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生》乘风北归

77、迷茫

　　“把药拿上，上楼洗澡休息”
　　一个月后，徐佳颖陪着季南复诊完回到灼华轩门前，整理着药装药品的袋子，递给她
　　季南接过袋子，也没有多一句话就下车走向了门楼

　　徐佳颖则看着季南进了门，摩挲着方向盘
　　靠在座椅里轻声抽泣了很久才开车去公司
　　……
　　而季南进了院子也没有片刻停留，径直上了楼
　　两人之间这样的相处方式，自出院的沟通之后持续到现在一个多月
　　尝试了很多次，徐佳颖依旧是拒绝沟通
　　不回卧室睡觉，甚至同住一个屋檐下一整天也见不到一面
　　季南也无奈，由她冷着自己
　　……
　　上了楼放下包和药品
　　坐在空荡荡的茶室里，望着被风抚到窗玻璃上的竹叶……似乎也像自己一样
　　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下一场雨，洗刷掉沉积的雾霾
　　或许，徐佳颖也是吧

　　只不过……好像再怎么沟通，两个孩子的离开已经成了两个人之间跨不过去的伤痛
　　她无法理解自己堵上性命去孕育新生命的疯狂
　　而自己也无法理解她对自己的感情竟会大过生命的延续
　　以及从来不曾满足过的安全感
　　……
　　呵……自己还能怎么做呢？
　　外面的世界依旧瞬息万变
　　而自己，停在了那场大雨里
　　如今这份乖巧顺从，已分不清到底是在满足她的安全感还是在遵守承诺
　　……
　　人间情事到底是什么颜色？自己当初决定孕育的新生命，所承载的到底是对她的感情还是为了忏悔这段感情所背负的沉痛代价
　　可无论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不是纯粹的爱
　　……
　　……
　　下午四点，下了楼在莲池旁洒了些鱼食
　　阳光下的荷花正开得娇艳
　　池底的鲤鱼也长大了许多，轻柔的摆动着鲜红的身躯抢着鱼食
　　明明是充满生机的画面，却荡漾不起季南嘴角的弧度
　　……
　　“季小姐～”
　　厨师正拎着一只装着鸽子的笼子进到院子，笑盈盈的冲季南打着招呼
　　季南这才勉强挤了个笑容，看向他手里的笼子
　　“嗯！刚买的？”
　　“对，这周的食谱得用，嘿嘿～”
　　……
　　厨师说着就要往厨房去，季南迟疑了一下喊住了他
　　“等等！”
　　厨师又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她
　　“嗯？季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季南看着笼子里咕咕叫着的鸽子，蹲了下来
　　厨师也放下了笼子
　　“嘿嘿～鲜活着呢！”
　　……
　　季南伸进手指摸了摸顺滑的羽毛，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似乎也被关在了冰窖里……
　　随即看向厨师祈求道
　　“给我吧～别杀～”
　　厨师愣了一下，挠着后脑勺
　　“可是……医生给的食谱……”

　　季南则站起来认真的看着他
　　“不用了！笼子给我，晚餐也不用准备了……你去休息吧”
　　厨师依旧一脸为难
　　“那小姐那边……”
　　季南只是看着他淡淡的牵了牵嘴角
　　“没事，她不会扣你工资的”
　　“那……好吧，那我……去休息了”
　　厨师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季南这才又蹲下来看着那些鸽子
　　又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
　　便拎着笼子上了楼顶
　　……
　　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蓝天白云和远处翠绿的丘陵
　　将笼子打开来放到了栏杆上
　　后退到了远处的椅子上
　　鸽子们小心翼翼的走出笼子
　　也像极了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走向客房的自己
　　咕咕叫唤两声后展翅飞向了天空……
　　很快就没了踪影，只漂浮下来几片轻盈的羽毛
　　……
　　季南漾在眼角的笑容也很快消失殆尽
　　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翠绿的风景
　　拂进鼻息间的风依旧裹挟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风景依旧，可心境不一样了
　　……
　　曾经那些看似通透的心境全都坍塌在了那场大雨里
　　尽管知道自己当下还困在执着中，走不出来
　　也不是曾经看过的书并没用
　　而是自己不愿……

