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春深》小梅妮卡

7、活人化骨

　　亲眼目睹此景，别说是久经沙场的顾景晟，都一时难以回神，觉得腿软，跟在他和尚宗明身后的捕风侍卫，很快便有人歇斯底里的喊了起来，一边吼着“有鬼”，一边拔剑朝空中胡乱砍着。少数人则瘫软在地，眼神惊恐地看向前面的两位大人。
　　尚宗明丢掉手中的链绳，离那白骨又连退了几步后，方才稳住心神。
　　“大人，这是什么？”
　　“我也未曾见过。”
　　“难道真是......”
　　顾景晟没有顺着尚宗明猜测的方向接话，只是指了指身后被吓坏了的或疯或傻的侍卫，“先让人把他们带回护殿司，尽量避开眼目，再找人来敛了这白骨。”
　　“好，离这儿最近的捕风卫队一定正在赶过来，我会让他们从西径小路把人带回去，找人专门照看。”
　　“对了，先去器械堂找些防护的面罩和护手，我担心有毒物附着在这白骨上，敛骨的时候让咱们的人当心着些。”
　　“好。那王上那里......”
　　“我去面见王上，汇报案情。你留下来盯好后续事宜，切记，此事瞒不住的多，但护殿司的人不得多嘴。”
　　“属下明白。”

　　原以为王上会震怒，斥责自己办事不力，但没想到，听闻此等离奇消息的王上，远比顾景晟想象中的平静。
　　“你处理得很好，尽快让法刑司验那白骨，查出这背后是何作祟。”
　　“臣即刻去办。”
　　“又是机关，又是枯木藏人，如今大活人竟在白日之下，你们的眼前，血肉消失，仅留枯骨。想必这幕后其人，并非简单的对手。孤猜测他们掌握着我南盛不为所知的奇技诡术，并在宫中布局多年。这女婢消失案怕只是开端，如今线索再断，之后南盛宫的安危，顾景晟，全系于你一身。要怎么做，你心里有数。”
　　“臣会立刻加强宫中巡查，尽快破解枯骨之谜，查出幕后真凶。”
　　“再过三日，便是奉先祭典，能查出真凶最好，查不出，也要务必确保大典之上不能再出事，你这威名赫赫的桂月将军，从沙场到王宫，可别让人瞧你笑话，更别再让孤失望。”
　　自顾景晟回到盛都后，这是王上第二次当着他的面提及“桂月将军”，第一次是在接风洗尘的宴席上，王上的嘉许是漾在酒水上的香气，敲打则是酒水入喉的辛辣。桂月将军又如何，再威风的盛名也都是仰仗王上的治理有方与识人善用。第二次便是现在，这四个字成为王上警示顾景晟时最好的戒尺。破了案，担得住桂月将军的名号便也罢了，若破不了案，那便不是担不担得住一个名号这么简单的事情。其中深浅，顾景晟不是不知道，只是如今早已不得脱身，此时境遇，就如当初进都时，王上赏赐的那件披风，是不想穿更不敢脱罢了。

