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澹月梨花

55、天香引

　　陈铉不愿意小颜和陌生人说太多话，他拉住小颜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前拽，霸道地环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小颜却柔柔安抚他几句，她走到林锦身前，压低声儿道：“你是个好人，我从前见你就万分喜欢，这才愿意跟你说话，你放心，陈将军我会好好照看的，我会将他当做我的夫君一般。”
　　林锦再次认真看向小颜，她当真是雪肤花貌，美得惊人，她眸光温柔如水，身体柔软，胸脯处腰窝处，处处浓烈妖娆，她这样的尤物，年轻貌美，原就该有个灿烂的人，带给她无限光明，而不是夹在两个可耻的老男人中间，做他们的替代品。
　　“你……”
　　“我是自愿的，没有人迫我，”她再次重申，这样既能成全皇上的深情，又不辜负陈将军，他失忆了，若是心里那个窟窿填不起来，他怎么活？
　　她泪盈于睫，最后望了眼林锦，以一种殉道者的姿态走向陈铉。
　　陈铉眼里都是深情满溢，他的眼此时看向的人是她，无论如何，这就够了。
　　颜贵妃，她是个勇敢又怯弱的女人，林锦虽没有见过她几次，但她总觉得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
　　宫人都说，李娘娘进西苑之前，颜贵妃是最受宠的妃嫔。
　　她一乐伎之身，一跃而起成为贵妃，住在玉熙宫中，皇上常召她跳舞，可说是独宠在一身。她的美貌冠绝六宫，宫人实在不理解，李娘娘比颜贵妃年龄大那么多，虽也是个美人，到底没有颜贵妃颜色好，皇上怎么就想不开，非要独宠李娘娘，而冷落那样娇颜玉质的贵妃？
　　小颜有时也是不甘心的，可她太笨了，她不知怎样留住皇上的目光，她知道，皇上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她，她想过抢夺，也勾引过皇上，可皇上因此好久没有理她。
　　小颜仰慕皇上，她还记得第一夜，与皇帝躺在床上对视，那时她好心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从小没有父亲，看到皇帝就觉得亲切，他总那样深情地望着她，少女情窦初开，如何禁得住这样深情的眼眸？
　　可是后来，皇上夜里梦魇，一直叫一个名字——“清鸢”，小颜才顿悟，为何皇上召她侍寝，却从来不睡她，他有他自己爱的人，他只是透过她，看向一个遥远的，他得不到的人，她明明知道，却还是被他的温柔打动，深陷其中。
　　九五之尊的深情，也不是谁能独享的呀，那个女人，她该多幸福？为什么要逃离呢，皇上一个人孤独了那样久，久得他脸上再也没了笑容，久得他意志消沉，久得他要靠一个幻觉活下去。
　　爱让人成长，她刚学会爱人，就永远的失去了资格。
　　可她也有要报答的人。
　　秦安如今已是礼部员外郎，他做教坊主官时，总跟她提起一个人，一个叫陈铉的人。
　　秦安原来是陈铉一个部下的弟弟，他替陈铉做事，也是个有许多秘密的人。
　　若不是陈铉照应，她早被那些达官贵人受用了，她长得如此美貌，藏，是藏不住的。
　　陈铉每年都要送秦安一些银子，虽不多，却也足够买小颜一个安稳，那些年，秦安将小颜护得很好，要不是他妻子患了重病，他是不好意思将小颜推到众人眼前的。
　　只是小颜做了贵妃之后，他也高升，以后再也没有陈铉的消息了。
　　皇上问她愿不愿意伺候陈铉，她隐约感觉到皇上知道些什么。
　　陈铉是不是保护她那个人呢，她从皇帝字里行间猜测，他是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保护她？她不清楚，但她是个心存感激的人。
　　她愿意被皇上利用，她愿意照顾陈铉。
　　懵懂的情爱，比不过报恩。
　　林锦走时，再次朝里看了看，陈叔正抱着小颜，小颜缩在他怀中，下颌顶在他胸口，她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陈叔那双冷淡的面容都泛红，他低头轻轻含住小颜的唇……
　　瞧着倒也旖旎情绻，好像一对有情人缠绵，可她如遭雷击，心中顿觉一阵恶寒，好别扭，像看着陌生人的情爱一般。
　　那人，还是她的陈叔，又不是她的陈叔了。
　　陈叔和宛姨的那一场欢爱，就像一个图腾，一个开关一样，她每次想起，都觉得浑身发烫，她成亲后才发现，欢情，是人间乐事。一个契合的人，能带你感受春光炫丽，缕缕欢忭。
　　可如今那给她启蒙的夫妇，却各自守在不同人的身旁。
　　王府马车辘辘，两人坐在上面也很有余蕴，戚无忧怀抱林锦，两人静静拥抱，他有些坐立不安，偷偷瞄了她好几眼，忍了许久，还是轻轻说了声，“父皇也太乱来了……”
　　林锦又如何敢编排当今圣上，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实在太……太过分了。
