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等信息素》棠岁岁

2、折晏（二）

　　晏言上高中的时候还没和家里闹僵。

　　他有个Alpha弟弟，和他差七岁。父母对弟弟的偏爱从来不加掩饰，好像晏言是捡来的一样。
　　就连第一次发/情期都是自己熬，父母怕他影响到弟弟，从门外把晏言反锁在房间里。听晏言挣扎的太痛苦了才从门缝里递进去几只抑制剂。

　　父母都是Beta。
　　他们闻不到信息素，大概就连买这几只抑制剂都觉得是晏言欠他们的。

　　晏言在那之后申请了住校。
　　宿舍区和家属院连着，晏言宿舍对面就是。

　　中间有一株槐树，蓊郁繁盛，暖白的槐花会趁开窗的时候飘进晏言的宿舍里，岌岌可危的躺在窗台边缘摇晃。

　　宿舍是两人间，晏言的舍友刚好高三走读了。每天没什么人跟晏言说话，他就买了设备放在宿舍偶尔唱唱歌，无聊的时候就看掩映在槐树后面的家属院。

　　家属院的入住率不高，他最常看见的是一个有些瘦弱的过分的Beta。
　　头发很长，带着些许光亮垂落在眼前。

　　那是晏言在他身上看见过的唯一的光彩了。

　　晏言对他总是有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他以为他也是个没人要的小可怜。

　　他在学校食堂碰到过他几次。

　　他没想和他搭话，但端着碗吃完又回去，发现他还在那里站着。穿着一身黑，看不出好坏，但胜在干净。头发散着，在一众学生头里显得格格不入。

　　他看到晏言了。

　　那个有过几面之缘，冷清漂亮的Omega。

　　晏言和他目光撞上吓了一跳，也不好再退，迅速躲开视线。同情心作祟，他纠结了几秒还是走过去，把校园卡拿出来问：“你……是不是没带卡？”

　　Beta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晏言手里的校园卡，点了下头。

　　晏言把卡给他的时候下意识把有照片的那一面朝下，还用手指轻擦了一下。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那张角度实在莫名其妙的照片，如果一定要说像什么，那大概是劳改犯。

　　他有些后悔没拿贴纸把照片遮住了。

　　他看到那个Beta在转身的时候把校园卡翻了过来，还低头看了一眼。

　　晏言深吸了口气，等他回来没说钱怎么还就跑了。

　　*

　　晏言再见到他是在三天后。

　　黄昏暗淡下去，他累死累活的抱着快堆到头顶的快递回宿舍。

　　天还没有完全黑，路灯也没有亮。借着夕阳一点晦暗的光线，晏言在地面上看见一道瘦削的影子。

　　他偏出头看了看。

　　不看还好，一看怀里的大箱子小箱子就全掉在了地上。
　　还有一个被撞平了四角往前滚了滚，碰到那个Beta的腿才停下。

　　晏言低头的时候脸瞬间有些发烫，好在头发散下来保留了他的体面。
　　他慌慌张张过去捡，还没直起腰，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伸进了他的视线里。

　　“我帮你吧。”

　　Beta替晏言分担了一半的快递，一前一后搬回宿舍。

　　那时候他们就加了微信，不过没给备注，也没有说过话，只有一条孤零零的转账消息。

　　晏言至今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好像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晏言从来没问过对方的名字，熟了更是“唉”来“唉”去，直到他当着Beta的面发/情了。

　　学校有医务室，但晏言那时候浑身发烫，满脑子都是想找个凉东西贴贴。可旁边的人全身都是骨头，硌的他疼。

　　Beta对发/情这种事情完全没经验，甚至感觉不到满房间的信息素，他只知道晏言看起来很痛苦，脸也泛了红，身体软软的抓着他不撒手。

　　晏言给自己注射抑制剂的时候手都不稳，热潮一浪掀过一浪，他觉得自己快要熟了。
　　还没扎进去就被Beta询问的声音惊的一抖，抑制剂滑出去，在Beta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的视线也被蒸出了雾气，弯下腰就没了再爬起来的力气。