　　也许这又是自己的灵魂在体验个中滋味
　　当前衣食无忧，温饱有人照顾
　　要说孤寒倒显得无病呻吟了
　　呵～
　　可与佳颖之间，似乎越走越远
　　既然这样的乖巧顺从，也换不来原谅
　　或许……再继续也不过是相互折磨
　　守着承诺却是各据空榻，突然觉得好讽刺
　　……
　　这世界大得很，可如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一条信息，一个视频
　　而灵魂与灵魂之间的距离却是越交融越遥远
　　也越破碎
　　……
　　下楼后季南便拿了包走出了院子
　　一路沿着盘山公路步行下了山
　　在暮色降临前终于坐上了回市区的出租车
　　一路数着渐渐亮起的街灯抵达公寓

　　随着挤满上班族的电梯回了那间曾陪伴自己度过四年孤寂的屋子
　　挽起袖子揭开家具上的防尘布
　　安静的打扫起来
　　……
　　直到九点，才将洗衣机的转动声关在了书房外
　　打开了窗户，这才坐到书桌前
　　没有电脑，没有手机
　　只有那个相框守着空荡荡的书桌与满书架的思想大山
　　照片背面的“永宁今日，烟雨千年”字迹已随着相纸泛黄模糊
　　而如今自己与徐佳颖的脸上，不也没有了照片里的宠溺和幸福
　　……
　　呵～可怕的不是时间，而是凡人在经历中孱弱的心脏
　　时间也不过是穿着智慧华服的枷锁 ，呵～
　　四季有自己的呼吸和语言，人世烟火有自己的运行规则
　　可忽然之间，这满书架的视角竟拼凑不出一双看透人间情事的眼
　　……
　　“季南！”
　　正在季南呆坐在书桌前时，徐佳颖仓皇失措的身影出现在了公寓
　　打开书房门才松了一口气

　　季南应声站起来看着她满头的汗以及她身后没来得及关上的家门，便走向门厅关上了大门
　　几十步的距离才组织出语言来应答
　　“今晚没应酬吗？”
　　徐佳颖捏了捏手里的钥匙，挪动脚步走到季南身边，牵起她的左手看了看，深呼吸几下才回应
　　“没有……你”
　　季南见她这样，苦笑道收回了手，走到了沙发边坐下，低下头揉着额头
　　在徐佳颖轻轻坐到旁边才又挪动身子坐远了些
　　仍旧低着头，抿了抿嘴唇，终于开口回应
　　“……那……你该吃点东西……早点休息”

　　徐佳颖皱着眉看了她许久，才把钥匙放在了茶几上，随后捂着额头靠进了沙发
　　“等下跟我回家”
　　季南则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接了杯水递给徐佳颖，随即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谢谢”
　　徐佳颖愣愣的喝了半杯水放下后又靠进了沙发看着远处撑着额头的季南
　　谁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洗衣机工作完毕的提示音响起，短暂的打破屋子里的沉寂
　　徐佳颖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挪过身体坐到了季南身边，见季南没有再起身
　　这才咽了下嗓子开口
　　“我休息好了，跟我回家”
　　季南听完却闭上了眼睛，揉了揉鼻根答道
　　“这里也是你的房子”
　　“……你……”
　　季南这才睁开眼睛看向徐佳颖，打量着她紧皱的眉头
　　动了动手指，还是把手压到了腿下
　　算了……再心疼，也只是自己的感情，又与她何干呢
　　“佳颖……我们……分开冷静一下”
　　说完便又低下头揉着眼睛

　　徐佳颖呼吸越来越急促，抖动着鼻息说道
　　“……跟我回家”
　　季南依旧闭着眼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回应
　　“……回不去了”

