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茶》不像

2、百药堂

　　“苏承礼谋反背后另有隐情，作为苏家最后的血脉，你不想报仇吗？还是说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北定侯一世英明，最后落得个通敌叛国的名声？”

　　听闻这话，苏善芪抬起头，眼里的狐疑一扫而光，她明了箫玠的意思。
　　太子愿意冒不大惟救下自己，绝非一时善起，只可能是因为自己对他而言还有用处。

　　而这用处就是协助他揪出背后之人。

　　放眼望去，在这偌大的官场，能值得太子如此花费心思的，想必也就只有那位对东宫之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了。

　　可父亲并非太子一党，如今战败，北方形势严峻。于公于私，三皇子都不应该对父亲下手……

　　况且此事若被太子查出，不仅东宫之位无望，性命更是难保，祸及殃鱼，到时候，恐怕朝廷都要经历一场大换血。

　　苏善芪眉头愈加紧皱，思绪绕进了死胡同，她实在想不到三皇子能做出此事的理由。全然没注意到箫玠慢步朝她走了过来。

　　“苏姑娘如此聪明，定然知道真相并不重要”

　　冷冷的声线从头顶传来，箫玠似笑非笑的盯着苏善芪。

　　对上他的视线，霎时间，苏善芪只觉一股冰凉的寒意直冲头顶，她不由得惊呼一声，为突然冒出的想法感到惊恐。

　　既然太子不想要真相，就说明三皇子陷害之事就算不是真的，最后传到皇帝耳边，他也得是主谋。
　　对自己而言，那时，父兄的名誉已经恢复，真相当然也不重要。

　　自己没有拒绝他的理由……这也是太子会选择自己帮他的最根本的原因，杀父之仇，莫不为最大的恨。

　　看到眼前人如此大的反应，似乎让箫玠不悦，他收敛起了神色，略带不满，道“苏姑娘今后要记得多多伪装自己，不要把情绪体现出来，即便是害怕。”

　　苏善芪没回答，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父亲从小就教育自己做人要问心无愧，应是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倘若用相同的卑鄙手段，又是否真的替父兄洗刷了冤屈呢？

　　她还在犹豫。

　　下一秒，箫玠却捏住了苏善芪的下巴，强迫着她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接着从容不迫道“怎么，事到如今，苏姑娘还要同孤谈论君子礼节？你可想过那些人做出此等下三滥之事时，又曾有过丝毫动摇？”

　　两人目光交汇，苏善芪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在太子染上怒意的眼眸中捕捉到一丝同情，她心漏了一拍，觉得此时的太子似曾相识。
　　她愣在原地，箫玠的话将她拉回了现实，如同向她泼了一盆冷水，她此刻清醒了不少。

　　这几日发生的事太过突然，潜意识间，她始终没接受此等变化，更没做好要复仇的准备，毕竟昨日她还困在闺房，等候发落。

　　箫玠松开手，苏善芪没了支撑，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在地。
　　她皮肤娇嫩，一道鲜红的印子就这样落在唇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再加上几日的折磨，一张小脸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可怜，一碰就碎。

　　箫玠看在眼里，面色却依旧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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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药堂的伙计刚推开门，就见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女子站在面前，那人一身大红长裙，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始终看不清脸。
　　早上雾气甚重，女子站在云雾中，竟透着股诡异感。冬临一惊，正想叫出声，便听见那女子先开了口。

　　“公子莫怕，我是来找京医师的。”

　　女子的声线柔和，细听却带着些许低哑，但可以判断眼前是真真切切的人，全是自己想多了去。

　　冬临脸一红，轻咳了声，企图掩饰刚才的尴尬。
　　一大早失了面子，还是在一介女子面前，他心里烦躁，语气不耐的说“京医师今日请假，不在。”

　　看不清女子的表情，只见她先是浑身一颤，继而才缓缓道，
　　“原是如此，多有打扰，那我改日再来。”似是要哭，声音略带哽咽。

　　女子转身欲离开，单薄的背影弱不禁风，好像风一吹便倒了，落在冬临眼中竟让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懊恼，他本想上前询问她的来意，就听见许娘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姑娘留步！”

　　两人皆是一回头，只见许娘子站在楼梯转角处，满脸笑意的看着女子的方向。她随意挽着云髻，同样穿着大红色衣裳，袖子被高高扎起，兴许刚才还在忙活着什么。
　　红唇艳抹，花靥金面，一张脸看上去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这样的反差一下子吸引住了苏善芪，虽然她从太子口中已经对医馆的人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不过亲自见了这位许娘子，她还是难以认同她是做针织女红的一把好手。

　　并非偏见，只是见多了大家闺秀，苏善芪下意识认为唯有仪态万端之人才能做好此种活计，毕竟这是个费心费力的过程。

　　许娘子快步下了楼梯，边走嘴里还念叨着“想必姑娘就是京无端常提及的那位故人吧？京医生虽不在，可他的朋友，我们自得好生照料着。”

