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亿大佬来敲门》杨沐雨

1、第1章

　　“哇…哇…”一声声婴儿啼哭从街角的一栋楼里传来，撕心裂肺。
　　好似芒刺在背。

　　M国，布鲁克林社区，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也没有掩盖过婴儿的啼哭。

　　昏黄的夜色里，章晚晚的身影隐约倒在地上，清瘦修长。

　　她捋了捋自己毛毛的头发，指尖划过，碎发又很快垂下，藏在碎发下的一双眸里，是淡淡的忧愁。

　　这个小孩到底怎么回事，跑遍了所有的医疗中心，做遍了所有的体检项目，最后医生居然还得出结论：

　　这个北鼻非常健康。

　　可是，她夜夜哭，一哭一小时以上不带停，是个人都要被逼疯了！

　　章晚晚站在婴儿床面前，用手揉着自己两条麻了的手臂，感觉心脏里崩出的血像失速的汽车一样直冲脑门。

　　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有什么奇怪的毛病吗？

　　章晚晚想到这里，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似乎被人勒紧了一般。
　　她白色的齿嗑着粉色的唇，一对唇瓣变得更樱红了。

　　女婴小名叫包子，因出生时脸皱得像是包子上的褶子而得名。出了月子，却越长越可人，一对大眼睛乌黑明亮，脸盘子圆滚滚的，谁见了都忍不住想嘬一口。

　　“哎，我的小祖宗！”章晚晚叹气，再次伸手把包子揽了起来，一边左右摇晃，一边唱：

　　月光光，秀才郎
　　骑白马，过莲塘

　　凌晨四点，黑色的夜褪去，银白色微光描出大地的轮廓，天马上就要亮了。
　　章晚晚斜靠着床头睡着，床头柜上的日历上，红色马克笔在5月1日上画了个圈。

　　5月1日，她必须回公司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起床洗漱，给自己煮了一杯黑咖啡，汤匙在马克杯里画圈，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持汤匙的手指白皙修长，但指甲却被修剪得短小平整，指甲盖光滑如镜。

　　她对手的要求，比对脸更苛刻，因为她是一个绒绣师。

　　绒绣，又名绒线绣，是一种在特制的网眼麻布上，用彩色羊毛绒线绣出各种画面和图案的刺绣。

　　绒线不是个好伺候的东西，指甲上的一点倒刺都会勾起绒线，毁了一副好画。

　　只有极致丝滑的进退针才能成就一副针线细密，绣工精丽的好画。

　　一切都必须刚刚好。

　　章晚晚就职于一家巴黎时尚公司D-sign，任该公司在M国的艺术总监，D-sign一直对中国市场很感兴趣，尤其看重有中国元素的艺术设计，七年前，该公司老总在中国游历的时候，偶尔间来到了广东的一个古镇，古镇不大，地处四不管的城乡结合部，但在古镇的一栋小楼里，这位法国大叔第一次见识到了中国绒绣。

　　是为数不多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这个一身“老克勒”打扮的法国大叔顿时被这种美妙的刺绣艺术所吸引。
　　而当时在这家绒绣馆里打暑期工的学徒，就是章晚晚。

　　“叭叭…”窗外，布鲁克林社区小学的校车在催促学生。

　　章晚晚梦中惊坐起。

　　手机里十五个未接电话，都是远在巴黎的大boss打来的，显然找她有急事。
　　最后一条是留言，对方操着一口浓烈的马赛口音劈里啪啦说了一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留给章晚晚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马上行动起来。

　　把包子交给babysitter（钟点工），章晚晚一刻不停地开车去了一家家政服务机构。
　　至于为何要舍近求远，章晚晚却有苦说不出。
　　“章小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之前给你推荐了好几个人选，您都觉得不合适，我们这儿是帮不了您了，您还是…另寻高明吧。”
　　家附近的机构直接摆烂。

　　章晚晚只得继续找。
　　新机构虽远，但却有五星好评，怀揣一丝期望，章晚晚把车迅速停好，向大楼走去。

　　临走前，她把一头如瀑长发簪了起来。人瞬间轻盈了很多。
　　两鬓的碎发自然垂下，气质里揉进了几分妩媚。
　　素颜朝天，没有化妆，整个人清透，白净。
　　面上留白的地方很多，只有眼下一颗美人痣和一抹粉红色的唇相得益彰。
　　她想让自己看上去，简单，亲切。

　　踩上一履白色浅口高跟鞋，她走进了波特曼大楼。
　　接待她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略微圆润的姑娘，当听到章晚晚对育儿保姆的要求时，她蓝色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您是说，既要会做辅食也要会哄孩子，最好还要会说中文？”

