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之 幽冥传》清柒.华裳

18、幻境

　　明弈执折扇缓步向前，青凝紧随其后，回头见伯玄手中之物甚是奇怪便多望了一眼，那质地竟与前番子简带给自己的深海葵木如出一辙，只是形状略小一些，似是宝盒模样。
　　伯玄见她盯着自己法器出神，向她微微一笑。
　　四人凝神来到神佑殿下，偌大宫殿门前却无一人把守，还未进殿便闻到浓郁香氛飘出，那铜扣木门却蓦地自行开启。
　　当下人人屏息警觉，生怕有什么异物突发攻击，哪知停了许久，里面一团黑漆漆的竟毫无动静，明弈青凝回望彼此恐其中有诈，伯玄却想既然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遂率先一步踏进殿中。
　　余人看他草率行事，也顾不得许多了，忙在他身后跟进。
　　片刻之后，几人适应了这殿中黑暗环顾四周，原来这殿中各处窗花阁角被封的严严实实，外间虽是青天白日却半点光线也透不过来，主殿阁室错落回廊曲折，越向内越是纱帐遮掩看不通透，青凝瞧这布局竟不似拜祭天地的大殿，却像是女子闺阁。
　　殿内四处有序摆放了案几，案几之上又有香炉数只，只见青烟袅袅熏得满屋流香，可细辨这香气又掺杂了几分诡异。
　　青凝定睛往殿后一看，却见着一件似曾相识之物平放在回廊中木雕平几之上，待得上前几步仔细一看，竟是子简曾用过的洞箫，顿时心下一凛，回身向伯玄道：“你来看看此物。”
　　伯玄见她神色有异，快步上前一望，顿时失声叫道：“这……这是我师兄的洞箫！”
　　明弈岸溪闻言皆聚来相看，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之时，忽的内殿一阵咯咯的柔媚娇笑传来，众人吃了一惊立时捻诀直对，青凝却听出那娇媚之声有异心中一动，轻道：“这似是狐妖媚术，大家须得凝神了！”
　　“今日敝处竟有数位仙友驾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呵呵……”忽一阵怪风吹过，内间幔帐起伏隐约有一位团鬓华服女子正斜倚在暖榻之上向他们说话，青凝见她眉眼斜生，波光流转之时大有勾魂摄魄的柔媚之态，唇边笑意天成半喜半嗔，便知此女必是狐妖幻化，那浓重焚香却是为了掩盖狐妖身上异味。
　　正思忖间，伯玄已按耐不住，上前一步朗声道：“在下挥霞山伯玄仙子，请教阁下这洞箫是如何得来？”
　　“你也是挥霞山来的？”那女子挑眉一笑，不答他话，“那咱们还颇有渊源呢。”
　　伯玄毕竟年轻气盛，加之眼见师兄之物竟落入他人之手，顿时心下着急道：“你这夭邪之辈，休得乱说！我师兄子简仙子现下何处，快告知与我！”
　　明弈见他慌乱，怕落了别人圈套，微微在伯玄肩头一按，上前说道：“我们的一位朋友先前来过此地，现下他的法器却在阁下府上，还烦请阁下明示一二。”
　　那女子呵呵一笑，柔声问道：“敢问仙君，你那朋友可是四肢健全，可是无病无疾？”
　　青凝听她如此问，沉脸说道：“不知阁下怎有此问？我那仙友来之前自是无疾无虞，现下如是有半分伤损，也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说罢挥动手中通体流光的结魄绳。
　　“呵，好厉害的女仙啊。”那女子浑然拿青凝不当一回事，媚眼一转淡淡的说道：“原来竟是逐月岛彤鬓仙主，失敬了，呵呵……只是，既然你们那朋友有手有脚没病没灾，怎么找我来要人呢？那洞箫自从上古便归属我家主人所有，现下也只是物归原主罢了，我不替主人惩责你们豪夺宝器之过，你们还找上门来刁难了？”说罢一阵冷笑，众人忽觉殿内冷风骤降呵气成霜。