　　抑制剂对Omega有用，对Beta这种腺体没有发育的人来说却像毒药。

　　Beta缩了一下手臂，血还没流出来，他立刻感受到沉寂很久的腺体在发热，躁动的一跳一跳，几乎要把皮肤撑破。
　　他甚至觉得他好像闻到了晏言的信息素味。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种突然的变化吓到，他反应过来就跑了，跑到楼梯口捏了捏拳头又回来稀里糊涂的给晏言注射了抑制剂。

　　他走出去好远还能闻见那股浓郁的玫瑰味。

　　血液沸腾起来，身体好像有什么在变得不一样，他无法控制到额角暴起青筋。步速太快，长发散开，露出那双明亮璀璨的眼睛。
　　可此时聚不起焦。

　　他快到医务室的时候一脚踩空，缓了半天才站起来。

　　这下膝盖手臂全是血，还有一身Omega的信息素味。

　　怎么看怎么对，也怎么闻怎么不对。

　　第二天消息就穿回了晏言耳朵里，不过版本不太对：

　　有人在学校发情，不打抑制剂，还和别人那啥了。

　　那几天晏言在学校头都抬不起来，同桌一聊起这个他就“嗯嗯啊啊”的敷衍过去，心惊胆战了很多天，才知道那个人根本没把他的名字说出去，也没见谁来找他麻烦。
　　那个Beta也许真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

　　生活没有因此发生多大的变化，只有一点不同，那个Beta搬走了。

　　他没再见过他。

　　*

　　晏言看着用谈宁手机号搜出来的微信，表情有些僵硬。

　　是好友。

　　头像也没变。

　　可是。

　　谁能想到当年看起来比他还弱风一吹就倒的小纸人分化成了Alpha啊！！！
　　还是个金尊玉贵的Alpha！！！

　　过去了六年而已。

　　为什么谈宁就能这么厉害？

　　是他不在的时候有什么幸运之神天降祥瑞了吗？
　　他的祥瑞呢？

　　晏言还在自我怀疑大e特e的时候，谈宁回家了。

　　晏言一抬头，看到他，突然觉得一阵恍惚。

　　太不真实的一张脸。

　　有点像纸片人突破了次元壁，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整个人都带上一种脚不沾地的虚浮。他听见谈宁问：“还习惯吗？你以后可以住在这里，学校的事不用担心，会有司机接送。”
　　大概是怕晏言觉得唐突，他又说：“这样治疗会方便一点。”

　　“我明天让医生加你，今天很晚了，先吃饭。”

　　晏言听得耳朵发烫，一股酥麻感从耳垂直冲头顶，头发都炸起来。

　　跟喜不喜欢无关，只是一跟异性对视交流他就会局促紧张，除非对方长得像头猪。
　　这种体质给他带来了很多困扰，有时候他明明都没看清对方的脸，就会被人误以为喜欢他。

　　何况他还有那么一点喜欢现在的谈宁。

　　晏言点头说“好”，一偏头发现电视开始播七点黄金档偶像剧，屏幕里的甜美懵懂O和霸气多金A拉拉扯扯难舍难分。
　　晏言的眼睛当即瞪大了，他猛地关了电视，然后一抬头，就和谈宁的似笑非笑的视线对上。

　　晏言尴尬的沉默了几秒，扣了下沙发，攥着手机站起来。
　　屏幕还亮着，谈宁那独具特色的黑色头像正居中央。

　　“……”
　　晏言又沉默了。

　　记忆中的Beta和谈宁的脸完全无法重合，反倒是谈宁看见以后低声地笑：“抱歉，之前没告诉你。”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谈宁。”

　　晏言按灭手机，别开脸去小声说了句：“晏言。”

