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澹月梨花

57、偶相逢

　　只听徐湛在楼下哭爹喊娘，他瞳孔大张，惊恐万分，他这辈子也没受过这种伤，腿骨处撕心裂肺的疼，不知哪来的血汩汩地流，肺腑都要咳出来，他还没看清是谁暗害他，只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几名打手在楼上听到主人痛苦哀嚎，也顾不得恋战，生怕他有性命之忧。
　　等那几人背了徐湛匆匆逃走，对面那位青衣男子才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阵暧昧、细嫩的声响。
　　“爷……”其中一名护卫拱手道：“这家驿馆的小二方才交待，小姐被那贼人下了药，这时怕是已熬不住了……”
　　“熬不住？”青衣男子挑眉，他气质凛然清绝，如月般皎洁。
　　那护卫顿了片刻，才道：“她被下了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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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青衣男子正是守完孝回京的张白玄，他此番回家，整治完父亲宠爱的小妾，还从父亲手里抢了些生意，收了些武功高强的护卫，把张家搅和的乱七八糟，然后，他一身清爽、痛痛快快地回京了。
　　“没有解药？”他蹙眉问。
　　护卫摇头。
　　“去叫醒那几个家丁，问问里头谁家小姐。”
　　护卫很快返回，“启禀爷，里头乃是首辅白大人亲孙女。”
　　白广山？
　　方才虽在暗处，他也看清那群人领首的是徐国公世子，他斗鸡走狗，狂荡粗狂，想不教人认识都难，他以为他是吃惯了大鱼大肉，来这偏僻驿馆贪鲜，谁曾想他竟肖想首辅孙女？
　　这一年他虽在家乡，京城的事却一清二楚，皇上找回爱人，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挽回宛姨的心，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宛姨的儿子是安王，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就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人选，那这时，徐贵妃无论如何也不会服气的，徐湛暗害白首辅的孙女，两家结为姻亲，也许会为梁王争取微弱的砝码。
　　徐贵妃竟蠢到如此地步，这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
　　此时内室传来细弱的哀叫，显然已是难忍到极点。
　　那药下在戚无忧那等雄壮的男子身上尚且难以自制，何况白遐风一介柔弱女子？
　　“爷，这小姐身份尊贵，若不尽快解她情毒，就怕小姐挨不住啊。”
　　白玄思忖片刻，“我来，你尽快回京，去白府跑一趟，将此事详细告知白首辅，还有，若首辅问起，就说我张白玄愿娶白小姐为妻，望首辅大人准允。”
　　这话显然惊到护卫，他怔愣了半晌，白玄一挥手，他才如梦方醒，躬身退下了。
　　白玄背手而立，屋里白小姐还在弱弱地呼救，“嬷嬷，您去哪了，快救救风儿……救命……”
　　他知道自己进去意味着什么。父亲逼婚时，锦遇到困难，他原本想娶她的，可她却选了自己喜欢的安王，至于他，娶谁不是娶？娶个首辅孙女，仕途不更好走？
　　白玄毫不犹豫推门而入。
　　那小姐一身白衣，衣襟半开，此时正歪斜在塌上轻泣，她听见响动，慌忙抬眼看过来，乌黑长发倾泻于嫩白窄肩，那双小鹿般的眼眸湿漉漉的，贝齿磨着唇，小巧玲珑，在烛火映照下，莹润的像精灵一般。
　　白玄开门的手一顿。
　　——·——
　　没过几日，状元爷求娶白首辅孙女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
　　林锦几乎立刻担心起陈春，母后原想等白玄回京再去提亲事，怎么偏生这时传出白玄求娶的消息来？
　　她急急收拾一番，欲赶往西苑去安慰陈春。
　　王府马车在街上缓缓行驶，身后是整整一排护卫。
　　姳因郡主戚鸾正要出城，此时百无聊赖掀帘瞅了眼外头的景致，谁知就这么一瞥，偏生瞧见迎面驶来的安王府马车。
　　马车传来阵阵香气，不是小皇叔身上的味道，而是一种清新的茉莉淡香，瞧着像是安王府女眷的马车。
　　戚鸾沉下脸，外面都传得那般沸沸扬扬了，她还有心思出门闲逛，这贤惠是装不下去了？
　　她从前就这般厚脸皮，区区一个三品官员庶女，性子跋扈，没见识没学识，贵女圈人人厌她，她不知从何处见过小皇叔一面，从此心心念念。更甚者，为了靠近小皇叔，不知用了多少龌龊法子。
　　她情窦初开时，只觉小皇叔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可那样一个美好的人……
　　她扬起下巴，轻轻吭了声。
　　有人走近了些，“郡主有何吩咐？”
　　帘内传来一阵冷笑，“去给我教训教训苏锦绣！”
　　她在外人面前一向羸弱温婉，实际上她性子阴鸷，有人在她心里轧了刺，她不把那人折磨死不甘心的。