　　“对！”章晚晚斩钉截铁。

　　女孩意味深长地笑：“您之前一定去过Homejoy吧。”

　　“对…你怎么知道的？”章晚晚问
　　“呵呵，我们家政圈都传遍了，有个女雇主，对育儿师要求很高，还要会说中文。国内家政圈里会中文的寥寥无几，更别提还要有正宗幼教科班出身的。”
　　好像这番话还未打击到章晚晚似的，她又接着说道：“实在不好意思，您要不…再看看别家？”

　　这话很明显，就是不想接这单生意了。

　　“我可以出双倍工资，只要找到好的人选。”眼下，似乎除了抬高价钱，再无别的法子了。

　　胖女孩抬了抬眼，略带好意地提醒：“章小姐，不是我不帮你，而是…现在行业内达成了统一认识，如果一个雇主在招人的时候要求就很高，那这人多半也不是好相处的，很多求职者就算应聘上了，也做不久，我们的佣金，自然也就告吹了。恕我直言，您如果不降低要求，没有机构会接你的单的。”

　　心如死灰。
　　但就这么降低标准吗，她好似又有点不甘心。

　　走出旧楼，春日暖阳正当空，却意外地觉得刺眼，章晚晚用手挡了挡阳光，跑向一边的停着的车，顿时一怔！

　　车怎么被撞了！

　　光天化日之下肇事逃逸？！

　　警察调取了监控，很快找到了“肇事者”。

　　远处隐约走来一个穿一袭长衣的男人，他的碎发遮住了额头，却依然可见清晰的五官。
　　身形健硕，身姿挺拔，好似走在光里，看得章晚晚愣神。

　　待男人走近，章晚晚才得以看清他的脸，一汪清亮的眼睛，透着一丝无辜。好似一只刚睁眼的小狗。
　　他微微喘气，呼吸间夹带着一股清新的木质香。
　　“你就是开车逃走的那个人？”章晚晚问。
　　男人刚动了动嘴，便被警察的话打断了：“身份证驾驶证，谢谢。”
　　男人收了收神色，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身份证，翻动皮夹的手指细而长，骨节恰到好处得凸起，整只手像是被造物主垂青，精雕细琢过一般。
　　他翻开皮夹，拿出证件，递给警察，指甲也很干净。
　　章晚晚喜欢观察别人的手，算是一种职业病。

　　“Mr. Ji？“白人警察确认身份。
　　男人点头，喉头一滚，竟多出几分性感。
　　“中国人？”章晚晚心中疑惑。
　　“小姐，非常抱歉，家中有急事，留下纸条让你联系我的，可能，纸条被风吹走了？”一双眸中又多出几分热切，像是急于想要解释清误会。

　　声音也出奇的好听，就算是谎言，也像是被蒙上了醉人的滤镜。

　　没错，是谎言，章晚晚确信。

　　这么好的天气，哪里来的风啊！
　　章晚晚睨了一眼男人，不说话。
　　警察膀肥腰圆，一副缺乏锻炼的样子，他扭了扭自己松垮垮的皮带，低头看男人的驾驶证，接着眉头一锁：“先生，你的驾驶证过期了。”
　　章晚晚一听，嘴角一扬，等待好戏登场。
　　“请及时更新你的驾驶证，监控显示你确实留下了纸条，所以对事故性质暂时不做追究，今天的事故你负全责，请立刻联系你的保险公司进行后续的索赔。”
　　“什么？这就完了？“章晚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提出异议，“警察先生，这种驾驶证过期，肇事逃逸的社会不良份子，应该立刻控制起来不是？”
　　男人微微皱眉，原本温和的声音抬高了几度，“小姐，警察说了，我并不是肇事逃逸。”

　　章晚晚脸上挂着一丝不快，下意识抬腕看了看表，离与钟点工约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她决定放弃追溯事故性质。
　　待警察走后，男人主动上前：“我很抱歉，实在是家中有急事我才离开现场的，警察先生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至于您的损失，我也会全部承担。”

　　填完了保险公司的时候，章晚晚无意间看到，对方的出险资料上。

　　姓名，Ji Yang。

　　果然，是中国人。
　　章晚晚钻进车门，轰了一脚油门，消失在了波特曼大楼门上。
　　后视镜里，这个叫季阳的男人，留在了原地。

　　“哇，哇…”
　　章晚晚一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包子的哭声，她赶紧开门，接过钟点工手上的孩子，轻拍包子后背：“不哭，不哭，妈妈回来啦！”

　　章晚晚一手抱着包子，一手按下电话机留言键。
　　“章小姐，您的手机一直打不通，我们为你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人选简历已经发送到你邮箱，请注意查收。”