　　“我发育比较慢，腺体比一般人弱。你那时候……抑制剂不太适合我的情况，腺体受了刺激。”谈宁笑了笑：“不过也要感谢你，说不定就是那支抑制剂让我分化成了Alpha。”
　　他一边说话一边往里走，陈姨刚做好饭，谈宁让他再准备一杯热牛奶给晏言。

　　晏言不知道谈宁又是从哪打听来他喜欢喝牛奶的，但即便如此，这顿饭他也吃的食不知味。

　　对面坐着的谈宁连吃饭都优雅，好像一个不会犯错的机器。

　　晏言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大型实景纪录片《霸总的生活》。

　　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
　　他打算把《霸总的生活》发到微博，好让粉丝不要天天问他是不是走丢了。

　　*

　　第二天，晏言回了学校。

　　进门的时候舍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好像并不知道晏言夜不归宿了，等晏言进去找书才问：“你昨天去哪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说话时目光若有若无的往晏言那边看。

　　晏言翻书柜的动作停了下，没有回头：“是回家了。”

　　他没跟舍友提过他的家庭。
　　那些模糊的片段只在脑海中闪了几秒，就被他坦然的当做理由说出来。

　　然后他听见舍友笑了笑，话题转的有些僵硬：“我记得你报大物赛了吧，我还没复习呢，什么也不会我服了。”

　　晏言皱了下眉，转头看他说：“我也是。”

　　“但是你学习好呀，我实验题烂得要死，早知道不报了。”舍友的视线终于从晏言臂弯里的书上抬起来。
　　晏言看到，攥着书的手捏了捏，手臂自然垂下去，用衣服挡住书脊。

　　“我那是运气好啦。”他说着要走。
　　大概是也觉得气氛尴尬，舍友没拦。

　　晏言转身表情的就淡下来，出门碰见追了他好几星期的隔壁金融系Alpha。
　　Alpha知道晏言的性格，从一众朋友里突然跑过来把东西往晏言手里一塞就离开了。

　　晏言低头一看，是一袋面包，还贴着张便利贴，写着：早餐。
　　字写得洋洋洒洒，却能从纸上的印记看出之前写废了好多张。

　　晏言根本来不及拒绝，再抬头Alpha已经跑的不见人影了。
　　后面的舍友看见这副场面，咬了咬唇，翻了个白眼从旁边路过。

　　最后一节课，晏言没听几个字就开始走神。

　　他原本还觉得Omega是不是要矜持一下，但今天见到舍友那些负面情绪就开始反哺。
　　有了一个充满诱惑力的选择，他有些排斥住校了。
　　但碍于在上课，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开始思考需不需要给谈宁发个消息。

　　他先盯着正在不知所谓的老师打了个腹稿，然后打开谈宁的微信删删改改许久。
　　五分钟过去了，也始终是那三个字：
　　谈先生。

　　他们是领证了没错，曾经算是朋友也没错。

　　但晏言还是不能很快接受身份的转变和多年未见的落差感。

　　他是有自尊的。

　　与此同时，谈宁却发现了晏言“正在输入”。

　　他在开会。
　　季度总结，不太重要的会。他坐在首位只需要点头和鼓励，然后末尾做一个总结。

　　自从打开晏言的聊天框他的思绪就完全飘走了。他满心想的是他的Omega会不会同意搬过来，他昨天那么说会不会太冒犯，Omega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他面无表情的垂着眸，没人知道矜贵的谈总现在正在为一个Omega的事苦恼。

