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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用人 ...

  •   赵隐枝虽然常常笑着,一说也能说很多话,但也并不常主动寻绿衣闲聊。

      可自从绿衣动了心软的心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赵隐枝来找她的次数多了不少,话也多了起来。从前不过是一些吃啊喝啊的,如今也说起了阁里哪个姑娘又出了哪桩事这些,绿衣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她本也不是话多的,旁人说什么,她便听什么,赵隐枝说起话来清楚利落,还喜欢开玩笑,有时候聊起来,虽自己没怎么开口,却是聊得开心。

      有时候窗外的光亮透进来,赵隐枝撑着头说着些什么,嘴角勾着笑意,眼睛还是一样的看不出波澜,绿衣还是有些被看透的感觉。她想,大约赵隐枝的确是能看透别人的心思,是善是恶都格外敏锐。

      “绿衣,你在上元多少年了?”

      “嗯?我自小便在这儿了。”

      “你知道白家吗,山西白家?”

      “没听过。”

      “那唐家呢,上元的将军家。”

      “这自然是知道。”

      赵隐枝关上了窗子:“我并不了解世家习惯,只听闻许多世家有养死士的习惯。你知道多少?”

      “这,我家家破的早,我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从前听闻有这么回事,世家大族,养童男童女入密林,设逃杀,喂蛊药,主其生死,百刃不敌。但早年惠宗觉得过于残酷,便明令禁止了。我家当初都是壮些的侍从小厮罢了,我并不知道多少。若是你当真想知道,问问阁里其他姐妹或有所得。”

      “郑朝轻武,密林属军,到了国破之时没几个能开密林养死士的人了,无非唐孟两家,孟家逃到了南方,唐家已然家破,自是没处问了。”

      绿衣垂眸,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赵隐枝看向她:“有人托我调查山西白家,白家不过是一方生意人,从前有做过官的家里人,但是科举无门,便举家投了生意道。十年前却忽然被人灭了门,与此同时山西、河南有整整十六家生意人举家被灭,金银铜板都半分不留。”

      绿衣蹙眉:“江湖仇杀?”

      赵隐枝摇摇头:“有些是路上被劫,有些是被扣了谋逆,总归是金银归公。”

      “你的意思是......”

      “十年前刑部改革,各地弹压商贾,主持的人便是姓唐。后来国库充盈,上以其功,多次右迁,甚有兵权,可开密林。”

      “这有什么关联?”

      “我只是想知道,是什么罪名让这十几家盐铁生意人灭门。”

      绿衣勾唇,似是讽刺:“你也说了,是盐铁生意人。彼时我朝早便强弩之末,国库亏损,百万弱兵难养文臣,自古向来贱商却又重税,商人重利多谋划,朝廷若是说不通的,自是要有旁的手段。”

      赵隐枝看着她,眼中带了些笑意,勾唇笑道:“说得对。”

      “不过就算是朝廷策划的,如今也是投告无门,恐怕也便黄泉能说理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赵隐枝只笑笑:“黄泉算账算的是死人的,人间自是要算人间的账目。绿衣,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绿衣愣道:“什么?”

      “如今我们所说皆是猜想,上辽入上元并未烧掠典籍,刑部即便是密令也一定有所记载;如今汉治中原,山西那边的官府尚有记载,趁着如今当局未有什么变动,你帮我,去弄来些实实在在的证据。”

      “......你想证明什么?仅是唐家和白家的一家之仇?”

      “这便有了大用处。”

      绿衣抬眸,对上赵隐枝的目光:“为何是我?”

      “为何不是你。你心有策论,所思深远,谋定后动,不动声色,比许多人强。”

      “......”竟被祁玉一语成谶。

      绿衣应下了这门差事。虽说祁玉一直叫她明哲保身,自保为上,可她做了一辈子美人灯笼,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她半分生存的抓手都没有。从前有当局压着,如今没什么压着了,她反而运气极好地被人救下,可她却除了老行当没什么可做的。若是能和赵隐枝一样,有个一技傍身,日后纵然飘摇,总也有一线生机。

      自保自保,乱世刀剑里,若无刀刃如何自保。凭着旁人的刀刃是走不长的。这个道理和旁人说不通,因为处境总是不相通,但若是在十里阁,跟着赵隐枝,大约总能学到些。

      绿衣满腹疑惑,赵隐枝为什么肯信她。可她忽然发现,对于赵隐枝,她又何尝不是无可救药地在靠近和相信。她曾以为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也曾以为那是敬佩、恻隐或者是恐惧,可这些都不足以准确描述那种感觉。她只是不止一次地想着,若是她十三岁时碰到的是赵隐枝,会不会有些不一样。可她还是否认了这个可能,赵隐枝生于皇室,受到的是最好的培养和教育,若非大灾,如何能是她见得到人,求得到的教,人生的弧光往往滞后,她早该习惯。

      前朝的东西并不难查,上辽来自草原,向来不重视这些典籍。只是摄政王尚汉,对中原之道多有研究,这才留了这些杂碎。
      祁玉喜好郑朝菜色,上辽的厨子往往不合胃口,正逢近日元帅欲北征,朝堂政务繁忙,祁玉常常早出晚归,吃食不规律。绿衣借着这个档口给他送了几日午膳,来回出入宫阁几次,小厮丫头那么聊着,也便打听了个明白。
      只是元帅后日也便出征,还得有两日的忙碌,且比前几日更甚,若是临时中断怕也惹人起疑,绿衣也不耽误,只当真的是为了祁玉来回送饭,坚持到底也没什么损失。

      谁想到便是这几日出了事?

