本以为我一箭射中的是它的心脏,可当我上岸后,看到手中的猎物还在呼吸时,我遗憾地想到:竟然射偏了。

      没能一击毙命是我的耻辱。

      姐夫在不远处喊我的名字,让我赶紧回去。

      我看着手里的鹤,把插在它身体里的箭又往里狠狠插了几分。
      鹤没有挣扎,只是虚弱地喘了几口气,我感觉到一滴不同于湖水的液体滴落在了我握着箭的手背上。
      我看着那液体在手背上扩散开来,顺着它滴落的弧度看向了鹤的眼睛,那眼睛让我想起了姐姐。

      我以前从未见过鹤,要不是姐夫告诉我,我连鹤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原来鹤流泪的时候,眼睛会变得像人的眼睛一样。

      姐夫说鹤有灵性,看来是真的。

      不过没多久那双眼睛就闭上了。我看着死透了的鹤,满意地笑了笑。

      返回到姐夫身边,把手上提着的猎物递给姐夫,向他炫耀我箭不虚发的高超技术。
      姐夫顺着我的话夸赞了我,我得意极了。

      回到家,我主动提出要当姐夫的帮手。
      姐夫烧了一锅水,用塑料桶先装了半桶,把整只鹤泡进滚烫的热水里,再拿出来的时候,鹤的羽毛皱巴巴地粘在一起。我学着姐夫的动作,顺着羽毛把毛一撮一撮地拔下来。

      熬汤的时候,我就坐在灶门前,看着锅盖上不断冒出的热气,心想,姐姐以前帮我洗澡的时候,屋子里也布满了热气。
      等到姐姐生了孩子,跟姐姐一起待在满是热气的小屋子里的就是那个孩子了。

      我很不希望姐姐生孩子,因为他会剥夺属于我的姐姐。

      我经常向神仙诅咒那个孩子,让他直接死在我姐姐的肚子里。

      对于世界上是否存在神仙,我并不百分百肯定,因此我没有想过在诅咒孩子去死的时候,应该也要让神仙保佑姐姐活着。
      所以当我的诅咒灵验时,死去的除了那个孩子,还有我的姐姐。

      在姐姐喝了被我一箭射死的鹤熬的汤后,当天晚上她就躺在床上痛苦地呻1吟了起来。

      姐夫说,她要生了。

      我看着他跑出门,又看着他带着几个人急匆匆地回来。

      我听到姐姐痛苦的喊声,也听到其他女人冷静又忙乱的说话声。

      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姐夫那句“她要生了”是什么意思。

      我蹲在姐姐的房门口,等待着“生”的降临。
      等着等着,我就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时,吵闹声已经不见了。

      看来姐姐已经生了,我想着,就推门走了进去,想见一见生了之后的姐姐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当我进去后,我看到姐夫跪在床边,双手紧紧地攥着姐姐的一只手。

      我走过去,站在床的另一边。
      我看着姐姐闭着的双眼,想到了那只鹤,它有一双跟姐姐很相像的眼睛。

      我问姐夫,姐姐的孩子呢。
      姐夫没有说话,我又问,姐姐什么时候醒。

      很久的沉默之后,姐夫才轻轻地说:“死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我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说“生了”,现在却又说“死了。”
      姐夫又说:“都死了。”
      这句话仍然没有解开我的疑惑,但我自己想通了:刚刚吵闹的是生,现在安静的是死。

      姐姐和孩子都死了。

      我看了一眼姐姐苍白的脸,转身走了出去。

      我来到灶房,把刚刚熬汤用的柴火重新点燃,扔进了灶门前一捆一捆的柴火里。
      火烧得越来越大,我站在远处,看着它像蛇一般,穿过了整栋房子。

      从此之后,我便成了孤身一人。

      我活在世上就如同鱼儿在陆地上活着一般,窒息又荒唐。

      我在世间游荡,烧杀劫掠使我着迷。别人的死让我获得了生,多么高尚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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