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朱雀》昭邑

52、第 52 章

　　今年的赏菊会与以往不同，勃州地动刚过，灾民众多，眼看着就要丰收的良田被毁，还有些村庄起了瘟疫，怀王请求赈灾款的奏折一封接着一封。

　　晋王提议，今年的赏菊宴由他和福安公主一同筹备，不仅要请夫人小姐，更要请朝臣公子，谁家捐的钱多，谁就能得到全场最名贵的菊花。而且晋王身先士卒，已经捐出两千两白银，公主不甘示弱，也捐出两千两，帝心大悦。

　　臣子们收了帖子，皆不敢拒绝，算计着俸禄备好银子，不敢少更不敢多，带着夫人儿女一同赴会。

　　赏菊会设在公主府，晋王作为半个东道主，早早来访。

　　公主府上上下下齐动作，早将各色各样的菊花依着山石流水的走势摆开，一入院中，仿佛误入仙境一般，既有泉水叮咚，又有鸟语花香。

　　主要是，花团锦簇后，有个身材纤长、蚁腰蜂臀、广袖蹁跹的少女，黑发被挽在头顶，脖子上耷拉着细小的绒毛，玉坠银钗，正低头轻嗅。

　　美人身旁没有婢女，晋王色迷心窍，拨开挡在眼前的树枝正欲向前，却见一个俊美男子先一步走近，一把揽住美人腰。

　　晋王脚步一顿，如梦初醒，这美人恐怕就是最近福安公主找回的女儿。

　　初听皇帝将公主的女儿封为郡主的消息时，他一阵诧异，于达之前信誓旦旦说亲眼目睹福安生下死胎，此时怎么又冒出个女儿。

　　后来想想，真真假假都无妨，两个女人，能翻起什么天来。

　　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花园里，拾风雨凑到花锦怡耳边，再一次叮嘱：“今日若是有青年才俊与你搭话，你可要想想还有我这个夫君呢。”

　　花锦怡蹭蹭他的脸，说道：“你放心，我如今虽是郡主，可自视仍只是普通人罢了，又怎么会因此轻看你。”

　　他依然不肯罢休，问道：“可公主殿下为何不让我与你一同见客？”

　　“母亲说等过段时间给你安排个身份，重新办场喜宴，你以后就不必躲躲藏藏惹人非议。”

　　花锦怡感恩公主娘想得周到，小声嘀咕：“况且今天晋王要来，我也不想你露面。”

　　拾风雨虽不乐意，奈何公主与娘子都是为他着想，眼看已有宾客进门，他捏捏花锦怡的脸，回房去了。

　　福安公主看着院中分开的男女，眼神晦涩不明。

　　晋王随着府中小厮到来，一眼看到了年近四十依然貌美的公主姐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院中只剩那个年轻女子的身影，穿过山石拱门，正向这边走来。

　　“还未恭喜皇姐找到爱女。”晋王笑意盈盈。

　　福安公主哼笑一声，语气不善：“论起来还是殿下先找到我的女儿，几年前，她被殿下的人掳走，差点死在浑江。”

　　晋王笑意凝固，两人对视一瞬，电光火石。

　　福安的神情转而柔和，真心感谢道：“不过还要多谢殿下，当年锦怡落水后死里逃生，阴差阳错竟找到潜龙宝剑。”

　　晋王拿不准公主的意思，什么宝剑值得故意说给他听。

　　看他疑惑，福安公主好心解释：“殿下没听过那首童谣吗？都说得潜龙剑者得天下，竟没想到宝剑被我女儿拾得。”

　　福安公主竟然真的带回了潜龙剑！

　　晋王皮笑肉不笑：“如今既有父皇在世，何来得剑者得天下，难道玉山郡主还要做女帝不成。”

　　福安捂嘴笑得微微颔首，说道：“殿下说的什么话，宝剑认得明君，如今剑在郡主手上，不还是发起地动来。我早已将宝剑一事禀明父皇，父皇口谕，今年除夕祭祖，要在列祖列宗面前，由锦怡将潜龙剑归还太子，若宝剑认主，明年太子便可亲政，届时还要殿下辅佐，以保我朝风调雨顺。”

　　晋王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原来他与怀王多年奔波辛劳，还是不如先皇后留下的血脉，父皇眼里只有太子，任凭他如何表现，还是比不上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黄口小儿。

　　“呵呵……”晋王勉强笑笑，低头应允，不教旁人看见他略显狰狞的脸：“那是自然，我必定尽心辅佐明君，保我大寅万年江山。”

　　宾客陆续赶来，其中一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看起来不到而立，身着一袭白衣，步履从容，一身仙姿，身边没有小厮婢女，只孑然一身，偶尔与身边的年轻男子说话。

　　此人正是赵许。

　　赵许之名，大寅无人不知，这是一等一的才俊，有夫人大着胆子去搭话，问他可有良配，边上众人竖着耳朵听，就连公主和郡主都向这看来。

　　赵许微微一笑，透过人群看向花锦怡，又回神对夫人说道：“赵某常窥天机，此生缘浅。”

