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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算心 33 ...

  •   “他是不是动了?”
      傅融的手掌轻轻抚在你隆起的腹前,恍惚之际轻笑着抬起头看向了你。
      “像是软绵绵地踢了我一下?”
      说话间你浅弯着眉眼望了望傅融,相视一笑后傅融继续开口说到:
      “他好像越来越不安分了,不过翳部送来的医案上说这并无大碍,只是要委屈你多承受些劳苦。”
      话音落下,傅融仔细着为你盖上薄毯,伸手间取来一旁备好的蜜水递到了你的面前:
      “昨日不是说嘴里总是苦涩吗,这是用蜂蜜果脯熬的,你喜欢果香味,这样喝起来也不会太腻。”
      看了看那碗中澄澈的蜜水,你微笑着接了过来,浅尝几口后望向傅融说到:
      “是和庆斋的杏脯?”
      “嗯,我记得夏日里你总也喜欢吃他家的杏脯,便让人去广陵采买了些回来。如何?味道可曾变过?”
      不动声色间你心中却微微有些酸楚,不过默然片刻后,你还是饮尽了那蜜水。
      “还是从前的滋味,虽是千里而来,倒也不曾变过。”
      见你眉眼间略微有些愁苦,傅融也便猜到了你心中所想,于是在替你放下瓷碗后,默然牵住你的手,认真着神情望向你说到:
      “你放心,广陵一切都好,曹操赏识陈登,他广陵太守的位子自然也越坐越稳。虽说广陵过去一众得力的官吏都被替换了,不过碍于曹操的威慑,本地世族豪强无人敢趁虚而入,广陵百姓的日子也算是安稳。”
      听完傅融的话,你浅蹙眉头微微一笑,尽力平和着语气对他说到:
      “有他守着广陵,我怎会不放心。刚刚我也只是想起从前……罢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什么呢?说那些徒增烦恼的话谁也不会舒心的。”
      话音未落,你的手再度被傅融握紧,而就在彼此四目相对之时,傅融温和着语气再次开口对你说到:
      “我们说好了的,你难道忘了么?待我随军归来后,便同你、同孩子一道回广陵,咱们就去广陵南郊的山居中闲住,每年都去,像是寻常人家那般悠闲度日。你不是说过那是你我的小家吗?你还说要在左院角种上朱栾,在右庭搭凉棚避暑。待我归来许都后我们就可以动身去做这些事,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放下心来好好休养。”
      说话间傅融倾身将你揽入了怀中,而你似乎也被他口中所说的那些美好希冀牵走了心神,沉默良久后竟无端落下了几行温泪。
      “我怎会忘……只是眼下袁绍与曹操剑拔弩张,里八华必定也掺和其中,你腿疾尚未痊愈,曹丕却坚持带你一同随军,届时大战一触即发,他保不齐会借机陷你于不义……”
      “不会的,我留在里八华对他们来说还有用,他是不会对我怎样的。”
      傅融坚定着语气打断了你的话,将怀中不安的你抱得更紧了些。
      “别去想那些烦心事,现在不是很好吗?待我平安归来,或许这一切就会彻底结束,到时候便再没有人会威胁你我,我们也能彻底离开许都。你,我,孩子,我们可以去广陵,可以回西蜀,总之无论你想要去何处,我都会一直陪伴……所以我一定平安,你不要为我忧心。”
      眼波微动间你欲言又止,沉默良久后你长叹一气,全然将自己深埋入傅融的怀抱中去。
      “好,我答应你……我等你带我归去,无论要等多久……”
      话音落下,你与傅融也都默契着离开了彼此的怀抱,而那温存暖意却仍包裹在你与他的心间。
      “伤痕似乎淡了许多,也不知何时能彻底恢复。”
      相视一笑间你轻轻触碰着脸颊之上的那道疤痕,无奈着神情望向傅融继续说到:
      “是因为伤痕很深所以才难以痊愈吗?不过似乎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见你有些微微迟疑,傅融抬手间抚上了你的面颊,温和着笑颜一字一句对你说到:
      “就算留下疤痕也无妨,从前总是看见楼内的女孩子们在面上描画花钿,若你喜欢,日后我也替你描。”
      说话间你浅浅一笑,不等傅融反应过来便贴近到他的面前,在他的嘴角留下了柔和一吻。
      “嗯?有些清浅的蜜香。”
      俊逸的鸢色眉目微然波动,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后,傅融亲昵着贴近了你的额头,而你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轻笑着对傅融说到:
      “你好像从来不曾问过我是何时参透你的身份的。”
      听完你的话,傅融恍然愣了愣神,却又在思索片刻后微笑着回答到:
      “从前想过,分开的七年里也曾想了很多次,可似乎……我已经不需要那个答案了。”
      话音落下,你无奈着笑了笑,仰身向后倚靠住软垫,眼望着床顶的帷帐,一字一句说到:
      “二牛……犁地靠牛,寻常百姓家少有耕牛,你来到绣衣楼的第一天,前辈便觉察了你的异常。”
      “原来那时便让你起疑了,如今想来却有些可笑。”
      温和的手掌覆上你的五指,你转过视线望向榻前的傅融苦笑着继续说到:
      “你大哥……他一直在为你忧心,当年为了能让你脱身里八华,他也曾数次求助于隐鸢阁,只不过……只不过我迟迟未能决断,才拖到了那年元宵。”
      “许多年了,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往事,好在如今你我都好……都好好在一起,若是能够长久相守,那故去的曾经也便是可以被彻底遗忘的。”
      说话间傅融如释重负般长叹一气,抬眼间温柔着神情望向你,而你也放松了心情,眼泪滑落之际开口继续说到:
      “我以为终究会有机会与你说个明白,所以那时一直隐瞒……”
      不等你说完,傅融已恍然坚毅着语气打断了你的话:
      “如果不说破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坦诚相待,那这世间所有的等待都会是值得的。如今的世道下,谁又不是在别人的谎言里穿针引线呢?只不过人心难测,谁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哪一天就突然生出了信念之外的私心,是非对错,旁人说起来总是格外轻松,可若是落到自己身上,终归会是欲说还休。”
      傅融话音落下,你怅然间有些悲戚,低眉思忖片刻后终于悠悠开口说到:
      “能长长久久成为一人之私心,或许也就足够了……”
      良夜清风,灯影柔光,你的话语悄然沉入傅融心间,如同一叶扁舟静于心湖,骤然间抚平了所有的暗流与波澜。
      或许是这柔情太过让人心醉,恍惚间你与傅融就这么相依而眠,像是在多年前某个寻常的夏夜里,你们也曾于这闲怡清谈后相伴入梦,那时候你枕他肩头,他环你身侧,梦呓之时你还总是唤他的姓名。
      而此时此刻,傅融依旧伴你身侧,仿佛什么也不曾改变;可今时今日,广陵旧事只在梦中,仿佛什么也无法挽留……
      “傅融……”

      “姑娘…姑娘?你在说什么呢?昨夜你吩咐的东西阿柏已经送去了,咱们可要出去门前送一送二公子?”
      阿柏的声音骤然打断了你的思绪,恍惚之际你愣了愣神,不自觉间松开了手中空空的药盏。
      只听“咣当”一声脆响,那药盏已然应声落地,待你回过神来转眼望去之时,面前地上只剩下几瓣破碎的白瓷。
      “姑娘别动,当心伤了手,一会儿让我来收拾便好。”
      说话间阿柏将手中准备好的帷帽往你头上戴去,而你仍有些心神麻木般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姑娘?姑娘?我们走吧,天快要亮了,他们的车马也快启程了。”
      “嗯……”
      话音落下,阿柏见你微微点了点头,便搀着你往院外缓步走去。
      “天有些暗,姑娘仔细脚下。”
      此刻尚未到黎明,整个司马府也都还昏沉在微明之中,可透过帷帽前的细纱,你还是能够看到院中那来回匆忙着的仆役。
      “是何人来接的他?为何都在往外呈送东西?”
      “似乎……似乎是中郎将亲自来接的二公子,刚刚送东西时听门前侍卫们说,中郎将牵挂二公子腿脚不便,特地赏赐了素舆,以便随军之时能够行动方便些。”
      “是他……”
      四海风云诡谲,袁绍不知从何处取得了刘协的衣带诏,如今正借着救主的名义领兵伐曹。大战在即,曹丕随曹操出征,临行前却偏偏指令傅融也要随行,司马家再三借口推辞,可到底也拗不过曹丕请来的谕旨,傅融无奈之下只能随军而行。
      想到此处,你下意识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路过的仆从见你行色匆匆,却也不敢多看,只径自为你让出道来。
      “那些药都备足了吗,这样的战事可不知会打多久,必须的药品一定得多带些。”
      “这些东西大公子早已命下人们准备妥当了,想必不会有差错的,姑娘就放心吧……姑娘走慢些,月份大了可要时时当心着腹中的孩子啊。”
      阿柏的话终于将你那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默然间你抬手抚住了隆起的腹部,脚下的步伐也缓和了许多。
      “姑娘你看,是二公子。”
      话音未落,你顺着阿柏所指的方向悠悠望去,果真看见了背对你们立于大门之前的傅融。
      “傅……”
      不等你叫出傅融的名字,不远处那人已然转过了身朝着你的方向走来。
      “本想一会儿亲自去见你,也免了你一大早就出来吹风。”
      见傅融走上前来牵住了你的手,阿柏行礼后也便退到了一旁,而你则掀起面前的细纱朝着门外望了望,略有些忧心着对傅融说到:
      “我听阿柏说,是那人遣了车马来接你?”
