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魔都！！》王孙不归

3、如何对策

　　将苏青眉送出门去，我回到房间，却见言之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幽黑的眸子正望着我。
　　我见到他这似乎刚从冷冻库里取出来的眼神不由愣了愣。

　　他一定都看见了。

　　“那什么……”我想了想，组织好语言，扯过搭在椅子上的衬衫穿上：“你别想太多。我本来就是畜类，和狐族没什么不同。畜生修仙多的是靠双修的倒不必用人类的三观去思考这个问题……”
　　“这是你师父教你的？”他微沉的声音响起。他的喉咙有些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微妙的感觉，似乎有点舍不得似的。
　　“是啊。”我点点头。
　　“你之所以只修行了三百年，丹元练得一塌糊涂也可以升散仙，就是因为你师父传了精元给你吧？”
　　“……是啊。”这都看得出来，他纯情管纯情，脑子倒也不笨嘛。
　　“那你升散仙之前，身怀着天下妖孽觊觎的上古圣人的精元，却并无自保的能力？”

　　我想了想，默默望着他，半天，说道：“是挺不容易自保的。”

　　房间内的空气一下子凝重了。我一下子满头黑线。

　　他哆哆嗦嗦从床头拿起他的烟，又哆哆嗦嗦点燃，也不抽，只掣在手里。
　　我好心道：“受了伤，不要抽烟了。”
　　他白我一眼，说道：“拿杯水来。”
　　我迟疑一下，“哦”了一声便直接拿着放在床头柜上的开水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水杯，将点燃的烟放在杯子上——那烟燃得极快，没多久便直燃到了他指边，却是奇怪的既没有滤嘴，已经烧成烟灰的部分又并不掉落，仍凝成一根香烟的样子。
　　他手轻轻一振，低声念了一句什么，那烟灰“啪”地一声便全部落进了水杯里。
　　他摇了摇水杯，便见烟灰已经全部溶进了水中，一杯本来清澈见底的白水变成了灰黑色。

　　“这是我自己炼的血符经。”他将杯子递还给我，“让你养的小鬼沾着它，把你门外一圈地上都擦上，若非修为极高的妖怪便近不得这里附近。”

　　“……可我让苏青眉去找人帮忙了……”我疑惑地问。
　　“笑话，找我自己先天灵兽的灵魄，一群狐妖蛇魅能帮得上什么忙？”言之朙不屑地笑。
　　“那你是知道怎么着了。”我点点头，倒是早料到这节——此人再怎么纯情，也不可能连这都没把握便自封七魄、以心头血祭出修道者与元神一样重要的本命灵兽，让它帮我去挡三昧真火。
　　“很简单。”他望我笑笑，“下冥府。”

　　我石化。
　　……好简单哦……

　　我知道在世间很多不涉修真仙妖的凡人把妖孽和鬼神看成一路，其实差别巨大。最大的区别就是仙妖都是活物。而妖或是人要修仙，最大的目的就是活下去。
　　所以幽冥是所有修仙的妖或人最不愿去的地方。

　　在这个妖孽辈出的时代，我也曾看过许多网络玄奇小说之类。很多都把下冥府描写得宛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仿佛修真了便能通天彻地一般。其实这种想法是根本没搞清冥府和修真之间的最大鸿沟就在于，这两者根本不是一个体系的。就像一个人学了开飞机，不代表他能开潜水艇一样。
　　幽冥之境，早在上古之时并无归属，人死之后魂魄若能不散[就是鬼差的锁魂钩让魂魄不散]，便在三界之间飘飘荡荡。所以古时鬼神之说比如今多得多，亲眼见过鬼神的也很多，世上并无所谓无神论者。但自世尊降世成道，贤劫一千佛看上了中土大地南瞻部洲，冥府便为西方教逐步吞并。也怪天上那群家伙们眼光短浅，世尊仅以他自家的豪宅、欲界六天的第四天、据说一进去便能享受到一切满足和快乐（作用略同于前几年人间出名的红|楼）的兜率天送给老君作为贿赂，眼高于顶的天界便将当时鸟不拉屎寸草不生的幽冥之界全部送给了外来户世尊。

　　自此，世上方有了阴差鬼使、六道轮回、十八层地狱。六名观自在菩萨分掌六道，地藏菩萨总摄地狱。地藏菩萨曾发过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当时大多数神仙误以为他真的是有心渡化鬼众，但这么多年以来地狱鬼口只多不少，且经历过生存规则极为惨酷的饿鬼道、修罗道的鬼众们几乎成了极强的战力，这才引起天界的高度重视，而那句宏愿则又有了新的猜测：西方教派该不会是不满于地狱之限，想要用鬼众反攻天庭吧？
　　意识到这件事的危险性乃是宋末元初，天地之间枉死魂魄数以亿万计，地狱一下子声势大盛。天界当时便炸了毛，三清四御嘀咕了一阵便决定要核查地狱战力，就如美乐蒂怀疑伊拉克一样，要求检查是否有大规模军队和杀伤性武器存在。而作为冷抵抗，地藏菩萨隐去了天人两界与冥府唯一的联系——酆都鬼门。
　　自此起，活物想要下幽冥，别无他法，惟有“死”之一途。

　　我不想死。

　　“还，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可怜巴巴望言之朙。
　　“没有办法。”他耸肩，“应龙也是龙，本命灵兽也是兽，死了只能到冥府找。”
　　“……”我满头冷汗。若是真的死了，就是找到了应龙，又有什么用？和冥府又没有裙带关系，死了就是死了，活不转来的。
　　“那，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让我们不死也能进入冥府？”

　　他又点根烟——这次是有滤嘴的真烟。他眯着眼睛缓缓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摇了摇头。
　　“没有。”

　　……没有呵呵呵。
　　“那你的意思是，咱俩都去死一死？”

　　“是我去，谁要你去了。”言之朙扫了我一眼，“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怔了怔，不禁问道：“你一个人下冥府？”
　　“对啊。”
　　“你下去过？”
　　“没有。”

　　……答得倒是干脆……

　　他看看我，说道：“你帮我护法就行。下冥府的时候我必然要尸解。你替我保存好我的尸首就行了。”
　　“你有把握还魂吗？”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问。
　　“没有。”他回答地仍然很干脆，“反正三魂去了七魄了，本命灵兽也到了冥府，找不回来也就只有一个死了。”
　　我擦一把冷汗：“你还真是堪透死生啊……”
　　他笑笑，便不再说话了。

　　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唤进养的小鬼，将他给我的那杯烟灰水给了它们，吩咐好了去倾倒在门口，眼见他又闭上了双目眼神，便缓缓退出了房间。

　　幽冥之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我此生确实从未见过。但是……
　　我心中暗暗计划着。言之朙以为我只有师父的精元其他修行都只是乱七八糟，自然无此可能。我自出了师门到这魔都也有数十年了，若是真如此，我早被各路妖魔吃得渣都不剩了。
　　要活下来，我自有我自己的法门。但那法门对上幽冥还有没有用，我确乎没有把握……

　　我忽的一愣。
　　我为什么要去思考对上幽冥之类的问题？
　　——言之朙救我，是他授业者的意思。他虽于我有恩，但更多的是不得已。他若不救我，自己也只有一个死；他救我，或还可生。而如今他自己也决定了独自一人下冥府——不让我随行说不定还是怕我连累于他。
　　照这么看，我最应该做的，似乎就是看好他的尸身，然后等他醒过来或是醒不过来。
　　最多就是在他醒不过来以后给他找块好地埋了，然后除了石狮子外多出一个时不时凭吊一下的人。

　　——真就，如此吗？
　　我有些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