　　那被夫妻二人责备的皇上本人，却是娇妻在怀，广寒殿中忙碌封后大典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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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初五是王陂和万俟宗成亲的日子。
　　万俟宗虽逮住亲弟弟万俟擘，为民除了一大害，可皇上并没有因此升他的官儿。
　　万俟宗对此很是失落了一阵，然而他要有儿子的事还是让他憋闷的生活有了丝欢喜。
　　亲迎前几日，县衙门口过来道喜的百姓络绎不绝，流水席摆了几条街。
　　林锦将她二百两买的那套宅子送给了王陂与万俟宗，拆掉的月牙门又补了回去。她愿永远保留那间紧仄的院子作为念想。
　　万俟宗为官清廉，虽爱搞钱，大多都用在了政务上，他自己口袋里却是空空如也，王陂虽有以前从王太监那里搜刮来的一些金银财宝，然有些是内府造的，当铺都不敢收，她日子过得也并不算宽裕。
　　林锦收了她一些珠玉，换了许多银子给她。
　　曾经她靠近万俟宗是为了保护自己，王陂接近她，不过是为了讨好王太监。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们互相支持，维持简简单单的情谊，她从王陂身上学到许多豁达和松弛，王陂也从她的际遇里得到些好处，她们都比以往过得更好了。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林锦见到了徐宁安那个丈夫曾离容，他当真生得一副雄伟模样，身上的青衫都将胸膛撑破。
　　林锦未来得及收她那双阴阳眼，她窥得曾离容死于战场，然那也是他六十来岁的光景了。
　　英雄垂暮、将星陨落，大乾最后的希望也没了。
　　林锦指尖发颤，心如刀绞。
　　那影响后世的大人物，此时以一介书生的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她预知他的死亡场面，却规避不了。
　　不，也许她还来得及改变。
　　徐宁安一脸安宁地立于丈夫身侧，她的光芒丝毫不掩于人群，那是一种不慌不忙的淡然。
　　初见徐宁安时她虽青涩，却永远气定神闲，如今嫁了人，褪去青涩，愈加清丽了。
　　俩人已是多时未见，自然好一番寒暄唏嘘，所幸她们都过的还不错。
　　徐大夫如今卧病在床，徐宁安替父亲出诊，医术日臻成熟。
　　林锦那双锐利眼不过细细一瞥，徐宁安日后的荣华富贵尽归眼底。
　　她既是一品夫人，更是名满天下的名医。后来她夫君纳妾，两人感情渐淡，也并未影响她余生安稳。
　　林锦敛了眉目，对那后世大名鼎鼎的曾离容，除了惜才，再无半分别的好感。
　　可怜曾离容，不过与林锦见过一面，已被她嫌弃。
　　亲迎前一夜，她们三人挤在一张床上，好似有讲不完的话。
　　林锦王妃的身份固然显赫，可她断然不会在她们面前逞威风，徐宁安和王陂也不是那种一遇到显贵之人就畏畏缩缩的性子，更何况这人还是林锦？林锦不是个主动结识旁人的性子，可若熟识了，就知道她面冷心热，是值得亲近之人。
　　其实徐宁安本来与陈春更亲近一些，然而陈春母亲入宫后，她原本热情开朗的性子就变了，变得不爱与人走动，如今益发封闭，她与王陂不熟，便没出来见她们。
　　更何况还有一个多月，白玄就要回京，她心中忐忑，虽已跟着师傅学了些日子的闺训，却还是害怕白玄会看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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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邻里百姓对王陂并无多少好感，但万俟县令可是为他们做了许多实事，万俟宗治下吏治清廉，两年内宛平所承接的各项宗庙祭祀所用银两乃历来最少，他处处打点，经由科道言官上书，原宛平一县供给六部衙门、内廷的杂办事项简省好几成，宛平一县赋税顿减；他又盖廊房八百间，召商民居住，每年收商税契税上万两……
　　实实在在做了许多敛财的事，然百姓却叫他清官，因他开源节流，纾民困，解民忧。
　　这样的官在大乾实在太少了，更多的是因循守旧尸味素餐的朽官。
　　他们将万俟宗的喜事当成自家的喜事，亲迎场面比那些达官贵人们成亲也不差气势。
　　足足热闹了几个日夜。
　　王陂顺理成章成为县令夫人，抠门的万俟宗甚至为她买了两个小丫鬟，也算实现了她的人生理想。
　　林锦很感慨，王陂性情懒散，有点子泼辣，可她活得最痛快。邻里有时闲话，会叨叨她应该替前夫守寡，她眉眼弯弯，噼里啪啦就是一顿乱骂，哪有替太监守寡的？多少年都没这景儿，谁爱守谁守，她王陂就不守，守个贞洁牌坊有什么用？守着清白之身到地底下给太监折腾？
　　还有人劝她不要给县令抹黑，她也是听过就罢，有本事别让她们的亲亲县令偷摸进她屋啊，偷人的是万俟宗，她可是很乖的。
　　本就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她一黄花大闺女嫁给一个鳏夫，怎么说都是她吃亏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