　　夫人笑意转淡，原想着将自己女儿介绍给赵许，经他这么一说才知自己糊涂，赵许虽一表人才、神通广大，前途不可限量，可他总是泄露天机，说不准会报应在他夫人身上。

　　但她还是将自己女儿往前推了推，问道：“都说赵大人神机妙算，我这粗鄙妇人不懂别的，只劳烦大人给我女儿算算，何时何地能有良配？”

　　赵许并不拒绝，只低头附耳，等着夫人就女儿的生辰八字告诉他。

　　赵许听完八字，不需掐诀便摇头抱歉道：“夫人体谅，这卦我算不了。”

　　夫人一怔，刚刚还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莫不是想收钱？她将荷包拿出，憨笑一声，赔礼道：“也是，这卜卦哪有白卜的道理，赵大人虽不缺，我却不能不表示，还请赵大人给看看。”

　　赵许笑意淡淡，仍是拒绝，夫人脸上挂不住，拉着女儿走了。

　　“原来赵兄也做临时反悔这等不义之事。”身旁，石崇洗打趣道。

　　满朝上下都不敢惹这个半仙，只有石崇洗不怕。一则两人回京后皆为怀王效力，二则肃州阵前两人交锋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情谊。

　　赵许微笑：“我有三不算，因此未做不义之事。”

　　旁人一听还要别的门道，石崇洗也很好奇，替大家问道：“哪三个不算？”

　　赵许摇摇头，并未解释，只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宴席中途，花锦怡终于找到机会离开片刻，在湖畔小路上与石崇洗和赵许相遇。

　　石崇洗见她一喜，故意打趣作揖道：“参见玉山郡主……没想到锦怡有如此际遇。”

　　花锦怡低头讪笑，即使已经习惯了别人叫自己郡主，见到熟识之人还是会感觉怪怪的。

　　赵许也笑道：“以后见面，再不敢随意，要向玉山郡主请安了。”

　　花锦怡脸更红，笑着打断：“可别打趣我，你们做了官，我还是一样叫石大哥和小叔，怎么我做了郡主，你们却与我生分。”

　　石崇洗哈哈一笑，说道：“逗你罢了，咱们的情谊岂会因为地位不同而改变？可惜今日难得相聚，要想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

　　三人闲谈片刻，直到黛墨找来催促入席。

　　大臣贵女们见到了公主失而复得的女儿，又将带来的银两尽数奉上，由公主的婢女与晋王的近随一同记账，一上午便酬得万两白银，当天下午，由京城守备军护送白银一路到达勃州赈灾。

　　晋王伪装了一天的恭顺纯良，回府后累得不想动弹，但左思右想，潜龙剑的消息一出，就不能像于达所说的一样徐徐图之，等太子得了潜龙宝剑，又有皇帝偏爱，到那时他即使收服黑甲军，也不过是造反的亲王，要受后世万人唾弃。

　　他找来新任参军严元驹，自卢义死后，晋王力挺严元驹接任参军，此人心狠果决，很和他胃口。

　　严元驹摸摸胡茬：“又没人知道潜龙剑长什么样，公主说那把剑是潜龙剑，就一定是吗？”

　　晋王推测道：“可她先发制人，她今日将消息告诉我，肯定已经派人宣扬开来，就等着来一招君权神授。”

　　“我要是殿下，就将太子与怀王一并……”他亦手做刀抹向脖子，“到那时，那位置除了殿下没人能坐。”

　　晋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解决李准倒是简单，只是恐惹皇上猜忌，反倒替太子做了嫁衣……而太子，黑甲军密不透风，我若能得手，怎会放任太子长大。”

　　黑甲军将皇宫守得犹如铜墙铁壁，若非如此，太子早就死了。晋王不得不承认，于达所说确是关键，绕来绕去，症结所在还是黑甲军。

　　晋王想起这几年他与付春登打过的几次交道，更恨得牙痒痒。付春登孑然一身，无父母兄弟在世，如今已到而立之年，连妻子同房都不曾有，一心效忠皇帝，什么把柄都抓不到。

　　严元驹疑惑：“殿下何必管那么多，敌人杀一个便少一个，太子毕竟还小，怀王却正值壮年，这几年他势力渐涨，殿下可别养虎为患。”

　　晋王心里打鼓，于达曾说，皇帝会让他与怀王分庭抗礼，维持局面，他自己也隐隐觉得，此时他、怀王和太子，三股势力拉扯已趋于稳定，若真除掉一方，万一皇帝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可怎么办。

　　严元驹又说：“如今勃州已经爆发瘟疫，若怀王自己不小心染病不治身亡，也没人能怀疑到殿下头上。至于太子……宫中下不了手，公主府却可以做文章。”

　　晋王终于意动。当日，一名鬼面连夜出发赶往勃州，晋王心中有些兴奋，这一次，他没有听于达那个老匹夫的话，真正自己做主干了一笔大的，也好叫那老匹夫看看，他可不是什么草包。