      摄政王和祁玉常常在宫前议政堂操持着元帅出征。元帅北征是大事,北周和上辽自崛起便是宿敌,在大郑坚不可摧,正是天朝上国的时候,上辽和北周互相争端不休,至今领土也纷争不断。如今大郑软弱败退,出乎了上辽北周的意外,让上辽占了大便宜,北周自然不愿意,赶着秋冬宣战,在边境虎视眈眈。
      这几日来往的人多了起来,太子党的人也不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的,人影匆匆间,人人都在为了北征军的新兵老将、粮草战略操心。

      绿衣瞧见赵晓弗的时候也便不意外了。

      绿衣送午膳一般提前半个时辰出门儿,到的时候能让祁玉堪堪错峰吃上热乎吃食。这日进了门儿便见向来就熙攘几个的院子多了些男女。

      摄政王颜祺,丞相越青,王妃魏苒,赵晓弗竟然全都在桌案侧,围着已经不少了的菜色。

      祁玉在一旁坐着看奏章,并没有加入的意思,瞧见她来这才放下笔墨。

      赵晓弗和魏苒正说着什么,瞧见这出,赵晓弗挑眉扫了她一眼,笑道:“哟,我说大人怎的不饿不渴不冷不热的,原是知冷热的还没到啊。”

      越青看向她,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是谁,笑道:“能歌善舞,又做得一手好菜,祁大人好福气啊。”

      绿衣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子,只将东西放下,便站在一侧。

      祁玉拉着她,两人一起坐在了靠近摄政王的角落。

      难得的是,今日越青赵晓弗并没有多为难她什么,甚至魏苒和赵晓弗竟然有说笑了起来,绿衣垂眸喝着汤,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魏苒和赵晓弗凑在一起能是什么好兆头。绿衣心中实在焦躁,只是元帅就要出征,想来王妃也不会做什么大动静。不过若是单单杀个人,似乎,也不算个大动静。

      正出神着,祁玉给她倒了杯茶,碎玉似的眸子像是藏着什么,只叫她冷静。

      绿衣挑眉,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直视祁玉了,她收起目光,但也没把祁玉的眼神当回事。祁玉是个君子,只是实在胆小。

      “新征的百夫长可还得力?”

      桌上原本只有赵晓弗和魏苒的谈话,颜祺有些清冷的声音一出格外明显。

      越青抬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夹菜一边漫不经心:“身手不错,可惜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但百人应征夺冠,看来我上辽男儿入了中原,战力倒是不如从前了。”

      这话说的有内涵。大郑王朝败落,旁系皇室退守河南以南,立南郑固守。太子党满宋将军执意攻打,在河南盘桓军力数日,却至今没有如他所说的得胜归朝。

      越青勾唇,讽刺道:“这倒是,上辽入了中原,不叫中原人推行辽制,反叫众弟兄屈从中原策。草原上谁不知道,这大郑朝便是文弱有余,战力不足,摄政王这威风凛凛的中原汉治法令一出,可不是将上辽也置于此地了吗?”

      “那也是,如君所言,国无法度,烧杀抢掠下去,人都死光了,看来丞相很喜欢做死人的官儿。”

      “总比你孬着什么也不敢做强。你不是精通中原文化,酷爱兵法史书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非你拦着满宋大军出征,误了战机和士气,那群跑了的早都死干净了,哪还有什么东南西北郑?!”

      “征南军凋敝,入上元已是损失惨重,大郑起义频频,若非汉治,你以为能坐的稳天下?”

      “你是想叫谁坐得稳天下?撑不起半大龙袍的黄毛小子,还是你颜祺?”

      “天下是上辽的天下。你同我争论这些,于大局何益?”

      “说得好。天下是上辽的天下,不是你颜祺的天下,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便该知道乱臣贼子之于社稷乃是挑起内乱之蠹虫,无益上辽,无益天下,唯利你一人罢了。”

      “丞相还是慎言,你我如今皆为人臣子,若是谁挑起内乱谁是蠹虫,如今是谁在祸乱朝政,你自己心中有数。”

      “你理直气壮,心安理得,我们走着瞧。”

      “恭候。”

      这样一番唇枪舌战下来,桌案上的其余人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平日趾高气昂的魏苒也默不作声。赵晓弗和魏苒的交头接耳停在此处,祁玉对绿衣的眼神安抚也没再递来,几人眼观鼻鼻观心地吃了这一顿,直到越青率先起身离去,几人便各干各地忙了起来。

      绿衣收好东西走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她拒绝了祁玉的帮忙,祁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他总是这样,露出一双欲言又止的眸子,又什么都不说。开始绿衣还有些疑惑,后来倒是没什么想说的了。从前绿衣惯常看不惯这些做派,但还收敛些,可如今在十里阁待久了,只觉得阁内姐妹虽多,却都是干脆人,少有这般磨磨蹭蹭的,便只当没瞧见。

      拎着食盒往外走时,赵晓弗和魏苒正站在魏苒的马车旁侧说些什么,绿衣瞧见便利落地侧身躲到了门侧。

      隔着台阶儿和好几步路,她听不太清两人的对话,只听得“麻沸散”“出征”“影卫”“暗楼”“缝”“针”这些琐碎的词儿。没说几句,魏苒上了车,赵晓弗看着马车走远,也便回身向丞相府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不是绿衣的错觉,赵晓弗似有似无地瞧向这边,不过她很快便走的瞧不见背影,绿衣这才缓缓走出来。

      也许她该去找一次赵隐枝。

      绿衣垂眸看了一眼食盒,回身走向了东极大街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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