　　冬临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京无端是百药堂里有名的医师，年纪不大，能力却比医馆里好多老医师还胜上多少。
　　偏他又是个好说话的，不止看病，什么活都帮忙，许娘子和谢乾君直喜欢不过来。

　　每当大家夸他医术高超，乃扁鹊公转世时，他都会搬出自己在滇州的故人，说自己的才能不及她的一半。

　　听的人只当是他的自谦，却没想到果真有这号人物，冬临不由得多打量起了苏善芪。

　　“娘子……”

　　苏善芪话还没说完，就又被许娘子打断。“姑娘可愿随我上楼一坐？有何事，我带你向京医师转达，可好？”

　　也许是因为笑容，许娘子自带亲和力，衬得面前的苏善芪局促了不少。她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却巴不得她快带自己走。

　　“姑娘莫怕麻烦，虽是初次见面，没瞧着姑娘的脸，但我总觉得和姑娘十分投缘，想来你们之间定有些许缘分在的。”

　　许娘子语气真诚，说的话字字入人心，苏善芪便跟着她上了楼。

　　服下幻容草后，苏善芪容貌确实有了些许变化，和其他人不同，她变得更好看了。
　　原本就姣好的容颜此刻称得上国色天姿，一双丹凤眼变得更加狭长，眼尾上翘，带着些许媚色。桃腮杏脸，蛾眉皓齿，回眸生花。

　　苏善芪取下斗篷，静静坐在八角桌前等着许娘子。

　　不一会儿，许娘子就端着茶水踏进了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见到苏善芪的容貌，许娘子的话停在了嘴边。

　　她面上浮现出几分惊叹之色，随即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两眼一亮。
　　“姑娘容貌生的可真好，不知用的什么脂粉，可否告诉我一二？”

　　没想到许娘子会问出这个问题，苏善芪微愣，才转而告诉了她。

　　待说出自己用了玉女桃花粉，许娘子却是不解，“不知姑娘是在哪家铺子买的玉女……玉女桃花粉？我怎未听说过？”

　　这些都是太子命人准备的，和自己以前用的都差不多，她也是挑自己用过的用。
　　这里不得不说箫玠是一个心细的人，至少在娇宛轩，自己什么都不缺。

　　她想起有些脂粉好像是只供给贵族女子用，平常人根本不知道。正因为它们特别，才能更好彰显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再贵，大部分人也会照单全收。
　　这都是商人为了更好的谋利。

　　情急之下，苏善芪扯了个谎，称这产自滇州，还没有进入京城的市场。
　　“娘子若是喜欢，我下次将带来的全赠与你，如何？”

　　许娘子笑意更甚，夸赞起苏善芪人美心善来，似是又觉不妥，便开口补充道“姑娘，还未说你找京医师何事呢？你放心，我定将话带到。”

　　“我此次入京是专门来找京大哥的。”苏善芪顿了顿，装作不想开口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我是逃命过来的，我爹将我卖给了城里的首富，要让我嫁给他的儿子。可直到成亲前夜我才知道那人早就因病去世了，他们想给他找个媳妇，举办冥婚，我吓得赶紧逃了出来。走投无路，我想到了京大哥。我们虽不是亲兄妹，可他却是世上唯一待我好之人。”

　　说着苏善芪湿了眼眶，泪水滑过脸庞，染红了双颊。她颤抖着捂住胸口，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人见犹怜。

　　“我本想着讨一份活儿先做着，待有所着落再来找京大哥，可几日逗留，我的盘缠早不够我用，如今已是身无分文，逼不得已才来找他。却得知他今日不在医馆的消息，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情到深处，苏善芪哭的更甚，这一哭，让她想起了父兄，心里的作痛越发真切。

　　许娘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眉头微蹙，面露同情之色。她牵过苏善芪的手，“姑娘叫甚么名？”

　　“我叫俞茶。”

　　“俞姑娘，医馆里正好缺一个帮忙的，不知你能不能吃下这苦，委身在这里干？”

　　许娘子话说得明确，俞茶停下了抽泣，她缓缓抬起头，眼里充满不可置信。良久，她才呆呆开口“娘子的意思是让我在医馆里……”

　　许娘子点了点头，她性子直白，常常冲动行事。可如今她清楚的知道这次并非冲动，同为女子，她自然知道女子想在国都谋份活干有多难，更别说眼前的姑娘长的是何种倾国倾城，一不小心，走错了路，便会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喜欢俞茶的清纯，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小型官场，她很久没遇到像俞茶这般真心待人之人，她还没受过世俗的玷污，却遭遇此等难事，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

　　就算看在那几份粉面，她也得真心待她。

　　俞茶还没缓过神来，下一秒便喜极而泣，她紧紧握住许娘子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

　　饶是见过世面的许娘子都不好意思起来，她早就想再找个伙计，可不知怎的，前几次找来的那几个没做到半日就自己离开了。

　　她正疑惑，京无端却说他们手脚不利索，他只是替自己多说了几嘴，可没曾想受不了气，招呼没打就走了。

　　许娘子自是生气的，不过不是恼京无端，是气那几人的无礼，这样心气的人就算留在馆里，也待不了几日。心里反倒对京无端又多了几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