　　徐佳颖听完呼吸一滞，很快又吸了吸鼻子，去拉季南的手臂
　　“走！回家”
　　季南却往沙发后背一靠，抽回手臂捂住了眼睛
　　许久才轻声问道
　　“你不累吗？”
　　可这句话就像被黑洞吞噬般，客厅又一次陷入灰蒙蒙的沉寂
　　许久都没听见徐佳颖的回应，这才挪开手臂
　　迎上那双盈满泪光的眼睛
　　动了动手，还是没有伸出去
　　……
　　咽了好几下才缓解了喉咙里的哽痛感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也……”
　　“我说了！跟我回家！”
　　好不容易整理好平静的状态试图沟通，徐佳颖却不等她说完便冷声打断

　　季南看着她又是一副蛮横霸道的样子，即使回去也是遥遥无期的冰窖……
　　叹息着站了起来，看着徐佳颖冷声道
　　“徐董！抱歉，你要的我给不起”
　　季南说着就去拿包，却被徐佳颖一把抢走
　　扔到了阳台地砖上
　　“季南！你什么意思？”
　　……
　　季南转身看了一眼地上的包，抬头看着她紧皱的眉头和即将要滑出眼眶的眼泪
　　哽着脖子闭上了眼睛
　　也闭紧嘴唇，似乎一松动就会放出寒霜利剑
　　徐佳颖颤抖着手臂，像被大风揉碎了枝干般瘫坐到了沙发上
　　……
　　两人就这样又僵持了许久，徐佳颖才叹息着站起来把季南搂进了怀里，颤抖着说道
　　“我答应你……分开冷静一下，但你不许走”
　　听到耳边又急又重的心跳声，季南这才抑制不住的抽泣起来
　　“嗯！”
　　徐佳颖则哽咽了好几下才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会遵守承诺的，对吗？”
　　季南叹息着想要推开，却被徐佳颖紧紧的圈住，只好由着她
　　……
　　整理了一下气息才回应
　　“我们，都知道本质问题不在于承诺”
　　徐佳颖却又加大了力度，发泄般的紧紧勒住了季南，低声哽道
　　“十年了！除了可笑的承诺，我找不到别的东西来牵绊你”

　　“……我答应你”
　　徐佳颖这才放松了怀抱，把季南拉回沙发上坐了下来，给她擦着眼泪
　　“饿不饿？”
　　季南只是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摇了摇头
　　……
　　徐佳颖又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小心翼翼的问她
　　“十一点了……我……开太久的车了，可以借你的沙发睡一夜吗？”
　　季南苦笑着低下了头，喃喃低语道
　　“这一个多月，是你自己要分房睡的”

　　徐佳颖无奈的叹息着，哭笑不得
　　“季南！你是猪吗？你脑子呢？……你刚流产！而且你明知道我是不想听到你用那些自我否定的想法来否定我们之间的感情”

　　季南听完沉默了一会儿才疲惫不堪的拍了拍她手臂
　　“不说了……我去晾衣服，你……去洗澡睡觉吧……”
　　随即便站起来走向阳台，捡起那只无辜受伤的包，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它像极了曾经被父亲丢弃在寒风中的自己
　　呵～
　　……
　　徐佳颖也没再多说什么，站起来揉着脖子便去了浴室
　　季南随后也将洗好的床单被套都晾晒好，又去厨房收拾擦洗了一番
　　再出来的时候，徐佳颖已经洗好进了卧室
　　这才拿了浴巾去洗澡
　　……
　　半小时后洗完回卧室换睡衣，才想起来刚才把睡衣都洗了
　　转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侧卧着的徐佳颖
　　没动静……应该是睡着了
　　这才转身翻找了件大T桖穿上
　　……
　　躺回被窝，也背对着她侧卧着
　　本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可刚关了灯，徐佳颖就靠了过来，圈住了腰，摸着她身上的衣服
　　“～衣服没洗晒过你还穿！”
　　“……你没……穿？”
　　季南一整个僵住不敢动了
　　……
　　徐佳颖依旧贴着她的耳朵轻呼道
　　“嗯～没洗晒过……脱了”
　　季南试图往床边挪开些距离，耳朵和脸已经不争气的开始发烫
　　却被徐佳颖又圈紧了些
　　“……你……不热吗？”
　　随即抓住了腰上摩挲着的手
　　……
　　徐佳颖却勾了勾嘴角，贴上脖颈，呼吸着分开一个多月的气息
　　“～开空调了～你没感觉到？”
　　季南则想到了客厅里压抑的气氛，以及这一个月来两个人之间冰窖般的相处模式
　　四肢升起的热度似乎瞬间凉了下去，甚至寒意肆略
　　周身竟升起了鸡皮疙瘩
　　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越发的沉重