　　这么神速？五星机构果然了不得。
　　章晚晚迅速打开电脑，找到邮件。

　　Mr.Je? 男人？这太奇怪了，怎么会有男人当保姆？

　　简历上也没有照片。

　　“叮”，客服私信，章晚晚双击打开。

　　“简历看了吗？”
　　“看了，但是怎么是个男人啊，也没有照片。”
　　“可能来应聘的时候太急，忘带照片了，但对方长得非常不错，这点您放心。”

　　男人，长得不错。
　　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怪怪的。

　　还有三天，章晚晚在纠结，要不要给这个男保姆一个机会。
　　她用食指快速滑动鼠标，从上往下审阅简历。

　　不得不说，从简历上看，这个男人很符合她的要求。
　　虽然不是正统科班出身，但却有儿童发展心理学证书和半年特殊儿童教育实习经验。
　　并拿到了M最大的特殊儿童学校-SDA学校校长的推荐信！

　　没有一件事情，比照顾一个特殊儿童更难的了，更何况还是一群特殊儿童。

　　“明天上午10点，让他过来面试吧。”
　　“OK.”

　　翌日早晨，阳光依旧很好，给包子喂完辅食，章晚晚便开始等着这位Mr.Je。
　　准十点，门铃响起，章晚晚起身应门。
　　“你，好……”

　　“好”字的尾音拖得很长，是因为章晚晚愣住了。

　　昨天大街上闹得不欢而散的男人，怎么此时却站在自家门口。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男人笑吟吟。
　　“面试？他是Mr. Je？”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她如果没记错，这个男人应该是姓Ji才对。
　　章晚晚并没有让男人进门，她用身体轻轻抵住大门，门打开的幅度正好能卡住她的身子，拿出手机，给家政公司打了一个电话。
　　原来，Mr. Je就是Mr. Ji，白人女孩搞错了一个字母。
　　这就有点尴尬了。

　　男人比昨天更有神采，额头前的碎发此时梳了上去，很显然为了面试做了充足的准备。
　　因为改变了发型，他整张脸的轮廓更立体，下颌线好像是被精准地修剪过一样，无半分赘肉。

　　眼睛也比昨天更亮了。

　　是的确…长得还不错。
　　但章晚晚还在犹豫。

　　“哇…哇…”包子又哭了。
　　章晚晚只好先邀请这位季先生进门。

　　章晚晚抱起包子，一边晃动身体，一边哄，但一点用没有。
　　再好的性子，也都要被磨没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包子也是个特殊儿童？只是现在还查不出来？
　　脑中一闪的念头让章晚晚后背发凉。

　　她决定给这个Mr. Ji一个机会。
　　既然是面试，自然要有面试的样子，章晚晚迅速摆出了面试官的架势：“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季阳，毕业于费城大学，有幼儿发展心理学证书且丰富的教育经验，会做各种辅食料理…”

　　“为什么从事这个行业？”章晚晚问。
　　“什么？”被打断的季阳愣了愣。
　　“我是问，为什么从事家政行业？”章晚晚问得很认真：“恕我直言，您各方面都很完美，完全可以找个学校就职。”

　　“因为家政行业相对学校时间更灵活，并且，您给的工资也高。”

　　见章晚晚没有说话。

　　季阳挑了挑眉：“章小姐，我相信你不会就因为昨天在大街上跟我产生了点误会，就那么小肚鸡肠，放弃一个像我这样，既对教育充满热情，又经验丰富的人选吧。“

　　这话多少有点将军的意思。

　　“你回去等通知吧。”又随便聊了两句，章晚晚便结束了面试，送走了季阳。
　　拿起手机，又是10个未接电话。
　　这一次，不是她法国的老板。
　　是同一个国内的电话。

　　M国早上11点，是国内晚上11点，这时打电话给她的，不会是小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回拨了回去。

　　“喂，晚晚啊！”是小姨。
　　小姨操着一口广东话：“你老母生佐病，快点回屋企啊！”
　　黄招娣病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章晚晚心一沉，手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老母话，带个男人回屋企，不然她死不瞑目啊！”
　　黄招娣要不行了？要她回去见最后一面？
　　还要带个男人回家？要看见章晚晚有人依靠，才能放心地走？

　　黄招娣不知道，章晚晚在M国，孩子都生好了。

　　事出紧急，让章晚晚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你好，我是季阳，我现在不在家，有事请留言。”

　　“你好，我是章晚晚，我决定录用你，请尽快给我回电，谢谢。”

　　还剩两天，带这个季阳回家，见黄招娣最后一面，然后再回M国。

　　章晚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