　　否则姨母从前诸事不管，又如何有心力去害那个被她养废了的庶女？
　　她不过是将苏烈与兰氏之间那缠绵悱恻的恩爱故事透露给了姨母，姨母那时恨意高张，忍了许久，又逢苏锦绣未婚怀孕，两相刺激之下，做出什么事来都不足为奇了。
　　苏烈与顾氏成亲时，也是琴瑟和鸣、恩爱缱绻过的，至少在姨母看来是这样，后来就出现了兰氏，兰氏是商人之女，从小金娇玉贵，生得艳丽多姿，苏烈一见钟情。
　　在兰氏之前，苏烈从未纳妾，他这人会哄女人，情热时谎话张嘴就来，什么“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只贪爱贤妻”……他说过就忘。
　　后来她连续两胎都是女孩，兰氏就进府了，再后来兰氏死了，苏烈的侍妾就没再断过，他从此没进过她的屋……
　　可他的侍妾也再未能生出儿子出来。
　　顾氏一直以为兰氏是婆母张罗的，后来两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恩爱，她那颗心逐渐冷硬，比起怨苏烈，更恨婆母。直到戚鸾告诉她，那兰氏是苏烈主动求的，他二人在兰氏进门之前就勾搭上了。
　　顾氏那颗恨毒了的心，就成了戚鸾手上的刀……
　　戚鸾思绪回拢，她银牙紧咬，若不是因着身份，堪堪与小皇叔相配之人，只有她！
　　她嘴角噙了抹冷笑，没再往外面去瞧。
　　过会儿小孩横在路中间，受惊的王府马车就会开始狂奔，整个街市将乱成一锅粥，百姓怨声载道，骂声震天……
　　现在的苏锦绣，不是最看重声名？她就要将她搞臭，让她脸面尽失！
　　戚鸾在城外等了许久，那几个护卫才姗姗来迟。
　　“怎去那么久？！”
　　“禀告郡主，王府马车为避让孩童，使得那马受惊奔走，不过，很快就被车夫制服了，并未引起大范围骚动……”
　　“……一群废物！”
　　“郡主，容属下禀报，属下见王府医士进了马车……以方才那番颠簸，平常人不过震得肚子发疼，哪就需要随时都要带医士了？就是王妃也不应那么娇贵，依属下猜测，王妃可能是怀了身孕……”贴身护卫名叫秦藻，是戚鸾养了许多年的，沉稳睿智，对她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一向最是忠心耿耿。
　　戚鸾飞快旋身，“什么？！……”
　　才嫁了多久就又有孕了？
　　“你去打听打听，我今日不出城了，等会到王府回禀。”
　　“是！”
　　马车颠簸的瞬间，林锦紧紧护住肚子，她之前怀恒儿损坏了身子，之前苏太医就说过，她这胎还不稳，此番疯狂震颤，她肚子疼得厉害，府医原本与白樱坐在后面一辆马车，意外来得突然，马夫与护卫拼尽全力才将马勒住，马车拐进一小胡同堪堪停了下来，白樱和府医赶忙跑上前去查看。
　　这一诊，府医差点魂飞魄散，王妃气血虚弱，胎元不固，有流产之兆。
　　林锦面色苍白，额头隐隐有汗，她双唇微抿，问的小心翼翼，“徐府医，我的肚子好疼，孩子，孩子没事吧？”
　　徐府医缩跪在一旁，王妃待下人和善，他有些不忍，从袖中掏出沉香木小盒，战战兢兢道：“王妃 ，不才喂您一颗保胎丸，咱们还是尽快赶往西苑，您此刻脉象不稳，孩子……孩子恐有危险！”
　　外面又开始下雪，雪沫子很快打湿地面，林锦咽下府医递过来的保胎丸，王府马车宽大暖和，原是最安全不过的，谁知会有个小孩突然横穿过来？她心绪杂乱，想问问车夫孩子是否无碍，又害怕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有事，她惶恐不安，一动也不敢动，连交待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白樱沉住气，遣了护卫赶紧先去西苑叫苏太医。
　　队伍才缓慢地继续前行。
　　真是快不得也慢不得，林锦伏在白樱怀里，只觉手脚冰凉，她是如此无能，孩子，王爷那么喜欢肚子里这个孩子……她渐渐感觉到，虽吃过保胎丸，那孩子还是要离她而去的，身下的血缓慢地流，白樱照着徐府医吩咐替她止血，她心头发颤，预感王妃这一胎，怕是要保不住了。
　　徐府医伏在塌前，“王妃，请恕在下无礼，您需要立刻引产，若不尽快，孩子和您都有危险！”
　　林锦心口酸涩，忍不住想哭，她歪斜在白樱身上，当真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
　　从前在祠堂跪了几日，身上冻得跟冰碴子似的，那时她一路疲于奔命，都能平安生下恒儿。可现在，她富贵无比，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与一个未成型的胎儿相比，自然是她的命更重要。她闭上眼，眼角有清泪划过，头微微一点，轻轻捏了下白樱手背。
　　白樱见状有何不明白的，她轻轻将王妃放平，屈身向前，“徐府医，您救救我们王妃吧！她还年轻，以后可以再生……”
　　徐府医开药箱的手一顿，并不敢开口，他只能用毕生所学，救王妃一命……
　　他取出银针，往她合谷、足三阴交、太冲等穴一一刺去，中间林锦闷哼一声，针灸其实不疼，她眼前闪过戚无忧的脸，她心里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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