　　因此他看到晏言“正在输入”的时候心脏也跟着怦然，过速的敲击着他的神经，咚咚地模糊了很多事情，时间仿佛也变慢了。
　　他原本该很有耐心才对，只是这次却等不了。

　　已经五分钟了。

　　Omega还没有任何消息。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手机问：考虑得怎么样？

　　他发出去就后悔了。
　　想撤回，又觉得不太好看。Omega已经看到了也说不定。
　　他皱起眉。

　　谈宁不知道他这副冷冰冰的表情让来开会的人都以为方案出了什么差错，鸦雀无声的互相交换眼神，都在彼此的眼睛中看出来疑惑。

　　什么情况？

　　是有线上客户出问题了吗？

　　谈总怎么一直看手机？

　　他们没想到等最后一个人做完汇报，谈宁直接把厚厚的文件搁在桌上，总结也没说几句就散会了。

　　这时候，谈宁的微信置顶多了一个红点。
　　【言言】：不好意思谈先生，在您上班时间打扰。我想好了，这段时间会搬过去。

　　谈先生。

　　您。

　　他很老吗？

　　谈宁盯着那两行字，看到消息时勾起的嘴角压平了。

　　他高冷回复：好。

　　*

　　晏言住进了谈宁家。

　　原来的录音设备留在了宿舍，都是某宝上的几百块钱买的，他不好意思再麻烦谈宁搬过来。

　　于是他带着几本书和衣服就来了，设备是新买的，比起之前明显上了档次。他不是那种冷清坚韧小白花Omega，有人愿意当ATM他当然不会拒绝。
　　他趁谈宁不在家的时候录了首欠债多年的翻唱。
　　失踪了很多天，突然出现，质量还提高了不止一点，准时蹲守的粉丝立刻开始在评论区嗷嗷叫，转眼间就转发上千。

　　【谁不爱晏宝呢】：听完之后感觉尸体暖暖的[比心]

　　【小猫警长】：我真的很想把隔壁B市卖了给你刷永恒之星

　　【今天也没有出金】：是新歌！！！好像回到了不是怨毒O的时候

　　【想和晏宝进进出出】：亲亲我的小百灵鸟

　　【瓦达西听不懂思密达】：感觉今天的音质好好！！！啊啊啊喜欢！！！老婆多发！！！

　　*

　　没过几天，天气回暖，地面上的绵湿春雨也被蒸干了，A市的城区氤氲着雾气。
　　谈宁的易感期就在这个时候。

　　然而他连轴转了几天，接到医生的电话时已经察觉到不对。
　　车窗开着，听觉、嗅觉、触觉比以往敏感的多，混杂的信息素就这么钻进了他的鼻尖。

　　他神色不佳，将车开到最快。

　　他回到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晏言身上的味道，淡淡的玫瑰花香。
　　他不受控制的想到六年前不经意看见的晏言的后颈，纤细白嫩，好像轻轻一咬就能咬破。

　　六年的时间，当初晏言说过的话都成了妄念。

　　他的体温有点高。
　　门没关，站在风口，居然也觉得热。

　　他目光沉着，来不及去照镜子就把抑制剂往腺体推。小臂紧绷，还是控制不住的扎了几次才找准位置。

　　他没想到晏言会在这时候出来。

　　晏言看到他先是窘迫。他因为录歌忘了时间，一看时间已经七点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堵住了喉咙。
　　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谈宁手一松，抑制剂掉在地上，他有些痛苦的顿住了脚步。颈侧的皮肤出了血，沿着锁骨淌下来，针孔泛紫。

　　谈宁的信息素将晏言包裹的密不透风，Omege的本能让他瑟缩起来。

　　他终于想起来谈宁和他结婚的初衷，但他显然没有任何准备。
　　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谈宁意识到自己的失控，第一次对晏言抬高了声音：“你先进去，别出来。”
　　他怕被晏言发现自己是个控制不了信息素的怪物。

　　他看着晏言神色慌张的转身关门，因为没控制力道声音很大，带起一阵凉风。
　　晏言照着他说的做了，谈宁垂着的眼睫却抖了一下。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脱力的笑，却又听见咔哒一声。
　　房门打开，晏言急匆匆的拉住了他的手。

　　晏言替谈宁开门，还没进去就僵住，发出了一声不敢置信的抽气。
　　他站在谈宁卧室外，在里面看见了无数自己作为“折晏”的同人周边，和一张已经被岁月模糊掉的，他的照片。

　　？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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