　　回到护殿司办事堂，尚宗明已把顾景晟交代的事情办妥。那队惊吓过度的侍卫，都被临时安置在了蒋玉竺手下的一处值卫室中，蒋玉竺虽然置身事外，不愿意沾染昭和宫的案件，但事关南盛宫安宁和护殿司名声的事情，他是不会置之不理的，所以尚宗明放心让他看护这队人马，在事情未查清前，至少不会有失心疯的侍卫在宫内胡言乱语。
　　而那副奇怪的白骨也已送至法刑司查验，顾景晟说的没错，虽说自事发之后，护殿司的动作已经很快，但无奈宫中眼目太多，今日发生在昭和宫东路的诡事已被不少人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所以法刑司接到白骨后，倒是没让尚宗明多费心，法刑司的主阶大人便直接安排了经验最老到的几位仵作共同查验，以期尽快寻到些蛛丝马迹。
　　看到顾景晟眉目不展，尚宗明问话也夹着些小心。
　　“大人，奉先祭典的巡卫安排我和老蒋已经商量出一个草案来，您现在要看一下吗？”
　　“和往年有变化吗？”
　　“变化不大。每年的奉先祭典都是严格遵照礼制来办，时辰、环节、人数都是敲定死的，况且延续祖制，奉先以俭为重，就连祭典上服侍的宫人也都不会超出二十人。所以每年祭典前后，护殿司的巡卫也只是在戌时至寅时间，多加五个班次的巡查，祭典当天，守宁卫队和捕风卫队会全员待命，祭典周围再设六小队人马巡回守备。今年我和老蒋寻思宫内不太平，便把六小队的基础上再加两队，并配重械和护甲。”
　　“照此执行足够了，再加派人手，若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到时我们会乱了阵脚。”
　　“您是说，对方有可能会趁着奉先祭典，在其他宫苑捣鬼？”
　　“不得不防。另外，让捕风和守宁的巡卫队，从今天开始就配重械上岗。”正说着话，蒋玉竺走了进来。
　　“大人找我？”
　　原来回办事堂的路上，顾景晟就让人通知蒋玉竺过来。
　　“侍卫们情况如何了？”
　　“太医院送了些静心凝神的汤药来，属下都给他们灌下了。想来问题不大，只不过是些怂瓜娃子，第一次撞见这事儿被吓破胆了，等缓和几日就好了。”
　　“那边好，还有件事需要劳你去办，我看这宫中密叶蓉不少，不知道还有没有混杂其中那所谓的‘枯木逢春’，你带人仔细排查一遍，以防暗中之人再借由枯木藏身，威胁盛宫安宁。”
　　“属下领命。”
　　蒋玉竺在顾景晟刚回盛都时，对这位玉面将军并不拜服。尤其是听闻他身披月照九州的素锦披风高调入都后，更是对其嗤之以鼻，觉得不过又是位居功自傲的玉面武将。但看到顾景晟统领护殿司以来，兢兢业业，虽说还未揪出女婢消失案背后真正的歹人，但至少在短时间内，很快便发现了井下和枯木的秘密，这些就已扭转了蒋玉竺对他的不少偏见。加之顾景晟虽器重尚宗明，但捕风卫队和守宁卫队的统管上，一视同仁的态度也让蒋玉竺原本的不满情绪得到安抚，所以如今，蒋玉竺虽说不随他一同破案，但确全力支持善后工作。
　　护殿司的两位副阶大人如今都能与自己同心协力，对顾景晟来说，自是好事，但他也心知肚明，这蒋玉竺并非如尚宗明一般，直率简单。蒋玉竺颇有城府，顾景晟对其还并不敢像对尚宗明般，完全交付真心。
　　就在蒋玉竺要退下时，顾景晟突然又想起一事。
　　“老蒋，活人化白骨之事，你之前是不是见过？”
　　“大人何出此言？”
　　“我看你谈起此事，神色无异，和其他人不同。”
　　蒋玉竺低头嗤笑一声。
　　“大人鹰眼，不瞒您说，今日之事，我虽没有亲眼见过，但多年前相似之事，倒是撞见过。”
　　“也在宫中？”
　　蒋玉竺朝身后看了看，确认办事堂如今只有他和顾景晟、尚宗明三人后，才谨慎开口。“多年前，有一附属小族曾向南盛敬献珍宝，其中有一铁鼎，我当时在珍宝堂的守宁卫队当差，无意间看到过，押解珍宝的小族来使，将一生鲜猪腿，连毛带血的丢进去，片刻后便用铁夹从中夹出一血肉不复的猪腿骨。我一时好奇，便带了些酒贿赂来使，想让他带我看看这铁鼎是何方神物，虽然计划落空，但他不胜酒力，被我灌了几杯后还是透露了些信息给我，说是这铁鼎中养的是一种食人蚁，饮血食肉吸髓，别说猪腿，就是丢进一活人，片刻后拿出来的也只剩下一副白骨。”
　　“所以你觉得今日之事，和你多年前所见的那食人蚁有关？”
　　“属下当时不在现场，刚刚在值卫室，听那些侍卫们胡言，只觉得或许有关联，但不能确定，毕竟侍卫们说并没有看到什么虫子。”
　　“此事还有谁知道？”
　　“就咱们仨。这东西本就属于旁门左道，当年属下也只是觉得惊奇，但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四海辽阔，这些附属部族拿来的东西十个里有九个是属下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只是今日又听到这活人化骨，才突然想了起来。”蒋玉竺大大咧咧地继续说道，“属下是不相信什么神鬼出没的，左不过是些咱们还没发现的阴诡伎俩，能使得上这些的人，也都是些鼠虫之流，只不过占得身藏暗处这一优势，不然我老蒋早就把他们揪出来，扔进那铁鼎喂了蚂蚁。”
　　“珍宝堂还留着那铁鼎？”
　　“部族敬献之物都在那，上次臣负责珍宝堂清点归档的守备差事时，瞥见那鼎还在原处。”
　　“啊，难不成宫里还养着那能吃人的蚂蚁？”尚宗明咋舌，“百姓们都没几个吃得起猪腿，竟日日还喂养蚂蚁？”
　　“这我就不知道了，宫中当差，真操这么多闲心，我老蒋干脆别活了。”
　　此时顾景晟也突然反应过来，难怪刚刚面见王上时，王上听闻活人化骨并不稀奇，想必老蒋所说的那能饮血食肉吸髓的蚂蚁，王上早已见过，因此再度听闻，便也不会太过吃惊。只是当时自己在场，亲眼看着梨儿的血肉在自己面前飞速消失，但却未曾见有蚂蚁出现？难不成，还有比这食人蚁更邪门的虫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