　　而且徐佳颖还冷了自己这么久，躲着自己不沟通
　　现在这又算什么呢？
　　……
　　徐佳颖自然发现了她的变化
　　“怎么了？冷吗？”
　　说着又把滚烫的身躯贴了过去
　　季南愣了一下，咽了咽喉咙轻声说道
　　“佳颖……我们……说好的”
　　“……”

　　徐佳颖也是一怔，但随即又翻身将她压到了身下，低头去寻她的嘴唇
　　却被季南捧住了滚烫的脸
　　“……佳颖……可以……不做吗？”
　　徐佳颖咽了咽气息，把脸贴着她冰凉的手心轻轻蹭着

　　“老婆……很久了……你……不想我？”
　　季南着实不知如何作答，她刚靠近的时候，自己的理智的确是在慢慢溶解，可……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徐佳颖才侧身躺下
　　深呼吸了一口气，又拧开了床头灯
　　拉过浴巾裹上，出了卧室
　　……
　　季南则蜷缩起身体，看着窗外的下弦月
　　陷入了迷茫
　　接下来又会怎么样呢……

　　自己与徐佳颖都该回到原来的工作和生活轨道上去，与她之间，以前是物质层面的巨大差距
　　可超越了自尊，精神上……好吧～曾经是很有默契的
　　现在也有，至少不需过多言语去解释自己的行为
　　可说到底，她要的安全感，自己好像怎么都满足不了
　　即使床榻之上任她予取予求，生活中一旦有风吹草动
　　她便要么蛮横霸道，要么冷如冰窖
　　分开一段时间……会好吗？
　　……
　　而徐佳颖则在沙发上默默擦掉了眼泪才回到卧室
　　躺进被窝又关掉了台灯，安份的平躺在床的一边
　　借着朦胧的光亮看了一眼蜷缩着身子的季南

　　叹息着靠了过去，将她搂在怀里
　　感受到她僵硬的身体，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开口
　　“放松，不做了……我抱着你睡”
　　季南摩挲着戒指，略一思索，还是翻过了身，靠进她怀里
　　“……你想要的话……我们……再试试……”
　　徐佳颖却苦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
　　“我很想……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季南抬头看见了那双眼睛里隐隐约约的亮光
　　“你……哭过了？”
　　徐佳颖轻声叹息着拍着她的后背
　　“季南！你性子清淡，十年来，我几乎只有在跟你做亲密之事时，才能感受到你炙热的一面……
　　否则我感受不到你对我的感情，这让我很抓狂”

　　季南则把脸埋到了她心脏的位置，囊囊的吸着鼻子，许久才侧过脸，轻声回应她
　　“佳颖～也许我真的不适合你，也不适合任何人！”
　　感觉到徐佳颖的心跳重了一拍，又立即拍了拍她
　　“你别生气！”

　　“……嗯”
　　季南这才又续道
　　“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回到彼此原来的工作和生活轨道上，我们重新从朋友做起，毕竟十年了
　　各自都有很大的变化……我们抛开所有过去所经历过的一切，理智客观的去相处和感受”
　　“……嗯！那你不要害怕和拒绝，更不许摘戒指！……能做到吗？”
　　“嗯……”
　　徐佳颖总算松了口气，继续拍着季南的后背
　　“明天我让人给你送新手机和电脑，睡吧……晚安～”
　　季南也调整了一下姿势，轻声回应着
　　“佳颖～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