      “是陈宫的意思,左不过是想趁机探查府内的虚实,多安插些自己人在我身边罢了。”
      你默然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再次遮下面纱,与傅融缓步向外走去。
      “再过些日子,便要临盆了,可惜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不过一切我都已安排妥当,过不了多久隐鸢阁那边就会来人陪你,你不要忧心。”
      说话间,你隔着帷幔望向傅融,见他的笑容略有些苦涩,你也便安慰般对他说到:
      “无妨,前几日医师不都说过了吗,眼下我的胎像很好,腹中孩子也健康。倒是你,腿伤还没完全恢复便要随军前去,万事都必要小心。”
      眼看你与傅融已然走到了门前,等候在外的小厮们便自觉回避着退回了府内,傅融抬眼望了望天边微微升起的暖霞,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悄然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递到了你的手中。
      “这是?”
      你略有些疑惑着接过了傅融递来的纸笺,展开之时却见上面只工整写有一个“甯”字。
      “日日安宁,岁岁用心,你可喜欢这个字。”
      “甯……阿甯,阿甯……”
      你入神般自顾自念叨着这个仍有些遥远的名字,一遍遍仔细看着手中白纸上的笔墨,眉眼间净是笑意绵绵。
      “我想了许久,直到昨夜才定下的,也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阿甯……阿甯,用心如甯,安和如甯。”
      说到此处,你抬眼间望向了身旁的傅融,眼中不自觉间流下了泪水。
      “这个字很好,男孩女孩用都很好……阿甯你听见了吗,你已经有名字了,阿甯……”
      盈盈泪水悄然滑落,低眉间你轻抚着高高隆起的小腹,身旁的傅融也悄声微笑着与你相依,可这般静谧温和的时光总是短暂,还不等你与傅融反应过来,不远处的官道间已然传来了车马前行的声音。
      “是他们的人来了。”
      说话间,傅融下意识握紧了你的手,而你也匆忙着拭去泪水,默然从腰间解下锦囊交到了傅融的手里。
      “许久不曾用过心纸君了,前几日我特地找了出来,你随身带着它,若是有急,你我也可千里传音。”
      眼看着你手中那枚熟悉的锦囊,傅融略微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接了过来。这锦囊是多年前在广陵灯会上他替你买下的,时过境迁,旧日里伴随身边的物件都已失落,唯有这枚锦囊一直被你贴身带着。
      来不及过多交代,一队禁军引领着车马已然来到了门前,而为首的车舆内一人悄然掀起了窗帘,随之而来的则是他那阴恻的目光。
      是曹丕,他认出你了。可不知为何曹丕似乎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只远远与你对望一眼便松手关上了车帘。
      “仲达,中郎将的车驾已到,不能再耽搁了。”
      身后传来司马朗的话音,你与傅融也便默契着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我明白,家里的事……劳烦你了。”
      话音未落,傅融转身向司马朗行过礼数后便径自朝门外走去,你下意识间往前追随几步,却不想被一旁的阿柏匆忙间搀住了手臂。
      “姑娘……”
      似乎是觉察你满心的期待,傅融骤然间停住了脚下的步伐,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转过身望向了你。
      顾不得思虑太多,你抬手便掀起了面前的帷幔,一时之间,四目相对,万语千言,尽在心中。
      眼前水雾愈发迷蒙,黎明氤氲着柔和晨曦,将日光一寸寸洒下在你的视野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傅融心中总有些隐约不安,这般深情相望间,尽像是此生的最后一别。
      千般离别,终不过如此,你强忍住悲苦,努力微笑着望朝傅融说到:
      “我等你一同归去……”
      话音落下,傅融朝你温和一笑,终究转身离去,太阳已从东方山脉后升起,檐下的燕子舒展着翅羽,欢鸣声中掠过远行的车马,向视野尽头的不知名处飞去。
      家中前来送行的妇孺们从门外归来,见你仍守望门前,面面相觑间也都停下了脚步。
      日暖风清,不知何时,城中悠扬传来孩童们模糊的歌声,你下意识间往前几步,口中自言自语般说着:
      “这是……什么声音。”
      “殿下,这是城中的孩子们为送别远征的军士所唱的歌谣。夏日暑热,殿下还是回去吧。”
      身后传来司马朗轻微的话音,你麻木着泪眼低眉苦笑,转过身跟随着众人,于这婉转歌声中往那高墙深院行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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