　　伯玄皱眉急道：“你这妖孽！这洞箫是我师尊赐予子简师兄之物，怎可能跟你有关！既不说出我师兄下落，便亮出兵器来罢！”说着便要冲上去捻诀斗法。
　　哪知那女子长袖掩唇娇笑，轻道：“就凭你？”说罢忽将锦绣一挥了无踪影，殿内却忽的腾起浓厚雾气，霎时双目难视，身边巨压团团围绕不散。
　　青凝顿觉熟悉，这阵法竟是挥霞山遇见过的！因前番便无以应对，立时有些慌乱，忙伸手向身旁一拉，幸得阵法还未施展开去，一把抓住了岸溪的衣袖，将她置于自己身边说道：“这阵法厉害，千万不可在这迷雾中乱了分寸。”岸溪立在她身旁向她淡淡一瞥，默然不语，神色间却丝毫不以浓雾为意，青凝心下想着明弈伯玄，也没有顾及岸溪异样。
　　待得片刻，青凝便知此阵法果真和前番挥霞山遭遇相同，青凝暗想幸得自己拉了岸溪一把，只是明弈伯玄却失了踪迹，又不知这狐妖与挥霞山究竟有何渊源，难不成前番遇见的迷阵也是她所施的？
　　青凝静下心来，思忖这阵法既是在这殿中施展，方寸有限必有法门桎梏可得破解脱逃，当下回想殿中布局，一步一步拉着岸溪缓缓往殿门挪去。
　　约莫走了两丈有余，忽见浓雾前方略有微光，青凝心下一喜，想来是快要脱离阵法了，忙径直过去，哪知并没有去到殿外，竟穿进了一间小室。
　　但见这室中窗明几净，悬窗外翠绿松柏环绕，青衫男子立在窗前左手紧紧握住一柄折扇，手背血管清晰可见，一脸黯然回身说道：“自我父君于神魔之战元神消散后，师尊将我收至门下，待我如同己出，我也向来视他如父……师尊之命我难以推辞，”他抬眼望着对面，眼神中萧瑟之意似淡似浓，“小凝，我，我没有办法……”
　　于小室房门一侧悄立的红发女子任额前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拂，脸色苍白凄苦却强忍住了满眼泪水，听他此言缓缓低头道：“是这样……师尊之命……难以，推辞……”口中说的竟句句是重复青衫男子的话，哽咽一时失声离去，刚一转身清泪便无声滑下。青衫男子眼望她背影里去，满眼痛楚却依旧沉默。
　　青凝愕然，看着这小室中的情景，正是当日师尊在菩提会上为明弈订了婚约，青凝前来相问的一幕。
　　此刻青凝惶惶然不知所措，心中似有伤痕缓缓撕裂般无声之痛，却见身旁岸溪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听说旧时魔道有一迷雾阵法，将人困于其中不能自拔，被困之人会在阵中看到往昔心中最痛最怕之境……想来我们遇到的便是这阵法了。”岸溪望着青凝幻境中正拧眉的明弈，淡淡说道：“青凝姐姐，你应当知道过去的，自然都会过去，是么？”
　　青凝目光空洞的看着岸溪，依稀见她凝脂脸颊上依旧是那副不喜不忧的淡然神色，眼神里却有一股莫名的东西流动，青凝微微一叹，不知何时这位岸溪仙子已对明弈用情这般深了？
　　她眼神一黯，沉声对岸溪说道：“仙子不用担心，此事已过千载，自然都已是过去了。”
　　旧事又上眼前，曾经放不下的纠结因缘此时再看来突觉讽刺，既然当初是他放手任由她离开，她何苦还要守着往昔那点沧海桑田？
　　更何况……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把那当做生死契阔罢。
　　青凝狠心说罢那话，心中如与往事决裂般决绝，岸溪看她神情不似伪作，睫毛微颤脸色放松了些。
　　一瞬之间幻境小室竟突然消失，又是一番迷雾腾在青凝眼前，略一失神回首时岸溪已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